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漢帶我逛清峪

※文/王凱利

金秋時節(jié)，雨后初晴，天高云淡，正是出游的好日子。我們一行自駕秦嶺清峪。站在嶺塬半腰的藍田厚鎮(zhèn)遙望清峪，只見重巒疊嶂，滿目青翠，并不見峪口的蹤跡。在路人的指引下，我們下關中環(huán)線，走鄉(xiāng)間小路，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偏南向的峪口。

清峪，又叫輕峪，是清峪河長年沖刷而形成的一條山谷。進入兩山掩映的清峪，眼前頓時豁然開朗，河面開闊，兩山遙踞，這是我們見過的最寬的一條峪道。大家伸長了脖兒，爭看窗外的秀麗風光。這時，忽見路旁有人搖手要搭便車。車超過路人百十米后慢慢停下，開車的小鄭問大家：“拉不拉？從倒車鏡中看像是個老人。”大家齊應，“捎上！咱是九座車，有空位?！闭f罷，我們便緩緩倒車。待路人滿懷感激地上了車后，大家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位耄耋老人。他個兒不高，雙目有神，只是滿嘴的牙幾乎掉光了。閑聊中我們得知，老人時年已足85歲。他今天一大早身背約兩公斤的五味子，步行三十多里山路，到玉山鎮(zhèn)去交售。賣得毛兩百元錢后，又立即折返，步行回家。如不搭便車，他到家也該是天擦黑兒了。大家聽后無不感慨：八十多歲的老人，來回步行六十多里山路，這在城里人家是絕不可想象的！由此足見山里人的勤勞和艱辛。

十分健談的徐老漢生于斯，長于斯，他對清峪的古往今來了如指掌，他對這里的風土人情更是熟稔于心。不經(jīng)意間，他就成了我們千金難買、眾里難求的游清峪的最佳導游。

在清峪入口處，徐老漢說“這叫黃崖，過去有蒼鷹在巖壁上筑巢，現(xiàn)在沒有了?！表樦傅姆较?，我們看到清峪河南岸，有一懸崖峭壁，突兀陡立，遍呈黃色，十分雄奇，猶如一扇巨大的山門，又似一個忠實的哨兵，矗立在清峪谷旁。怪不得我們在厚鎮(zhèn)望不見峪口，原來是黃崖在把關擋道。

寬闊的清峪河，水流豐沛，河水爭先恐后地嘩嘩向山外奔去，急于撲向灞水的懷抱。滿河遍川的白色鵝卵石，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亮光，顯得清峪更加寬敞明亮。鄉(xiāng)間道路依著清峪河水蜿蜒而上，在河流的一個轉(zhuǎn)彎處、崖畔旁，有一尊約兩層樓高的巨石，車上有人說像唐代肥婆，也有人說像乾陵前的翁仲，但徐老漢則不屑一顧地脫口而出：“棺材石！”細看，果似一頭大一頭小的棺木。但大家都不以為然，說這個叫法太難聽，不利于景區(qū)開發(fā)。但老漢卻固執(zhí)地說，“叫棺材石就好著咧！”原來，清峪山里的徐家一族，是清代從湖北遷居而來的，至今仍保留著荊水楚地的一些風俗。我們由此想到，閩粵一帶不少富商，都喜歡用象牙或白玉制成的小棺材做鑰匙墜兒，以取其升官發(fā)財之意。悟出此理，我們也就再不爭辯了。

車正行進間，突然從路邊躍出了一大群山羊，我們只好停下車給山羊讓道。聽徐老漢講，清峪里養(yǎng)羊的戶數(shù)很多，近年來羊價看漲，是山里人脫貧致富的一條好路子。清峪素有小香格里拉之稱，這里的水草肥美，地勢開闊，是個天然的好牧場。停車駐足間，我們才注意到，道路兩旁有不少用大石塊砌成的房子，顯得很是與眾不同，也構(gòu)成了清峪的一道獨特景觀。徐老漢說：“過去山里人窮，河灘里有的是石頭，又不用花錢，只要肯出力氣就行！所以老房子大都是石砌的屋墻?！彼c沿途我們所見的新樓房、洋別墅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它就成了清峪人脫貧致富的生動見證。

途中，我問徐老漢，山里可有什么廟宇道觀？徐老漢指著左前方的山坳說：“原來那里有座清峪廟，倒塌后也沒人管，現(xiàn)在早都沒有了。”我又問，廟里當年供的是哪路神仙？他說：“有病亂投醫(yī)，人窮亂敬神。原來廟里供的神位很多，我一時也說不清了”。我窮追不舍地問，峪里還有沒有其它廟宇？他說：“再沒有了。只是再往前走四十里，翻過老梁，有一座李先念紀念堂?！甭劼牬搜裕倚闹邪迪?，從供奉偶像的變化來看，也多少反映了清峪人的精神追求和文化觀念的轉(zhuǎn)變。

車正行進間，徐老漢說：“前邊是李家村，原來叫核桃園。過去這里核桃樹多，有不少是百年老樹?！甭犓@么一說，我們頓時來了興趣。在村里走了一遭，果然這里核桃樹遮天蔽日，果實累累，不時有成熟的核桃“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上。走進沿街的一個院落，見一棵百齡老樹徑粗數(shù)圍，高大茂盛，樹冠遮掩了整個庭院，既氣勢磅礴，又滄桑遒勁，看后令人感嘆不已。大家都說，這個地名還是叫核桃園好！

