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雜院的年味兒

清風(fēng)煮酒

俗話說，過了臘月就是年，其實，整個臘月都洋溢著過年的味道。每當(dāng)此時，我總會想起40年前在大雜院過年的情景。

除塵

我家曾經(jīng)住在回民胡同38號大雜院，院里有5排平房10戶人家，鄰居大部分都是通縣衛(wèi)生系統(tǒng)的干部和醫(yī)務(wù)人員，其中有老北京人、山東人、河北人和土生土長的通州人。

春節(jié)前夕，大雜院的老鄰居除了忙著備年貨，還要掃房子、洗澡、穿新衣，干干凈凈迎新年。

臘月二十四的傳統(tǒng)是掃房子，按民間的傳統(tǒng)習(xí)俗，“塵”與陳舊的“陳”是諧音，所以要打掃衛(wèi)生，掃去家中的一切灰塵，破舊立新，也把“窮運”和“晦氣”掃出門，迎接新的一年。

打掃衛(wèi)生先從屋里開始，用雞毛撣子掃去墻壁和屋頂上的蜘蛛網(wǎng)和灰塵，用笤帚掃出柜子下和床底下的塵土。然后再把桌椅板凳，大小柜子和門窗的玻璃擦得干凈透亮。住在老宅子的街坊還要重新糊頂棚、糊窗戶。屋里忙活完了，再把院子打掃干凈。

這些事情都做完了，人們還要洗澡，老人常說不洗澡不能過年，洗了澡就能洗掉一年的晦氣霉運。

梁實秋先生說：“中國人一向是把洗澡當(dāng)作一件大事來做。自古就有沐浴而朝，齋戒沐浴以祀上帝的說法?！毕丛柽^年是大家特重視的大事，小點的孩子一般在家里用大洗衣盆洗澡，稍大點的孩子則在大人帶領(lǐng)下去西大街浴池、清泉浴池或單位浴池洗澡。

年貨

以前過大年，大人都要提前張羅買年貨，吃喝穿戴什么都有。

大雜院的老鄰居常拿著糧票、糧本和棉布口袋去南大街糧店買糧食，有白面、棒子面、紅小豆、機米，特別是節(jié)日才能買到的好大米；拿著副食證、油票和瓶瓶罐罐去萬通醬園買油鹽醬醋、咸菜、醬豆腐、花椒、大料、桂皮、五香粉、胡椒面，還有憑證供應(yīng)的粉絲、粉條、團(tuán)粉、堿面、麻醬、紅糖、白糖，尤其是節(jié)日供應(yīng)的香油；去“大紅門兒”副食店買豬肉、豬板油、牛羊肉，還有春節(jié)憑證購買的小韭菜；去小樓飯館買帶紅點兒的年糕坨，回到家里蒸炸兩吃。還有南大街賣的饹馇，買回來撒上鹽和香菜，卷起來后用面糊把邊兒粘住，切成一手指寬的饹馇饸兒，油炸后慢慢吃。

除了這些，大人少不了給孩子們買好吃的。他們?nèi)ネh光明食品商店或“高臺階兒”食品店，買過年憑證供應(yīng)的瓜子、花生，還有水果糖、牛奶糖、小動物餅干、黑棗、伊拉克蜜棗和糖瓜粘，回到家里按照孩子人數(shù)分成均等的份兒，不偏不向，一人一份兒。

大人還得給孩子買小鞭炮、紅燈籠、小人兒書，尤其是要對女孩子特殊關(guān)照，給她們買頭巾、雪花膏、面霜、彩色頭繩、發(fā)卡、發(fā)箍、頭花和好看的頭飾。至于男孩子呢，大人也會給他們買棉帽子、空竹和鐵環(huán)。

爆竹

打小我就喜歡放鞭炮，記得上小學(xué)的時候，趕上過年，我和妹妹常到崇文區(qū)永外李村的爺爺家里過春節(jié)。爺爺給我們每人三五毛錢壓歲錢，本家四爺還給我們買了不少小鞭炮，那種鞭炮高20毫米，粗3毫米，外面裹著一層紅紙。我和發(fā)小舍不得一次放完，就把小鞭炮拆開單個放，常用手指掐著鞭炮的屁股燃放。有的小炮是啞的，我們就把小炮兒從中間撅折，用香點燃看滋花。

