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懷著創(chuàng)造美的欲望，一如當(dāng)年潦倒的梵高

前陣子看新聞，說梵高的作品《向日葵》被激進人士潑番茄湯，借此獲取人們關(guān)注。梵高已經(jīng)逝世一百多年了，但他的作品依然吸引著人們。關(guān)于梵高的影視作品很多，而我最喜歡的是一部叫“中國梵高”的紀(jì)錄片，講的是中國畫工趙小勇的故事。

紀(jì)錄片的鏡頭，從趙小勇那個逼仄的大芬村畫室開始。大芬村是深圳一個僅有0.4平方公里的城中村，也是全球最大的“油畫村”，幾千名畫工聚集于此，形成一條仿制名畫的“超級流水線”。鼎盛的時候，大芬村每年生產(chǎn)100多萬張油畫，賣到世界各地。

趙小勇是幾千名畫工里的一位。他15歲從湖南老家跑到廣東打工，因為在陶瓷廠鍛煉出來的精筆畫工，被一位老鄉(xiāng)看中，跟著來到大芬村。擅長臨摹“梵高”的他，很快成了當(dāng)?shù)刈钣忻漠嫻ぶ?。他在潮濕又陰暗的畫室里，沒日沒夜地畫色調(diào)燦爛的《向日葵》《星空》，常常累了就躺地上睡，睡醒就繼續(xù)畫。

“梵高”對于趙小勇來說，不是藝術(shù)，而是生存，他二十多年畫了十幾萬張“梵高”，可以28分鐘就畫一張《向日葵》。他原本可以就這樣像機器一樣畫下去，畫一輩子，但是，一趟旅行改變了他的人生。

有一年，他抱著“畫了那么多年‘梵高’總得親眼瞧一瞧”的念頭去了荷蘭。他看著自己的畫在路邊的紀(jì)念品小店里售賣，神情失落，他喃喃自語，“我以為它們會在畫廊里賣?！?/p>

更大的失落，來自梵高美術(shù)館的“朝圣”。他以為自己對梵高的畫了如指掌，當(dāng)看到真跡，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離譜，顏色、筆觸，都和他在照片中看到的完全不一樣?？粗^了一百多年依然清晰無比的筆觸，趙小勇真切感受到了真跡和臨摹之間的差別。雖然他的臨摹無數(shù)次得到畫商“太像了”的贊賞，但站在真跡面前，他才發(fā)現(xiàn)，畫“梵高”二十多年，比不上館里的一幅作品。

回到大芬村后的某一天，他鼓起勇氣，畫一張此前從來沒有畫過的畫。那不是“梵高”，而是他自己——他把生活多年的畫室、畫工流水線作畫的場景畫了出來。雖然他用的依舊是他臨摹時習(xí)慣的梵高式筆觸，但是那畫面，卻真實地流淌著他獨一無二的靈魂。

“我的生活，就是我的藝術(shù)?！痹诩o(jì)錄片的結(jié)尾，為自己拿起畫筆的趙小勇留下了這句話。這句話深深打動著我，以至于在該片公映六年后的2022年，我還在關(guān)注趙小勇的故事。這六年來，他因為這部拿過大獎的紀(jì)錄片而擁有了一些名氣，但是，人生并沒有更順利。他花很多時間創(chuàng)作的作品，卻不如臨摹的梵高畫好賣?；蛟S他清楚，他的藝術(shù)成就一輩子都追不上梵高，但見過星空的人，很難忘記它的璀璨。

紀(jì)錄片里有一幕：趙小勇和他的朋友在荷蘭的小旅館赤膊喝酒，語無倫次地講著梵高，他非常激動地說，“我會把自己的心變得和梵高一樣?！边@是一個和美毫不相干的畫面，但是，我真實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光。

紀(jì)錄片打動我的地方，也在于此。在那些最陰暗、最低微，看起來距離藝術(shù)殿堂最遠(yuǎn)的地方，卻有著一群人，始終仰望星空，滿懷著創(chuàng)造美的欲望，一如當(dāng)年潦倒的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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