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電力工人的抒情詩（組詩）

●姚瑤

一只小螞蟻爬上了鐵塔

山高、風大，鐵塔矗立在山口

比海拔還高出一截

比我的身高還高出一截

一條條銀線，橫跨兩山之間

我鳥瞰懸崖下，云霧在升騰

海拔三千多米的山谷

隱約聽到泉水叮咚

似乎要涌上來了

鐵塔所在之處，視線最開闊

看見夢想向遠方延伸

看見光明輸送到遠方

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藍天

鐵塔邊，瘋長起來的巴茅草

依然在低處

一只小螞蟻爬上了鐵塔

它謹小慎微，我真擔心

風再大一點

會不會把它吹跑

有些光走進心里

幽長的巷道，一束光拉長他的影子

我一直在思考，這些暗黃的光

是怎樣進入他的身體

再走八百米左右

盡頭是一棟二層舊房子，擁擠的光

就走進孤寡老人的心里

暗黃的、擁擠的光

走進彼此的內(nèi)心

他們是這個黃昏的主角

全身洋溢著溫暖

一個電力工人的抒情詩

身體里藏著太多的光和熱

一首遼闊的抒情詩，在一張A4紙上

裝不下太多的形容詞

最冷的煤、最寒的水、最刺骨的風

置成了電，交付給他們

從此，他們的生命里

充盈著世間上最溫暖的光和熱

一盞遙遠的燈火給了我足夠的懷想

有時，一個電力工人的理想

樸素如泥，該用什么樣的詞語

去書寫屬于他們最美的抒情詩

我變得力不從心

有時我想：如果脫下這身工作服

卸下周身疲憊，他們身上的責任和擔子

會不會輕一點

身體上的光和熱

是向一塊炭、一滴水、一縷風借來的

負重多重疊加，他們小心翼翼

把煤一樣黑的熱，磕進身體

把水一樣濃的情，融進身體

把風一樣輕的問候，送給世界

導線

我低下身子，匍匐前進

傾聽電流跑過身體的聲音

穿山越嶺，歡快、激動人心

宛如我體內(nèi)膨脹的血管

輸送最原始的動力

一根打開的琴

無數(shù)次撥動我的心弦

幾只小鳥停在上面，它們唱歌

歌唱美麗的春天美好的早晨

它們一定聽懂了

大風撫過導線音樂般的旋律

避雷器

像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

守候在自己的莊稼地里

表情木訥，傻傻站立在那里

天氣好的話，你保持絕對的沉默

不動聲色，像堅守崗位的老兵

雷電交加的夜晚

閃電照亮了半邊天

你臨危不亂，發(fā)揮威力

把雷電一一吞噬

我只能遠遠的看著你

躲過陣陣的驚悚

驚雷霹靂，閃過你的身體

雷聲過后，我抒情的詩歌

落在一張潔白的紙上

浴火重生，見證堅守的力量

光明使者

站在高高鐵塔上，看銀線舞蹈

你們像一個個音符

在春天的陽光下，彈奏最優(yōu)美的樂章

閃著亮光的身體

在我眼里，比天空還高遠

淘盡天下的形容詞

沒有一個詞更適合你們

光明使者，我把名詞

當作了動詞，始終是一個隱喻

逆光的剪影，最美

春天，去遠方

春天，去遠方

只要心里裝有遠方

就有無限的詩意

滾燙血液里有鄉(xiāng)村、田野

霓虹的城市，萬家的燈火

黑夜需要你去逐一點亮

一年365天的約定

一年，要穿爛多少雙鞋子

肩膀要磨破多少層皮

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在平凡的日子里

站成春天里的一基基電桿

風雨中，經(jīng)受磨難

其實從一開始，你就知道自己

將來所要承擔的責任

你頂起藍天的太陽、夜幕的月亮

你腳下的遠方

已鮮花盛開

一滴比天空還高的汗

一滴比天空還高的汗

從鐵塔高處墜落

泛著鹽粒一樣的晶亮

我把身子挺直，在太陽下

影子高過慵懶的生活

一滴比天空還高的汗

來自身體里的鹽，從云端墜落

了無聲息。低于大地的

是世間萬物，如此樸素的向下

汗隱于體內(nèi)