那些年的除夕前后，小伙伴常在一起放鞭炮玩。除了放小鞭炮，也放一寸多長的大鞭炮。大鞭炮花錢多，我們更舍不得一次放完了，也是化整為零單個放。膽子大點兒的，仍然是掐著鞭炮的屁股燃放。有一次，我也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掐著一個大鞭炮的屁股放，不知怎么著，隨著一聲震耳的炮響，我的兩個手指被震得生疼，不一會兒就腫脹起來。小伙伴兒說我放炮時沒掐好，崩著手指了。

人們?nèi)挤哦吣_的時候，除了立在地上放，也有的用右手輕輕捏著二踢腳的中上部，點燃捻兒后把胳膊伸向一邊，隨著“嘭！”的一聲，二踢腳躥入空中，一股藍(lán)煙出現(xiàn)后就是“嗒——”的一聲炸響，然后，那股藍(lán)煙隨風(fēng)漸漸飄散。

男孩子喜歡玩打仗的游戲，玩兒木頭做的槍支不過癮，就玩打炮。我們找大人要兩毛錢，到商店能買五個二踢腳。然后找來煙囪或者鐵管子當(dāng)炮筒，用磚頭支起來放二踢腳，真跟打炮一樣，那叫過癮。

年三十兒

過大年的前幾天，大雜院的鄰居們就開始張羅著過年的吃食，饅頭、紅豆餡兒豆包兒、糖三角、“棗荷葉”蒸了好幾鍋，涼涼后放到小屋里的缸內(nèi)凍起來，留著過年吃。

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都要燉肉、蒸米粉肉、燉帶魚、炸年糕、炸豆腐、炸饹馇饸兒、炸排叉兒、炸粉條、炸粉絲……到了晚上，一家人坐著小板凳，圍在小桌旁談天說地或聽“話匣子”，一邊包餃子，一邊聊天兒。餃子餡兒是豬肉或羊肉大白菜，再配上小韭菜，滿屋子都是香味。

當(dāng)年，孩子們打小就要學(xué)著剁餡，后來學(xué)著包餃子，包什么樣兒是什么樣兒，都比著誰包得餃子好，誰包得快，煮了不破皮。

印象最深的是包餃子時，大人要在一兩個餃子里放一個五分錢的硬幣，說是煮餃子吃的時候，誰能吃到誰這年就會有福氣，當(dāng)然都是讓孩子們吃到了。

過年，孩子們的兜里都裝得鼓鼓的，這邊裝著小鞭炮，那邊裝著瓜子、花生、黑棗，有的兜里還裝著果丹皮、糖米花、糖豆、水果糖和牛奶糖，過年最高興的就屬孩子們了。他們除了穿新衣裳，還有這么多的零食。

打燈籠

過年打燈籠也是孩子們最高興的事。

臨近春節(jié)，通縣的商場商店里都掛著五顏六色的紙燈籠，大人通常會給孩子買一個。紙燈籠有圓柱形、方柱形和球形。圓柱形、方柱形的紙燈籠能上下折疊，球形燈籠是圍繞球心軸折疊的。球形燈籠更招人喜歡，原因是燈籠更好看，球心軸兩側(cè)分別有小動物的頭和尾巴，比如公雞燈籠、兔子燈籠、鯉魚燈籠……為了增加燈籠的延展性，紙燈籠底部或底部的棱上有馬口鐵做的卡子，用來固定鉛筆粗細(xì)的小蠟燭。

過年時，孩子們就樂意跑到外邊放鞭炮或者藏悶兒玩。還沒等到天黑，心急的小伙伴就點燃了燈籠里的蠟燭，穿著厚厚的新棉襖、新棉褲，你喊我叫的，一會兒就聚了一大撥，走東家，到西家，無憂無慮地打著燈籠滿院子跑，還跑到閘橋兒、萬壽宮盡情地玩。

……

過年的時候，鄰居們會按各自的想法準(zhǔn)備一些禮物溝通感情。有的端來熱氣騰騰的餃子，有的還讓鄰居們互相分享一些年貨；就是親戚送的舍不得自己吃的土特產(chǎn)，大家也會嘗嘗鮮。那互相登門拜年的場景，實在是讓人難以忘懷。咱說話不能虧心，大雜院兒的人情味賽過了任何美味，也是最好的年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