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混子”專治不明白

高塬

2021年9月，陳磊在青島一場活動上，應粉絲要求現(xiàn)場畫下“二混子”卡通形象。

“云計算是啥？村里的龜哥靠賣祖?zhèn)鞫萄潪樯?，想將家族產業(yè)做大做強，卻又擔心創(chuàng)業(yè)有風險。這時，天降猛男云哥——廠房、設備、工人，應有盡有。只要龜哥付租金給云哥，就能要啥有啥。像云哥這樣把資源集中到一起，再向有需要的企業(yè)提供服務的新玩法，就是傳說中的云計算。所以，別把云計算想得太高深，它就跟店里的打工人一樣，干的都是服務業(yè)！”

2023新年首更，全網(wǎng)坐擁3000余萬粉絲的漫畫科普賬號“混知”發(fā)布了一條爆款條漫——“龜哥賣短褲，也能用上云計算”，幽默詼諧地把高大上的專業(yè)知識“拉下神壇”，讓讀者看得不亦樂乎。

“知識一定要是嚴肅的嗎？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在黑板上寫下公式才是科學？”“混知”創(chuàng)始人陳磊對《環(huán)球人物》記者說。談話間他思維跳躍，時不時抖個包袱。作為漫畫圈最懂科普、科普圈最懂漫畫的創(chuàng)作者，他自稱“二混子”，2015年辭職創(chuàng)業(yè)，打造“混知”，以漫畫講解枯燥的歷史、深奧的科學、備受關注的時政、復雜難懂的金融，等等，讓一個個高冷知識變成好玩的故事、好笑的段子。8年過去，“二混子”還在干著這件事，樂此不疲。

“混”，是陳磊最開始在微博畫漫畫時就自帶的屬性。2011年，微博剛流行，陳磊買了一臺掃描儀，利用業(yè)余時間把自己的手繪漫畫掃描上傳，發(fā)布到微博上。昵稱“二混子”，主要目標是搞笑。在四格漫畫《一般不扯淡》中，主人公是一個渾渾噩噩的上班族小白領，有點窮，有點好色，有點愛發(fā)牢騷，吐槽加班的日子，記錄生活中的糗事，諷刺占星術和垃圾郵件……事無巨細，雞毛蒜皮。

“就是閑得無聊，分享出來，讀者喜歡，喜歡就畫。”陳磊對“二混子”的人物形象做了設定：烏黑蓬松、快要炸毛的發(fā)型，搭配紅色帽衫和綠色馬甲，眼睛瞇成一條線，下巴頦伸得老長，還抬起一只手，指指點點，以“喧鬧的世界里，低調和冷靜才是最酷”為座右銘。

“‘二混子’就是夸張的我，小悶騷、小痞、有點壞壞的幽默感。”陳磊說，這個名字取自情景喜劇《我愛我家》中的紀春生一角，他痞里痞氣，總是“葛優(yōu)躺”，還不時說些人生金句，逗樂觀眾。彼時的陳磊，卻不滿足于此，“只有笑話不能承載夢想，想做一些能發(fā)揮價值的東西”。

2014年5月16日，一篇名為《那個你不太熟悉的孔老夫子》的條漫在微博上獲得了超過600人次的轉發(fā)，遠遠超過了陳磊之前十幾次的微博轉發(fā)量。

“這老夫子，其實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漫畫中，“沒有童年”的孔子戴著比啤酒瓶底還厚的眼鏡片，“對變形金剛、葫蘆娃沒有興趣”，就喜歡擺弄瓶瓶罐罐的祭器，還模仿大人搞禮節(jié)儀式，磕頭如搗蒜，一心想進官府混出點名堂。陳磊小試牛刀，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利用夸張的漫畫語言描繪出了一個大部分讀者從未見過的孔子——不再是教科書中的萬世師表，更像是郁郁不得志的憤青。

“看到大家喜歡，我很受鼓舞，覺得自己做對了。”陳磊說，平時和同事聊天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大家的歷史儲備其實都很零碎，許多枯燥的知識全還給了老師，而市面上也少有能讓普通人讀得輕松的歷史類書籍。

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就用漫畫的形式“翻譯枯燥的歷史”？陳磊看《中國人史綱》，作家柏楊用文字勾勒出的歷史風云人物，在他眼前清晰地化作一個個漫畫形象。于是他有了一個念頭：假如把東周列國比作班集體，班主任周老師帶領著一群調皮搗蛋的學生——“高富帥”齊桓公、“煤老板”晉文公、“南蠻子”楚莊王……條漫《如果東周列國是一個班級，那這事就好理解了》在微博上連更4集。沒有生硬的“敲黑板”，只有搞笑的俚語、活蹦亂跳的歷史人物、像家長里短一樣好理解的爭霸戰(zhàn)役，最后還有“春秋五霸的朋友圈”彩蛋，看過的都說，“知識點都記住了”。

這一系列漫畫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一方面講的是高冷的知識，另一方面，又無一例外都穿上了一層“搞笑幽默”的外衣。陳磊的微博留言區(qū)總是格外熱鬧，“哈哈哈笑出六塊腹肌”，粉絲“催更”聲一大片。

