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順子過草地

董恒波

·創(chuàng)作談·

我在童年時曾讀過一本書名為《星火燎原》的回憶錄，那本書的作者都是參加過長征的紅軍老戰(zhàn)士。書中寫了一個叫胡東生的小戰(zhàn)士，十幾歲就參加了紅軍，在過草地時，指導員把煮熟的皮帶給東生吃，而他自己卻因饑餓而犧牲了。這個真實的故事至今還刻在我的記憶深處。楊順子是我集中了幾位當年的小紅軍過草地的故事而加工塑造的一個英雄人物，相信也會打動少年朋友的心，給予你們精神上的激勵和鼓舞。

1935年的秋天，一支紅軍的隊伍來到了楊順子的家鄉(xiāng)。

紅軍在村里發(fā)動群眾，宣傳革命思想，建立農會組織。村里的許多年輕人紛紛要求加入紅軍，跟著共產黨去打天下。

“媽媽，我也要參加紅軍！”順子拉著媽媽的手說。

“你呀，還沒槍高呢，等你長大了，我一定送你參加紅軍！”媽媽說。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我什么活都能干，什么苦都能吃。你就同意我去吧！”

媽媽還是搖頭，她怎么舍得讓才十三歲的孩子離開自己呢？

順子還在央求媽媽讓自己參加紅軍的時候，家里的房門突然開了，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穿著紅軍制服的中年漢子，他看上去威武極了。

“順子他媽！

“順子，你看看我是誰?！?/p>

娘倆一轉臉，立刻驚呆了，這位威武的紅軍竟然是順子的爸爸！

原來，四年前順子的爸爸被國民黨抓去當了壯丁，可是不到半年，他就偷偷地跑了出來，從四川跑到了江西，參加了紅軍。這些年來，他四處奔波征戰(zhàn)，沒有機會和家里人聯(lián)系。

“楊團長，上級命令我們后天出發(fā)?！蓖ㄐ艈T把一份電報遞了過來。

順子一家人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順子說：“爸爸，你已經(jīng)是紅軍的團長啦，請你批準我參加紅軍吧，我要跟著紅軍走，為咱們窮苦人打天下！”

爸爸說：“當紅軍要吃很多苦，特別是現(xiàn)在，敵人逼得緊，我們剛爬完雪山，接下來，要穿越若爾蓋草地繼續(xù)北上。”

順子說：“我什么苦都能吃，爸爸，你帶我走吧！”

楊團長點了點頭。順子的媽媽看著兒子要跟著爸爸參加紅軍，雖然非常不舍，也只能同意了。

楊團長把順子拉到一邊，悄聲說：“孩子，你參加紅軍，我是支持的。但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不能把你帶在身邊。我會把你交給炊事班班長老厚頭，他是我在江西認識的革命戰(zhàn)友，你就跟著他吧，做好炊事班的工作?！?/p>

告別了鄉(xiāng)親們，紅軍出發(fā)了。

老厚頭真是一個既和藹可親又幽默樂觀的炊事班班長。他四十多歲，個兒不高，背有一點駝，臉上布滿皺紋，兩鬢斑白。因為他歲數(shù)大，對大家又特別親切，所們大家都稱他“老班長”。

“報告老班長，楊順子準備完畢！”

“呵呵，喊我老厚頭吧！跟在我后面走?！?/p>

若爾蓋是一片茫茫的草地，這片草地是青藏高原向東延伸的一部分，平均海拔有3500米呢。草地布滿沼澤泥潭，行路非常困難，但只有穿越這片草地，才能經(jīng)過甘肅北上到陜北地區(qū)。就是因為這里的環(huán)境十分艱苦，才可能擺脫國民黨部隊的追擊。

紅軍第一次過草地，是初秋時節(jié)。

廣闊無邊的水草地里幾乎找不到一條路，環(huán)顧四周，都是一片片水洼地，人踩在軟綿綿的草包上，稍有不慎就會陷下去，那可要遭受滅頂之災。所以，走在草地上，要處處小心。為了安全，只能白天行軍，夜里看不見路，會更危險。

到了夜晚宿營的時候。

說是宿營，其實沒有房子，沒有床，也沒有被褥，大家擠在一片比較干燥的草地上，和衣而睡。

老厚頭提議說：“咱們的楊順子有一個會唱歌的寶貝呢，現(xiàn)在我們歡迎他給大家表演一個節(jié)目?！?/p>

戰(zhàn)士們啪啪地拍起了巴掌。

“我剛學兩天，還吹不出調呢！”

順子的“寶貝”是老厚頭做的一支小笛子。前幾天，老厚頭燒火時，截斷了一支小細竹竿，用炭火燒了幾個洞眼，做出了一支小竹笛。那支小竹笛在老厚頭的嘴里吹出的曲子是那樣好聽，可是順子剛學，技術還差得遠呢。

“老厚頭，你來吹笛，我給你們唱歌！”

