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你放哨

李桂芳

一

數(shù)學(xué)課上，劉曉菲在“專心”地發(fā)呆。

想到班主任馬老師疾言厲色的訓(xùn)斥和指責(zé)，想到寄托著全部希望的手機被沒收，想到還沒完成的重要計劃，劉曉菲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

她懊惱而痛苦地想：“到底是誰舉報了我？我做得夠隱蔽了，學(xué)校要求學(xué)生到校后就上交手機，由生活老師統(tǒng)一保管。為此，我特意在二手手機市場買了一部舊手機上交，平時我也注意不讓同學(xué)發(fā)現(xiàn)，怎么還是有人舉報了我呢？”

“又走神了？專心聽課吧?！闭谏裼翁焱鈺r，同桌孫梅用肘部輕輕碰了一下劉曉菲說。

“聽不進去，我在想手機?！?/p>

“先聽課，其他的下課再說?！睂O梅語氣低沉而嚴厲。

片刻，看劉曉菲依舊眼神迷離，孫梅用腳踩了一下劉曉菲的腳尖。

劉曉菲把思緒收了回來，拿起筆開始演算?？墒牵切┝?xí)題就像是外星人的謎語，她根本無法破解。

下課后，看著劉曉菲空白的作業(yè)本，孫梅嘆了一口氣說：“來，再聽我講一遍吧。你向馬老師保證了要考到班級前10名，這樣下去，怎么能要回手機？”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現(xiàn)在真的很需要用手機?！闭f著，劉曉菲的眼淚流了下來。

“手機對你來說真的那么重要嗎？比學(xué)業(yè)都重要？”孫梅皺著眉頭問。

劉曉菲重重地點了點頭。

“先聽我講作業(yè)，然后我?guī)湍阆朕k法?！?/p>

“你有什么辦法？”劉曉菲差點喊出來。

“小點聲，你別管，先聽我講作業(yè)，否則我就不管你了?！?/p>

劉曉菲雙手托腮，乖乖地專注聽講。孫梅像個小老師一樣，講解得清晰而流暢，還不時拿起筆示范演算。

最后，看著劉曉菲做出的準確而工整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孫梅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二

夜里，在宿舍同學(xué)都沉沉睡去后，孫梅爬下來將一個硬硬的東西塞進了劉曉菲的手心。

劉曉菲攥住那東西，顫聲耳語：“梅子，你是從哪里弄到的？”

“這你就別管了。每晚睡前只能用半個小時，然后交給我保管?！?/p>

“足夠了。梅子，謝謝你！”劉曉菲的眼淚又不爭氣地跑了出來。

孫梅爬到自己床上，心想：劉曉菲以前不是這樣的，她這么依戀手機，一定是遇上了難事。她不愿告訴我，也許是沒到時候吧。

孫梅躺在上鋪的床上，睜著眼睛，目光警惕地巡視著宿舍，實際上是在替劉曉菲放哨。

劉曉菲蜷在被窩里，不停地在手機上輸入文字，和著淚水，和著激動。她給對方解釋兩天沒聯(lián)系的原因，說出憋了很久的心里話。

那些文字伴著她的淚水，伴著她真切的祈禱，在網(wǎng)絡(luò)上飛翔。她夢想著，那些文字精靈，能給她一個美好圓滿的答案，給她一個春暖花開的結(jié)果。

“喀喀喀?！编彺驳乃胱訌拇采吓懒似饋?，孫梅趕緊發(fā)出了咳嗽聲。那是她和劉曉菲約定的暗號。

劉曉菲猛地摁滅了手機。

“梅子，這么晚沒睡，還咳嗽呢，感冒了嗎？”穗子問。

“沒有，就是喉嚨有點兒不舒服，謝謝關(guān)心。”孫梅說。

穗子趿拉著拖鞋跑進廁所，又跑回床上。片刻，宿舍里重新沉寂下來。

第二次傳來孫梅“喀喀喀”的暗號時，劉曉菲知道，半個小時到了，該交手機了。

劉曉菲從床上爬起來，光著腳，將手機遞給了對面上鋪的孫梅，說：“梅子，快睡吧，太晚了。”

