羊（外二章）

◎王近松

“背上， 云朵很輕， 天空很重”。

云朵和羊毛、 天空都在羊背上， 經(jīng)歷一場不能承受之輕。

山羊在山巖上吃到春天的樹葉。

蹄下已升起爐灶。

羊毛從綿羊身下剪下來， 成為一種思想。

晴天， 羊在陽光下失眠。 雨天， 羊在樹下睡眠。

每一只羊， 都在重返夢中， 去探討天氣的規(guī)律。

羊的眼角中有灰塵、 世俗。

每滴下一滴眼淚， 就將這世間的疼痛丟下一分。

羊豎起耳朵， 風(fēng)聲如炮聲。

石頭滾落， 這是內(nèi)在的沉默， 于羊而言， 聲音撐起了耳邊的風(fēng)花雪月。

樹枝被風(fēng)刮斷， 世間的聲音， 每一聲都如同雷聲。

對于一只羊來說， 有聲音的世界， 才是自由的。

野 花

多少野花， 用生命之光點亮寒冬的夢境？

海外， 一座隱藏的花園。

站在路邊亂指， 都能喊出一些花名。

種子落地為安的季節(jié)， 每一株蒲公英， 都在為繁衍譜寫頌詞。

紫花地蘭， 率先帶來春天的訊息。

花瓣上， 淡淡的香味， 是花的悲傷。

三葉草長出了四葉， 在植物學(xué)家看來， 車軸草將命運分布在不同的葉子上。

把命運套在春風(fēng)里。

小米口袋花匍匐在地上， 紫色的口袋里， 裝著時間的過往。

它的身體， 將在中藥中重建價值。

蜜蜂選擇扁木， 白色的小花和淡淡的清香， 讓荒地與行走的靈魂混為一體。

要說鞭打繡花草花， 像是被誰有意探進(jìn)記憶的彈珠。

粉色和白色的老鄂草， 在多雨的季節(jié)， 醫(yī)治露珠的風(fēng)濕。

在大地上， 每一朵野花綻放， 都是一次自我救贖。

短暫和美好， 都是宿命。

野花唯一的孤獨， 是錯過花期和看客。

不需要等待。

迎春花， 用嬌小的身體， 觸碰一個盛大的季節(jié)。

松樹花開在高處， 與風(fēng)對話。

——當(dāng)我遠(yuǎn)行， 我才發(fā)現(xiàn)童年摘過的花朵， 已經(jīng)蜷縮在歲月深處。

我想起它們的名字： 鳶尾、 野棉花、 映山紅、 金天麻鉤藤、繡球滕花……

野花已經(jīng)在故鄉(xiāng)扎根多年， 它們名正言順地刻入詞語中。

當(dāng)我感到孤獨時， 我才知道， 我的名字正在輸入故鄉(xiāng)的詞典中。

鳥鳴， 正在驚醒我的內(nèi)心

在海外， 聽到鳥在山間啼叫， 就忍不住去猜想鳥的語言。

我不知道為什么， 鳥鳴留在山間， 或是在耳中， 會成為一種交響。

我聽?wèi)T了麻雀的聲音。

有一段時間， 父親常在酷狗音樂里播放一些鳥的鳴叫， 那些聲音， 最后又落入石頭縫里， 或是被風(fēng)帶走。

一只鳥， 用小喉嚨唱出高歌， 那聲音不是頌歌， 只是對于山野和天空的一種應(yīng)答。

也有鳥在夜里鳴叫， 例如夜鶯、 貓頭鷹等。

每一只鳥， 都是閱歷深厚的歌者。

那聲音， 蒼老， 真實， 清新。

一只鳥誕生， 攜帶著與生俱來的歌喉。

每一根樹枝上都是舞臺。 每一次聽到鳥鳴， 那沒有音符的聲音一次次驚喜我的內(nèi)心。

在翠湖， 一只鳥拍著翅膀向前飛去， 在夕陽里的鳴叫， 讓我感到極為傷感——

那只鳥， 多像那年冬天父親包扎過右腳的鳥。

它踩著破碎的湖面， 消失在眼中。

每一次鳥鳴， 都在驚醒我的內(nèi)心。

每次鳴叫， 都是一只鳥在卸下身上的重負(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