鹽隱于體內(nèi)，蓄積力量

我爬上百米高塔，從從容容

在高處，離太陽最近

這一滴汗，比天空還高

離太陽最近

向上，再向上

夕陽下，這是一幀漂亮的剪影

在鐵塔上施工的漢子

大風吹亂他的頭發(fā)，他在努力向上

再向上，努力伸出雙手

握住碩大的瓷瓶

把體內(nèi)的血液，通過雙手

滲入導線，在高空

略顯笨拙的動作，慢慢完成

內(nèi)心對溫暖的表達

再向上，可以觸摸夕陽

汗水一滴滴，跌落

仿佛金屬跌落草叢的脆響

風更大，他失重的身體

開始搖晃

再向上一點，把時間拉回

趕在太陽落山，更換破損的瓷瓶

在人世間，很多人與時間奔跑

在時間的背后，撒下汗水

身體彎下去，形成一張弓

他用盡全身力氣

把電藏在心里，溫暖流遍全身

向上，他完成對天空的表達

在最高處，心最純凈

這一組瓷瓶，蘊藏多少的力量

在向上的過程中，多少詩句

在高空閃亮發(fā)光

高壓鐵塔上的一枚螺絲

把藏在身體里的鐵

嵌入冰冷的鐵塔

在距離三十米以上的高空

這一枚螺絲，內(nèi)心的冷

已不再尖銳

高空之上，有冷冽的風

勁吹，孤獨、寂寞

被覆上冰凌。一寸鐵

經(jīng)受反復捶打，淬火之后

變得堅硬如初

巨龍在野，這一枚螺絲

龍骨上的一個小關節(jié)

支撐超負荷的重

有時，我們肩膀上的重

就是一種擔當

在高處，這一枚螺絲

遠離地球引力

身體抬升，視野更加遼闊

在高處，距離太陽更近一點

溫暖更近一點

在高處

鐵塔在高處，我在山谷底下

無人機在高處，一陣陣的蜂鳴

引著我往高處走

我基本上是爬上去的

海拔，一寸寸抬升

離陽光又近了若干米，高處看人間

看清越低越真實的生活

我手腳并用，狗一樣喘著粗氣

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

高處不勝寒，卻給我無限勇氣

那一刻，我就是山的主人

我的頭始終不低下

高處，勁風吹

我張開雙膀，心曠神怡

俯瞰人間祥和的景象

電工的手

細膩的、粗糙的、男人的、女人的手

藕一樣白嫩的手，乞丐黢黑的手

這個單純的漢字

無數(shù)次嵌入我的詩里

今天我就要寫的這雙手

粗糙，有厚實的老繭，且皸裂

是這雙手，把設備的信號線

排得整整齊齊，細而密的導線

完成一次次工藝品般的升華

導線細小的金屬劃破皮膚

這雙手忘記了疼

染紅了手心、導線，夕陽恰好

為電工披上暗紅的影子

遮掩他的窘態(tài)

這樣的傍晚，變得頗有幾分詩意

這雙手，偶爾在夕陽下

形成一幀漂亮的剪影

那一定是淬煉了陽光

讓那些冰冷的電力設備

變得有了溫度

孤獨矗立在山頂?shù)蔫F塔

這座龐大的鐵塔矗立在山頂

挺直腰板，只要愿意

隨時可以把天空當作宣紙

把藍天、白云一道蘸入

就是一幅精彩的畫卷

而它巍然不動

在藍天下，通體銀光

只與樹林、山風，及一只蒼鷹

竊竊私語。任時光從肩頭滑過

站在風雨中，傾聽江河

我拍下這一幀鐵塔的照片

并把它作為電腦屏保

深藍的天空，一定可以放飛夢想

力拔山兮氣蓋世

這生動的背景，暗藏著無窮力量

靜止的高度，需仰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