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賽金山獲獎褒
——坭興陶榮獲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金牌獎章追錄

● 吳世林

民國《欽縣志·陶冶》記載：“清光緒間，欽之有宜興（坭興曾用名——筆者注），已馳名于各省，再付去上海、巴拿馬各展覽會比賽，均獲優(yōu)等獎章……”

欽州坭興陶榮獲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金牌獎章之事，得從黎家園的黎昶春、黎昶昭兩兄弟說起。

黎氏兄弟是晚清至民國時期的欽州制陶名匠。黎昶春（1860—1942），字純和，號不老。黎昶昭（1868—1953），字明都，號六橋。清末鴉片泛濫，黎昶昭有個外叔父叫劉素青，住在欽州城西白屋村，他用紅色泥土制成的鴉片煙斗很暢銷，著實賺了一把，曾建議昶昭也以此為業(yè)養(yǎng)家糊口。黎昶昭認為煙斗是吸鴉片煙的用具，制作煙斗是害人之舉，故一口謝絕，并決心要用這神奇之泥，去做有意義的事。從1889年開始，黎昶昭和黎昶春于城內東門十字街（現(xiàn)為欽南區(qū)、欽北區(qū)軍糧供應站）設立黎氏坭興工藝作坊——黎家園。黎昶昭擅長拉坯造型，黎昶春能書善畫，精于雕刻。兄弟倆配合默契，所制之坭興器造型雅致，雕刻精細，繪上鐘鼎、山水、人物、花卉、鳥獸，刻上篆書、隸書文字，極盡妍態(tài)，堪稱上品，聞名遐邇，海外人士和省港商人紛紛訂購，得以遠銷海外，飲譽遠洋。其間，城中之文人雅士、書畫名流，爭相在坭興制品上親筆書畫，留下題詠，更為黎家園增輝。1914年，章正樞任欽州中學堂校長時，聘黎昶春為美術教師。此后，黎昶春專職教學，黎家園作坊則由黎昶昭獨自經(jīng)營。黎昶昭與子黎啟銓以制坭興為業(yè)，達四五十年之久，作品均書“六橋主人刊”和底款“欽城黎家造”“欽州黎家造”字樣。

當時欽州永春閣藥房老板梁公遠酷愛坭興，是黎家園的?？汀⒗枋闲值艿膿从?，他本人經(jīng)常購買坭興陶器運回廣州分贈親友，并遠銷香港，是首位將欽州坭興運往香港銷售的，為慶賀永春閣藥房在欽州成立80周年，曾舉辦詩會，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2020年，在欽州市博物館舉辦的“欽州清代民國坭興陶精品展”上，藏友盛志強提供的一個坭興四方花瓶放在展廳最顯眼的位置。這個花瓶是1930年黎家造燒制的詩文方形瓶，整瓶由黎家園六橋居士即黎昶昭親自拉坯后手拍成方形生坯精心刊制，瓶身一面是由民族英雄馮子材第七子馮銘鍇（原名馮相鍇）題寫的“春滿天涯”四字，一面是由梁公遠執(zhí)筆寫下的一段記載詩會盛事的文字，另兩面各刻賽詩一首，當是詩會的佳作。這些詩作是由醴江居士、時任《欽縣志》總編纂林繩

武擔任評委評出的。一個花瓶，欽州名流盡薈萃；一段佳話，坭興詩文全流芳。

1914年，溝通太平洋與大西洋的巴拿馬運河開鑿完工，大大縮短了兩大洋的航程。航線的縮短，美國人感到既受益又風光，決定于1915年在美國舊金山舉辦慶祝巴拿馬運河開航的太平洋萬國博覽會。這是世界上第一次大型博覽會，從1915年2月20日開幕至12月4日閉幕，展期長達9個半月，總參觀人數(shù)超過1800萬人，開創(chuàng)了世界歷史上博覽會歷時最長、參加人數(shù)最多的先河。此次博覽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規(guī)?？涨暗南蚴澜缯故窘?jīng)濟文化水平的歷史性盛會。中國赴美展品達10余萬種，重1500余噸，展品來自全國各地4172個出品人和單位。

梁公遠是廣州人，其家族在欽州經(jīng)營永春閣藥房已有數(shù)十年。梁公遠在廣州聽到中國政府積極組織全國各地收集精品參加博覽會的消息，回到欽州立即鼓勵黎家兄弟挑選最精美的坭興陶成品去參展。黎氏兄弟挑來選去，挑出一只山水花瓶以及數(shù)件其他精品。梁公遠對那只造型、刻工、窯變俱佳的豬膽形狀的山水花瓶十分看好。于是，這些欽州坭興制品便飄洋過海，遠赴美國舊金山，在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上大展風采，最后，那只山水花瓶征服了專家評委，榮獲金牌獎章。這是欽州坭興陶第一次參加世界博覽會，也是第一次榮獲國際大獎，為欽州坭興陶藝人爭得了榮光，讓欽州坭興陶揚名四海，也奠定了黎家兄弟坭興陶名家的崇高地位。