沿途，我們看到山坡上有不少梯田，退耕還林后變成了綠絨絨的山梯，令人賞心悅目，也算得上是清峪一景了。這一片片梯田，記錄著山村的變遷，見證了清峪農(nóng)耕的歷史。

因前邊途經(jīng)村莊，車子漸漸慢了下來。這時，徐老漢往前望了望，頓時來了興致。他說：“前邊這個村叫上場村（音）。這里有一處‘龍?zhí)丁?，深不見底，水流至此，打旋不前。這里也有很多傳說和故事。”我們停下車，按著老漢的指引，繞過清峪村村委會的辦公大樓，來到河畔往下觀瞧，果然看到有一處積潭，水深莫測，潭水已呈墨綠色，上游的水嘩嘩流入，推的潭水不斷涌出，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瀑布，不斷向下游跌落而去。深潭邊怪石嶙峋，草木橫生，頗有幾分涼森森的神秘氣息。傳說，漢時王莽追殺劉秀，趕至此地。劉秀疲勞至極，又熱又渴，見有澗水清澈甘洌，便俯身痛飲，然后又爽爽快快的在潭里洗了個澡。因劉秀是當朝的真龍?zhí)熳?，這里便由此而得名為龍?zhí)丁?/p>

車子緩緩開到一個山坡前，老人說：“我到了！”我們隔窗望去，看到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遂詫異地問，“你家住哪兒呀？”老人指著左手的山巒說“就在腦頭，還有一里多路?！贝蠹耶惪谕暤卣f，“我們把你送到家！”老漢連忙搖手：“不用，不用！車開不上去！”我們一行棄車步行，陪徐老漢爬了一段山路，轉(zhuǎn)過一道山梁后，忽然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個群山環(huán)抱的平壩子，其中散落著幾戶農(nóng)家。這里是清峪深處的高升村，也是徐老漢的家。

俗話說：“七月流火，八月拾穗。”這正是一個豐收的季節(jié)。徐老漢家三間大房，向陽而立。門前場院晾曬著新收的玉米和核桃。環(huán)視周圍，同行的小柏脫口而出“世外桃源！”我緊跟了一句“人間仙境”！只見徐老漢家四周花團錦簇，紅的雞冠花大理花、黃的山菊花蛇莓花、紫的薰衣草絨球花、白的玉簪花月季花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漫山遍野，姹紫嫣紅。特別是有一種叫茅澗草（音）的，樣似蘆葦，絨穗紫紅，隨風搖曳，十分好看。這時，徐徐的山風不斷送來陣陣桂花的清香，馨香撲鼻，沁人心脾，不由得讓人深深呼吸。徐老漢家房前屋后，長滿了核桃樹、板栗樹、柿子樹和軟棗樹，果實累累，掛滿枝頭。金秋的山村美景，著實令人陶醉。這時，徐老漢正忙不迭地招待我們。他在院壩高大的核桃樹蔭下擺上了小凳，沏上了熱茶，取出了香煙，又找了一塊兒硬木一個接一個地給我們砸核桃。這時只見一位老婦手提著一大竹籃新采摘的核桃板栗，從坡下緩緩來到當院。她雖不知我們的來歷，卻是十分熱情地把一籃鮮果送到我們面前，嘴里也沒有什么客套話，只是不停地說“吃，吃！”原來這是徐老漢的老伴，剛從地里勞作回來。我們坐下來，邊品嘗著用山泉水沏泡的熱茶，邊享受著徐徐山風的撫摸，邊舉目遙望四周的高山大川：秋里的重巒疊嶂綠絨絨的一片，真是疊翠堆繡，令人賞心悅目！

歇夠了，大家對徐老漢說，大家的行包就放在這兒，我們到后山轉(zhuǎn)轉(zhuǎn)。徐老漢熱情地說：“放心，這兒沒人拿，一會兒回來吃飯?！蔽覀冞厼樯嚼锶说募儤銦崆樗袆?，邊沿坡向后山攀去。一路上，山澗小溪的淙淙聲，花鳥的啁啾聲和掉落在地上的核桃板栗的“啪啪”聲，始終伴隨著我們。大家走幾步就俯身撿拾一兩顆剝開了吃。后山上的野梨柿子和軟棗我們也都嘗了個遍。新鮮的山果別有一番滋味，使人無以言表，只能說“味道好極了！”清峪兩坡，不僅是果的世界，花的海洋，更是鳥的天堂。據(jù)文獻載：清峪里棲息著數(shù)十種野生鳥類，是最適宜野鳥聚集繁殖的地方。這是秦嶺其它峪口所無法比擬的。不僅如此，清峪還是藥用資源的天然寶庫。計有柴胡、防風、五味子、蒲公英、車前草、穿山龍和紫花地丁等近百種草藥。它們年年歲歲無私地奉獻給山民，保一方安康，富三川百姓。

眼看天色不早了，我們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徐老漢，收拾行囊，駕車返程。雖然只有一天時間，但這條蜿蜒在藍田渭南間的悠悠長峪，以及長峪里居住的純樸山民，卻給我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美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