他又趁熱打鐵，撿起閑置已久的公眾號。在《你不愛讀書，這不怪你》中，他講經濟，次貸就是“你吃了上頓沒下頓，人家還冒險借錢給你”；在《屠呦呦對瘧原蟲干了什么》中，他追熱點講生物，“瘧疾就是常說的打擺子，一發(fā)病忽冷忽熱，就好比先中玄冥神掌，再練九陽神功，練好了就是張無忌，一不小心練走了火，就是張瘧疾”。

沒有任何推廣，篇篇閱讀遠超10萬。單槍匹馬的“二混子”陳磊，穿梭于古今中外、文理史哲，靠著將嚴謹和搞笑融為一體的漫畫科普“混”出了頭。

為什么選擇用漫畫做科普？

“我媽說我一拿起筆，就會畫畫?！背颂烊坏南矏?，陳磊還曾在采訪中說，因為中學歷史課“實在太枯燥，只好在書上畫著玩”。畫得多了，隔壁班的同學也來求取大作。

“我是一個典型的理工男，本科和研究生階段都在西北工業(yè)大學，學機械設計和工業(yè)設計，畢業(yè)之后在上海大眾做汽車設計師?！标惱谡f。這也練就了他濃郁的“理工科思維”——拋出問題，理性解決，再刨根究底。

陳磊至今還記得，本科時玩過一款即時戰(zhàn)略游戲《盟軍敢死隊》，以二戰(zhàn)時期的真實戰(zhàn)役為背景。“當時很著迷，很想了解游戲背后的故事?！标惱谡f，那段時間他一頭扎進“歷史的海洋”，一戰(zhàn)、二戰(zhàn)、歐洲史、世界史，越看越來勁。歷史和漫畫，就這樣成了他的心頭好，工作之余也愛琢磨，“那時候還沒有想過，這會發(fā)展為以后的事業(yè)”。

2015年，陳磊拿到投資，開始組建團隊。29歲的他，一邊做科普，一邊當老板。按下加速鍵的“混知”不斷拓寬邊界，逐步有了專注經濟金融的“混子談錢”，聚焦K12教育的“著迷小課”，科普醫(yī)學健康的“混子談命”，科普汽車賽車的“混知汽車臺”等內容矩陣。同時，陳磊推出“半小時漫畫”系列書籍，從中國史到世界史，從唐詩宋詞到科學哲學，從青春期到宇宙大爆炸……目前已經出版了30余冊的“半小時漫畫”系列仍在不斷更新。

如今，曾經的“二混子”，已是貨真價實的“科普大V”，他在上海嘉定擁有2000平方米的辦公樓，100多名員工，但身上的那股“混勁兒”仍在。

《一分鐘看懂云計算是啥》條漫（局部）。

《那個你不太熟悉的孔老夫子》條漫（局部）。

“混”，雖然是陳磊做科普時的流量密碼，但寫文稿、畫漫畫時他并不混?！盎熘边\營官羅潤洲說：“陳磊做內容時，極其苛刻、嚴肅，沒完沒了地挑毛病?！?/p>

做科普時，每條原理、每個細節(jié)，陳磊都務求準確真實。團隊有專門的“顧問智囊團”，其中有醫(yī)學專家、物理學家、歷史學家、生物學博士等。所有的文案都要交給他們一一糾錯，直到挑不出一絲硬傷，才能發(fā)表?！耙粋€標點符號都不能錯！”陳磊說，“把1個人的想法復制到100個人身上的確很難，但知識容不得半點沙子?！?/p>

對于有人質疑當下這股“科普熱”的娛樂化、碎片化趨勢，陳磊則說：“過度娛樂、導向錯誤的科普當然要杜絕。但我覺得，碎片化被妖魔化了，說得不客氣一點，這是在加劇‘知識霸權’。專業(yè)出身的人有條件深入鉆研學問。但是上班的白領、工人、快遞員呢？他們忙了一天，回家還要挑燈夜讀，這現(xiàn)實嗎？深度并不適合所有人，某種程度上，碎片化是適合現(xiàn)在這個時代的一種知識傳播方式?！?/p>

在知識問答平臺知乎上，為了方便索引，有人專門用爬蟲技術將“混知”發(fā)布過的科普文章歸檔，并將鏈接分享出來。這足以證明陳磊的漫畫科普不只是笑料，它在被讀者需要的同時，也經得住專業(yè)的檢驗。

“這就是好的科普應該達到的效果，我把它總結為3個標準：看得懂、記得住、說得出。”讓更多的“被傳授者”變?yōu)椤皞魇谡摺?，在樂觀主義者陳磊看來，是件非常有意義的事，“現(xiàn)在科普行業(yè)百花齊放，創(chuàng)作者挖空心思去做各種科普，所以只要你愿意，總能找到好玩有趣的東西”。

當被問到做漫畫科普的初衷時，陳磊說：“傳播知識是一件偉大的事。知識決定著民眾的科學素養(yǎng)。就算往小了說，它教會我們分辨謠言，教我們用理性而非情緒去判斷事物?！边@個回答很正式，不帶一絲“混勁兒”。

網(wǎng)名“二混子”，1984年出生于江西，青年漫畫家。2014年在微博上創(chuàng)作“東周列國”系列條漫走紅，后辭職創(chuàng)辦漫畫科普賬號“混知”，以詼諧幽默的漫畫講解歷史、科學、時政等知識，出版“半小時漫畫”系列科普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