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氘
科幻自晚清進入中國以來,受到不少教育者的重視,一些書籍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圖書館,由此與讀者結緣。作家張?zhí)煲砭驮貞洠河啄陼r擅長給同學講故事,像是《撒克遜劫后英雄略》《福爾摩斯》《亞森羅蘋》等書籍都是他在“通俗圖書館”看到的,其中也有吳趼人衍義的外國科幻小說《電術奇談》,“這故事很受歡迎,我一個星期才把它說完?!保ā段业挠啄晟睢罚?/p>
在不少圖書館事業(yè)的推動者看來,“科學小說”理應成為圖書館藏書的一部分。1933年,教育家侯鴻鑒赴西南地區(qū)考察。在宜賓,他在當?shù)孛t(yī)孫我山主持的歡迎會上做了演講,其中提到“圖書館事業(yè),為文化之中心”“提倡科學小說,引起青年之嗜好”。(《西南漫游記》)。1935年,上海的世界書局印行了徐旭所著的《民眾圖書館學》,第六章談到民眾圖書館“應備何種小說與不應備何種小說”,也認為“凡精神積極的武俠小說、冒險小說、偵探小說、空想的科學小說等,確實沒有惡化成份者,亦可備”。
可想而知,當時的圖書館為讀者提供了閱讀科幻作品的重要渠道。不過,有藏書是一回事,借閱熱情是另一回事。同是1935年,上海的開明書店出版了中學生社編的《學習與鍛煉》,其中學者褚東郊的文章《談課外活動》為我們了解當時的中學圖書館借閱情況提供了一份記錄:
現(xiàn)在中等學校,差不多都有一個小小的圖書館,備著各種圖書,供學生課外閱讀。我為要明了現(xiàn)在中學生究竟喜歡讀哪一類書,曾調(diào)查過學生借書登記簿。雖然我所得的統(tǒng)計材料不豐富,但可以大約的說,現(xiàn)在中學生最喜歡讀的是文藝刊物,次之是社會科學出版物,最不受歡迎的是理論科學——邏輯學、數(shù)學和自然科學——物理學、化學、地質(zhì)學,這兩類書。而文藝刊物中又可分為幾等,看愛情小說的比看社會小說的多,看社會小說的又比看科學小說的多,看科學小說的又比看文藝批評的、看文學史的多。這種現(xiàn)象,初看似乎沒有什么要緊,仔細一想,真令人不寒而栗?!也⒎强摧p文藝,不過覺得現(xiàn)在中國需要科學家比需要文藝家來得急。
在作者看來,“科學小說”雖不如科學讀物有益,至少還比其他文藝作品強一點。這不免讓筆者想到了在自習課上偷看而終于被老師沒收的科幻小說,替它感到冤屈。
1935年10月,由教育家黃炎培等人擔任理事的浦東高橋農(nóng)村改進會編輯出版了《一周歲的高橋(高橋農(nóng)村改進工作第二次報告)》,報告了該機構在改進農(nóng)村方面所做的工作。書中收有劉裕福的文章《本會圖書館的陣容》,提到今后圖書館發(fā)展的原則:
圖書在不妨害正確意識范圍內(nèi),當力求通俗化?!d淫誨盜,和其他不合時代潮流的封建意識,固為我們所不取,但一些趣味化的偵探小說,玄想的科學小說,和一些有文學和史地價值的通俗小說,使民眾看了即便沒有好處,但是最底限度亦盡了語文和休閑教育的效能,這總比他們叉麻將、打撲克、茶館中聊閑天,以至于一些無職業(yè),終日“白相”的價值大得多。
這本書出版的八十年后,《三體》英文版獲得雨果獎,然后,關于它的作者的傳說就越來越離奇,比如“打麻將輸八百塊錢,為戒賭開始寫《三體》”什么的,就差直接說科幻能治病救人了。
說到治病,1943年,陳天鴻、伯逵主編的《實用圖書館學講義》提供了另一個有趣的視角:醫(yī)院圖書館的藏書應該“以不至于沖動情欲為要”,所以哀情、艷情類的小說都不合適,“應選擇身心上修養(yǎng)的圖書。就是小說一門,應當置備教育小說、科學小說和歷史小說”。筆者對此有一點經(jīng)驗:十多年前住了一次院,那時還沒用上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所以就決定讀《銀河英雄傳說》來消遣,現(xiàn)在回想,那確實是一個明智之舉。
行文至此,筆者想到了以前捐給偏遠地區(qū)的科幻書刊,真想知道它們?nèi)缃翊诤翁?、曾被誰閱讀、是否給哪怕一個遠方的讀者帶來過快樂。博爾赫斯有句話廣為流傳:“我心里一直都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睈蹠娜硕济靼祝喿x能引領我們從塵世飛升,去往無限妙曼的時空,科幻迷對此也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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