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宇
四川巴中人。曾獲元鼎杯詩歌大賽獎、邯鄲大學生詩歌節(jié)獎、瞳孔之光全國青年文學獎等獎項。作品散見于《福建文學》《詩詞選刊》等。
麥穗地
穿過它,如同渡過金色招搖的海域
深處更深處,你能看見祖先的手指,大地的
面容,以及豐收的絮語。一陣風而過
就加封一層謎面,路過的人
要么迷失,要么迷醉
仿佛一個尋找母親的孩子,以干裂的嘴唇
收割一種血濃于水的性情
秋天是大地展演的萬花筒。它讓春光微潮
的泥土開出芬芳馬車。南遷的候鳥
劃開天空的幕布。變換的隊形,剪出群山
搖曳的線條。麥地揮刀的旋律
一邊給舊時光鍍金,一邊給新生活上新
還有詩人說,秋天的麥穗地是稻草人
最后的守望;是夕陽的歸巢;是時間加距離的
雙重演奏曲。因此每一顆麥穗的腹腔里
必定有一曲粒粒飽滿的鄉(xiāng)音,震顫的同頻
我傾慕麥地里揮灑汗水的人,我向往故鄉(xiāng)原野的
那片麥穗地,無論我站在它的什么角落
迎面而來的風,都不再凜冽或是悲戚
風里總有一雙柔軟的手,撫摸著我被時間和距離
不斷扎深的傷口,生活的真理變成金黃
象群山上的風車
如今的象群山從外觀上
已完全看不出象群的模樣。小男孩
篤定地告訴我,很久以前,這兒有
象群的匯集。他的答案多源自于傳聞和想象
而我的見解多源于經(jīng)驗夾雜理性
我們都沒有聽到象群的實聲,自然也沒有
說出最本真的答案
小男孩在前面迎著風跑,手上的紙風車
攜有風的口徑。風于他而言,是攀登的助力劑
和樂趣。而吹向我的時候,就如同中年的屏障
和阻力。我的腳步越發(fā)沉重,以至于要停下來
歇息,堵住我眼里的湖水和口里的喘息
他從遠方折回,帶來了更遠處的風
和鮮為人知的秘密
我們聊及了傳說,落日和象群山的另一面
他在山坡上打滾,我也貪婪地吸吮著新鮮空氣——
這讓我忘了體內(nèi)纏雜的恩怨,他的答案顯然
不是一種敷衍的回應
而是一種折射和反照,童趣而富有哲理
他把風比作山遠行的足跡,把葉片比作船槳
把上山看作遠方的吸引,把下山看作燈火和
家的呼喚
我唯一與他對上暗號的是:
攀登,是人生永恒而卓絕的風景
下山途中,他還是蹦跳的,像踩著音符
迎面吹來的風愈加猛烈,讓我醒悟后
覺得陌生的一切。我甚至忘記了象群山為什么
叫象群山,忘記了糾結的路口和風中的隱喻
當他望向我的時候,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紙風車翻飛,群山連著象鳴
秩序感
秩序感,于我而言,是世間最平順的一個詞
它存在于一個晴朗的午后,從一杯茶里
溜到一本書中。扉頁或是尾章,詩句或是獨白
都是五彩斑斕的石頭。落于湖中,既有動畫
也有聲響。聽,由遠及近的腳步
我們就要邂逅了
陽光的獨有濾鏡讓我的期待再次被翻新
我不糾結于那些虛構,不追求那些直接的刺激
只是讓自己像白云一樣慢下來,從天空左邊
到右邊。在小徑上,或是石桌旁,聽紅塵
無盡的愛和情緣。我們逐漸對彼此熟悉
所以,互為知音
而生活里,無處安放的
千篇一律的都在這閑適略帶懶散的片刻,失去語言表達
只是無心的人開口替它們說話
落葉回歸泥土,溪流匯聚源頭。一切仍都
遵循于秩序之中。而相逢和告別,必是人要
學會理解和接受的一種常態(tài)
我飲下這多事之秋,開始構思著一首詩的秩序
回望
長時間分隔,像一種感冒病。重復的
短期的折磨。想起了外婆的歌謠,甘甜的夢囈
鄉(xiāng)人的順口溜,逗笑我和成片的
莊稼地。故鄉(xiāng)的春天一來,漫山遍野的花
都懷揣心事。而山崗上裊娜的炊煙,喚醒嘴尖上的
記憶?;赝@珍貴的一切,我便覺得
自豪而富足
人至中年,臉上的春風便少。沿途的
風景從車窗往回倒,成為一些考古學資料
我立于虛空之中,捕捉真實的影子,試圖
解開人間的真相。
當暴風來襲,借一道閃電,照亮淚水的來路:
我離開時,是春天的背面
我重逢時,是冬天的正面
一棵開花的樹
驚艷的藝術,適合遠觀。曼妙的比喻性
源自于生活之內(nèi),生長在生活之外
比如巷道里光影重疊在人影之上,比如空氣中
飄浮的微粒夾雜著鄉(xiāng)村的敘述,比如離別的車站
流動的方言版圖,比如你的出現(xiàn)定義了驚喜
萬物皆有融合的美麗裂縫
愈加濃烈,街區(qū)褪去喧囂的內(nèi)容。月色之下的
珞櫻公園開始消散語言的氣息
我開始相信一種靜謐可以取代語言,一種美
可以超越語言本身。那棵開花的樹
成為了多少人筆下或是口中的籌碼
一度成為了整個公園彩色照中的主色調(diào)
我又在想,如果它只是一棵樹,或是不開花
能不能取代一個快要荒廢的名字
取代一個心里惦念而開不了口的人
取代一個將要失去的黃昏和難以釋懷的夜晚
樹葉沙沙作響,豢養(yǎng)著一個眼里快隱沒春天的人
誰有心把生活的重厄刪繁就簡,剝繭抽絲
誰就能在瘀傷之中分娩出群芳的蔥蘢
晨露密集,我繼續(xù)向前
遠方的陌生人靜靜佇立在柏油路的盡頭
站成一棵開花的樹,那是泅渡困境的人
向新的分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