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了利利。
那會兒我剛上小學(xué)二年級,利利小我一歲,我倆都是學(xué)校小紅花宣傳隊的。我家住在馬路邊的三樓上,利利每次上學(xué)時經(jīng)過就從下面喊我。大我一級的鄰居常說,你們宣傳隊的女生聲音嗲得來。她還學(xué)著利利的腔調(diào)喊了幾聲,然而再怎么喊都是東施效顰。
大人是無暇接送我們的,我倆要步行去等公交車。下雪天地滑,利利走不遠就要摔跤,每次仰倒后,就把雙手求助地伸向我,我拽起她。她間或指指衣襟,示意紐扣松了,我說扣上嘛,她說要我?guī)退?,我也只好奉命,這才注意到她穿的呢大衣美觀又高檔。
車上乘客多,我倆的身高只齊到大人的腰部,他們把車內(nèi)擠得滿滿的,密不透氣,我們兩個小不點只好相互依扶照應(yīng)著。
一晃兩年多了,宣傳隊爆出個大喜訊,要組隊前往國外演出。這在當時是難得的機會,選上的人會多一筆輝煌的人生經(jīng)歷。選拔中,我闖進了最后一輪,評委老師點中我,讓我邁前一步,怎料發(fā)現(xiàn)我因天冷多穿了一件棉襖,擔(dān)心我體弱,又讓我站回去了。我飲恨落選,利利卻風(fēng)光地被選上了。
不久,我作為老隊員退出宣傳隊了,轉(zhuǎn)校迎接小升初考試。適逢從國外載譽歸來的學(xué)友們要獻上一場激動人心的匯報演出。我目睹了他們精彩的演出,偌大的舞臺上,他們光彩照人,好戲連臺。報幕員清亮的嗓音傳過來:下一個節(jié)目,歌舞大聯(lián)唱,表演者黃利利等。我的心一下子被懾住,利利這下可成為名角了,而臺下的我只有觀看的份,相形之下真是自愧弗如。
轉(zhuǎn)眼我升入了初三,宣傳隊的生涯成為過眼云煙。利利上了一所以文藝著稱的初中,我經(jīng)常聽到旁人談及利利的芳名,印有利利玉照的日歷還走進了千家萬戶。在家里,我常常提到利利如何不簡單。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天,媽媽突然對我說,走,見利利去。我有些狐疑:怎么可能呢!人家出過國,又是大明星,這么幾年了還能想著我?可媽媽不容商榷地拉著我往利利家方向走。我們在樓道里等了片刻,利利家的房門打開了,她猛地從樓上直沖下來,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我有些不敢相信:這么一個美麗奪人的女孩霎時從日歷上跑下來了,這是真的嗎?
隨即,我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那是幾天前,我的同桌突然骨氣十足地說:“我們要分男女界線,我們不要和女生講話?!蔽衣牶蟛患偎妓鞯馗胶偷溃骸昂?,分男女界線,我們不和她們講話。”想到這里,我的目光竟然沒有投向她,而是定定地望著別處……利利一下子被這出乎意料的場面困住了,她愣愣地看著我,不解又無語;時間滴答,漸漸地,她開始退卻了,直至茫然地一步步走回了她的家門。
光陰飛度,斗轉(zhuǎn)星移。后來,她的命運說不盡,我的命運道不明……
每次想到利利,我都會思索一個問題:我是誰?一個自己都不了解、認不清的人,別人怎么走近你?我像一只初飛的小鳥,不經(jīng)意飛過一片原野,再也無法返程了。撫今追昔,我驛動的心已趨平寂,因為在人生的遙途上,我走過的不全是孤單;在記憶的書匣里,我留下了些微的墨彩。往事歷歷,我只有將這一幕永遠地定格,默默地深藏在心里,一任歲月去磨洗。
孔祥衛(wèi):南京高等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校教師,喜歡通過學(xué)習(xí)閱讀來感悟人生,信奉人人都有資格見賢思齊,不枉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