1915年參加博覽會獲金牌獎章之山水花瓶（黎武儀復制）

據(jù)悉，當年中國展品獲得各種大獎74項，獎牌共1200多枚，其中金牌獎章258枚，在31個參展國中獨占鰲頭。獎牌和獲獎證書傳回欽州之時，大家爭相觀看。

這枚金牌獎章直徑7厘米，厚0.35厘米，正面中心是博覽會的中心建筑——寶石大廈，四周是博覽會的英文全稱：PANAMAPACIFIC INTERNATIONAL EXPOSITION SANFRANCISCO。建筑物下面一個漩渦裝飾的方塊里，刻有“MEDAL OF AWARD”字樣，左右兩邊是兩枝最具當?shù)靥厣淖貦皹渲θ~，把博覽會的象征、主題和中心位置襯托出來。寶石大廈的背后是舊金山灣的海面，遠處隱約可見名城的起伏山巒。獎牌的背面展現(xiàn)了一對青年男女的健康形體，他們面色靦腆，相互注視著對方，在初升太陽的光芒四射下，透過薄薄的云霧正在走到一起；左右兩側的海洋中間是一小條陸地，象征著巴拿馬運河的通航進一步帶來了大西洋和太平洋地區(qū)的團結和繁榮。底下環(huán)繞有拉丁文“DIVINE DISIVNCTA IVNXIT HOMO”字樣，意思是“兩岸之間的神圣聯(lián)盟”。

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的獲獎證書印刷精美，采用的是精細的雕版印刷技術，用手輕撫，會感受到微微的線條凸出感。畫面從頂部往下依次為以下內容：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PANAMA-PACIFIC INTERNATIONAL EXPOSITION SAN FRANCISCO, MCMXV（美國巴拿馬—太平洋國際展覽會圣弗朗西斯科，又稱舊金山，1915）

黎家造收藏的1915年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獲獎證書（掃描件）

1915年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金牌獎章（正面）

CELEBRATING THE OPENING OF THE PANAMA CANAL THE INTERNATIONAL JURY OF AWARDS HAS CONFERRED A GOLD MEDAL（其中“GOLD MEDAL”為黑體字、另起行，意即慶祝巴拿馬運河開通、國際評獎委員會授予一枚金牌）

Gold medal upon（金獎獲得者）

Lai Chang chuem & Lai Chang chiu（黎昶春和黎昶昭）

Guang Dong, China（中國廣東）

for the vase of landscape（山水花瓶）

接下來是評委會主席、秘書長、展品主任以及PPIE主席等人的簽名。

3位少女站立和端坐的基石上面鐫刻英文字母“PANAMA”（巴拿馬）及“1904”“1915”，告訴人們巴拿馬運河的開鑿時間和博覽會舉辦時間。

正是這張精美的雕版證書，告知我們當年坭興陶榮獲世界金牌獎章的詳細信息。

當?shù)卣畬枋闲值軜s獲大獎十分重視，獎勵他們四合院一座（該四合院位于欽州城內東門十字街，今為欽南區(qū)、欽北區(qū)軍糧供應站），并邀請黎昶昭為新建的金雞塘橋落成剪彩?！稓J州文史資料》第一輯記載，獎章、獎狀傳回欽州后，欽州的文人墨客興高采烈，舉辦了以“詠坭興”為題的東坡詩會，限“豪”韻賦七律，從眾多的參賽詩作中評出優(yōu)勝作品10首。今錄兩首為證：

其一

揀石披沙巧匠勞，方圓楞角試甄陶。

可憐身世如泥鬼，怕說形骸似土豪。

摹山摹水摹字畫，寫花寫鳥寫翎毛。

天藍海碧多奇采，會賽金山獲獎褒。

其二

新潮鼓蕩獎勤勞，寧越良工首數(shù)陶。

古雅宜人鐫款式，纖微入妙琢翎毛。

贛窯加釉源流別，吳產(chǎn)無光品未高。

聞道金山曾賽會，黎家佳制獲榮褒。

“天藍海碧多奇采，會賽金山獲獎褒?！薄奥劦澜鹕皆悤?，黎家佳制獲榮褒?！边@些膾炙人口的詩會雅句，令人不由得感受到了黎家造坭興器的出類拔萃，感受到當年欽州人的自豪、興奮和贊美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