大家又把巴掌拍了起來。

順子的歌聲伴著輕輕的笛音，飛翔在遼闊的草地上。

茫茫的草地上喲

開著野花

紅的花黃的花

風吹雨打都不怕

…………

紅軍在草地上走了整整六天。

草地漫無邊際，人在草地里行走，仿佛一片樹葉在大海里漂泊，說不上什么時候來了一股大浪，就會把你卷入漩渦。草地行軍十分艱難，高原缺氧，天氣多變，風雨雪交加。沼澤、寒冷、饑餓，奪去了許多革命戰(zhàn)士的生命。

又到了夜晚宿營的時候，老厚頭選擇了一塊比較干松的草地，讓大家休息。這片草地有幾棵低矮的小樹，老厚頭招呼順子折下一些樹枝，搭了一個小窩棚。

“來，來，咱們都擠在這個窩棚里吧，擠一擠暖和呀。”

戰(zhàn)士們鉆進了窩棚，老厚頭守在門口。

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窩棚無法擋雨，所有人都被雨淋得滿身濕透，大家根本無法入睡，只好背靠背擠在一起。

有一個又矮又瘦的戰(zhàn)士冷得說不出話來了。老厚頭把自己貼身的一件羊皮衫脫了下來，披在了戰(zhàn)士的身上。

挨著老厚頭的順子感覺到他的身子在打抖呢?！巴σ煌Π桑炝亮恕汀蜁玫?。”老厚頭有氣無力地說著。

怎么辦呢？外面還是一片黑暗，現(xiàn)在離天亮還不知有多長時間呢。

順子把手伸進自己背的干糧袋。那個袋子已經(jīng)空了，他還是在里面摸著。摸呀，摸呀，他摸到五個小小的紅辣椒。

“哎，你們看，這是什么？”順子把五個辣椒舉到大家的眼前。

“這不是辣椒嗎？誰不認識呀！”

順子說：“只要咬一小口這種尖尖的辣椒，就會辣得滿頭大汗呢！”順子眼里放著光，仿佛被辣椒辣得要出汗了。

“來，來，讓我咬一口，也出點汗！”老厚頭伸手接過一個辣椒，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小口。

“別都自己吃了，讓我們也來咬一小口。”另一個戰(zhàn)士開著玩笑。

順子手里拿著小小的辣椒，讓大家一個個地咬。

“哇！這辣椒真的是太辣了，辣味從舌尖一直到五臟六腑?！?/p>

“嘿嘿，真靈啊，我現(xiàn)在真的不冷了！”

“我現(xiàn)在出汗了呢！”

“小順子，你有這樣的寶貝，怎么才拿出來？！”

順子心里知道，辣椒哪有那么大的作用，身體該冷還是冷。是紅軍戰(zhàn)士們堅定的革命意志和堅強的信心趕走了寒冷。

順子跟著長征隊伍，在草地上走到了第十天。

糧食已經(jīng)一粒都沒有了。有些戰(zhàn)士扎的腰帶是用牛皮做的，也都被老厚頭用刀剁成了碎片，拌上野菜煮著吃了。

順子在草地旁的一片小樹林里采到了一堆蘑菇，老厚頭看著蘑菇說：“這樣的蘑菇是不是有毒呀？咱可不能讓戰(zhàn)士吃了中毒呀?！崩虾耦^試驗性地吃了一點蘑菇后，果然感覺頭昏眼花?！澳⒐接卸?，不能吃！”

這天下午，行軍休息的時候，老厚頭拿出一根針來，給小順子縫補破爛的衣服。順子看見他的手已經(jīng)拿不住一根針了，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老班長是累的，是餓的呀。我一定要給他弄點好吃的！”部隊剛開始宿營，小順子便提著一把柴刀去找吃的了。

草地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呢？順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一條小河邊。

河里有小魚！

“對，我下河捉魚去，捉幾條魚，改善一下老厚頭的伙食?！毕氲竭@兒，順子興奮起來，把鞋一脫就下河了。

河里的魚不多，都是些手指頭長的小魚，順子費了好大的力氣，只逮住了兩三條。他又挖了一些野菜，和這幾條小魚一起煮。

老厚頭像是睡著了一樣，兩只眼睛緊閉著，任順子怎么大聲地呼喊，他都沒有一絲反應。

“老厚頭，你醒醒，你醒醒呀！我給你送魚來啦！”

老厚頭再也沒有醒來，他已經(jīng)犧牲了。

順子趴在老厚頭身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他的哭聲響徹整個草地，他的眼淚流著，流著，就像那條彎彎的小河一樣。

戰(zhàn)友們把老厚頭安葬在一片樹林里。

革命勝利后，政府統(tǒng)計過，紅軍過草地犧牲的人數(shù)有一萬多人。順子的爸爸，那個英勇的紅軍戰(zhàn)士楊團長，也在一次戰(zhàn)斗中犧牲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已經(jīng)成為解放軍高級軍官的楊順子又一次來到若爾蓋草原，他眼里含著淚水，對著蒼天說：

“老厚頭，爸爸，無數(shù)的革命先烈，中國人民會永遠銘記你們。長征不會結束，我們會踏著你們的足跡，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