“需要我陪你嗎？”孫梅悄聲問。

“不用，今晚我能睡著，晚安。”劉曉菲心頭一熱，摸黑爬進被窩，進入了夢鄉(xiāng)。

三

一天，晚自習(xí)結(jié)束時，劉曉菲和孫梅走在校園的樹蔭下。夜色將斑駁的樹影勾勒成寫意的畫卷，鋪展在青石小道上。

在燈光昏暗的林蔭道上，劉曉菲聲音顫抖地說：“梅子，謝謝你，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因為你及時借給我手機，我的家保住了，爸爸媽媽答應(yīng)不離婚了。我的家還是完整的，謝謝你！”

劉曉菲緊緊抱住孫梅，不管不顧地哭起來。

原來，因為父母的離婚大戰(zhàn)，劉曉菲無心學(xué)業(yè)，每晚都藏在被窩里和父母輪流溝通，解除父母的隔閡，努力縫合他們之間的裂隙。也許因為她的懂事和貼心，也許因為她的真誠和耐心，父母雙雙保證，他們會好好陪伴她一直走下去，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那晚，劉曉菲沒再使用手機。

又一個月夜。下了晚自習(xí)，操場上，孫梅拽著劉曉菲跑步。孫梅說，反正宿舍的同學(xué)此刻不是在睡前夜談，就是在進行零食爭搶大戰(zhàn)，不如趁著這點時間，邊跑步邊溫習(xí)功課。

“今天英語課學(xué)了什么？”孫梅邊跑邊提問。

“賓語從句。例句一大堆，我背5句給你聽吧……”

“語文課文背了嗎？”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物理課呢？”

“哎呀，這個真忘了，今天新課太多，腦子里塞滿了，亂作一團。請孫老師指教?！眲苑菩χ牧伺膶O梅的肩膀。

“物理呀，學(xué)了生活中的透鏡。首先，我們來說一說照相機……”

“謝謝孫老師，名師出高徒，我馬上背給你聽。”

“名師出高徒？看我不收拾你這個頑劣的徒兒。”孫梅追著劉曉菲，倆人在操場上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誰在那里說話？趕緊回宿舍！”保安的手電筒光掃了過來。

“跑，勝利大逃亡?！睂O梅一聲吼。倆人手牽著手，風(fēng)一般逃離，消失在校園的樹影里。

回到宿舍，室友們已經(jīng)洗漱完畢。倆人狼吞虎咽地分食了一個蘋果，再忙亂地收拾一番就上床了。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迸R睡前，孫梅朝劉曉菲比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劉曉菲在被窩里點了點頭，趕緊摸出筆記本，打開手電筒，看著上面的知識點。那是她和孫梅一起整理的上周所學(xué)的精要知識點。筆記條分縷析，一目了然。很快，她的大腦就將一周的各科知識點回顧了一遍。

四

領(lǐng)取期末考試成績單的那天，孫梅早早地給劉曉菲打來電話：“曉菲，老師說你考了第15名，手機是暫時不能拿回去了，怎么辦？”

“真的嗎？你怎么知道的？”劉曉菲心里酸得想哭。

“哈哈哈，騙你的，你考了第5名。祝賀你！”

“小孫老師，謝謝你！”劉曉菲說。她沒笑，說得很莊重，很認真。

“我才不當(dāng)你的老師，你那么頑皮，誰管得了？好啦，我開玩笑的。其實，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結(jié)果呀。”孫梅的聲音里有掩飾不住的激動和興奮。

然而，等劉曉菲去領(lǐng)成績單的時候，馬老師卻讓劉曉菲幫忙帶回孫梅的成績單，說孫梅不想見到同學(xué)們，害怕傷感。

為什么呢？這個疑問很快就在一封信里被解開了。

接到那封信時，劉曉菲還滿懷期待和激動，好久沒看到孫梅給自己寫信了。然而，看完信，劉曉菲卻哭得停不下來。

孫梅在信里說：

“曉菲，這個秘密，我本來想保守一輩子的，可是我要走了，不想留下遺憾。那段時間，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你使用手機，害怕你沉溺網(wǎng)絡(luò)耽誤了學(xué)習(xí)，就告訴了馬老師。我還建議馬老師，只有你考到班級前10名，才把手機還給你。所以，那個舉報你用手機的人就是我。當(dāng)確信你是遇到難事而需要手機時，我真的很想幫助你，就跟老師解釋，替你爭取到了每天半小時的手機使用權(quán)，并為你站崗放哨，只愿你能早日渡過難關(guān)。對不起，曾經(jīng)誤會你了。曉菲，我要轉(zhuǎn)學(xué)了，但我相信，我們會是永遠的好朋友……”

（插圖：鄭毅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