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走,順著時間,穿越空間,我?guī)麃淼?824年5月7日的維也納凱倫特納托爾劇院。輝煌的舞臺,浩瀚的音樂,一絲一弦拉入在場無數(shù)觀眾的心間;至少,拉進(jìn)了我的心間。我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唐賽德,他早已沉醉其中,臉上掛著不該屬于他大漢形象的甜蜜笑容。
“怎么樣?不知道你們機(jī)器人是否喜歡音樂?”我問。
“當(dāng)然喜歡!”他聽得入了迷,根本不看我:“反正我很喜歡!”
“這是什么音樂?你匹配出來了嗎?”
“嘿!貝多芬的九號!”
“你看,”我伸手指了指臺上的一人。他穿著黑色的禮服,坐在樂隊中,一頭凌亂的銀發(fā),拉跨著臉,眼神里像藏著宇宙。他不是樂手,甚至對這宏大的音樂都無動于衷。
“他是誰?怎么這個表情?”唐賽德有些不滿。
“你掃描一下他的臉就知道了?!蔽覠o語地回。
“嘿!他居然就是貝多芬!”唐賽德又開始一驚一乍起來:“可他怎么……像是一點(diǎn)不享受自己的音樂?”
“你知道嗎?”我輕聲說:“我總是會忘記貝多芬聽不見這件事。這個時候的他,寫下這全人類最偉大的第九交響曲的他,雙耳已完全失聰了。我總是忘記這件事,恐怕也是因為他實在太優(yōu)秀了。”
“嘿對!”唐賽德恍然大悟,捏緊了我的手肘,很痛:“我就說他怎么能在這么美的音樂中堅如磐石,像是沒有了心。我也忘記了,這時候他已經(jīng)聽不見了!可憐的貝多芬!”
“可這影響他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音樂家了嗎?”我問。
“當(dāng)然沒有!誒你說會不會可能這樣?”唐賽德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一樣,有些興奮:“若是沒有耳疾帶給他的這些苦痛,好比說還有壓抑,或許還有點(diǎn)孤獨(dú)?他是不是就不會創(chuàng)作出這么多深刻又宏大的音樂?!?/p>
我很欣慰,還有那么點(diǎn)感動,我順著唐賽德的話說:“或許耳疾對于貝多芬是必需品,就如梵高的發(fā)狂、尼采的叛逆、維特根斯坦的孤僻一樣?!?/p>
大個子笨笨看向我,表情甚是復(fù)雜,這是我認(rèn)識他以來最成熟的一個神情。他說:“你說得很有道理!偉大仿佛總是與痛苦作伴。”
“白化病、離經(jīng)叛道、耳疾、精神病、孤僻……這些仿佛都隸屬于不好的事物,又或者把它們統(tǒng)稱為缺點(diǎn)都不為過,你說是嗎?”我又問。
唐賽德點(diǎn)點(diǎn)頭。
“可在我們今天的旅途中,這些缺點(diǎn)都還算缺點(diǎn)嗎?”我再問。
唐賽德不再吭聲,只是機(jī)械地?fù)u著頭。我取下他頭上的VR眼鏡,他轉(zhuǎn)動的雙眼很明顯在迅速思考著什么。一瞬間就回到了我的房間。
“好啦!游戲完畢!現(xiàn)在我們來修改代碼吧?”我試探地問。我想履行我的承諾,但同時又像是在期待著什么。
奇怪,他居然沒有接我的話,只是莫名看著我許久,完全失去了屬于唐賽德的朝氣。最后他有些惱怒地說:“你到底是誰?你對我有什么企圖?”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類??!”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越來越摸不清他的脾氣:“你看看周圍,看看我住的地方,看看我的吃穿用度,看看隔壁是我媽的房間誒!我就是一個不愿長大的啃老族而已,我能對你這樣的大個子笨笨有什么企圖?”
“可你好像讓我明白了些什么!”他喃喃自語。
“我讓你明白了什么?”我是真心想知道。
“你讓我開始分不清……缺點(diǎn)和天賦?”他有些不確定地說。
“哈,確實,你怎么知道你的缺點(diǎn)不是一種天賦?就好像……”
“你的錯誤代碼!”“我的錯誤代碼!”
我倆異口同聲地說。這下子又差點(diǎn)把唐賽德逗得憨笑起來,我趕緊阻止了他,否則我媽一定要拿把刀進(jìn)來。
“嘿小東西,”唐賽德又假裝抹了抹自己光滑的眼角:“那你的缺點(diǎn)是什么?”真沒想到他居然會問我這個問題。
這問題很好回答啊,這是我每日三省吾身的問題:是什么害我陷入如此境地?但要我開口一字一句說出來,我的心竟有些痛。那不如,就假裝瀟灑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