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毓晗
(澳門大學 中文系,澳門 519031)
一
曾鞏在《王子直文集序》中將文章的得失提到相當高度:“文章之得失,豈不系于治亂。”他認為自周衰之后,只有漢、唐、宋三代的文學近古,三代之中,“士之能以特見于世者,率常不過三數(shù)人。其世之不數(shù),其人之難得如此?!盵1]對于這一點歐陽修也有同樣的思考,他梳理唐和宋初的文學發(fā)展史,感慨好文章的難得,說:“予嘗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幾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習。后百有余年,韓、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得于古。唐衰兵亂,又百余年而圣宋興,天下一定,晏然無事。又幾百年,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時少而亂時多,幸時治矣,文章或不能純粹,或遲久而不相及,何其難之若是歟?豈非難得其人歟?茍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為之貴重而愛惜之歟?”[2]正是基于這一點,歐陽修特別強調(diào)對寫作者的愛惜之情。他在《代人上王樞密求先集序書》中將文章的寫作與君子之學聯(lián)系起來,“君子之所學也,……事信言文,乃能表見于后世?!庇衷俅螐娬{(diào)說:“其間鉅人碩德閎言高論流鑠前后者,恃其所載之在文也?!盵3]其將寫作作為君子的責任之一,正是繼承了“修辭立其誠”[4]的古意。
曾鞏的《寄歐陽舍人書》亦云:“然畜道德而能文章者,雖或并世而有,亦或數(shù)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傳之難如此,其遇之難又如此?!盵5]強調(diào)了優(yōu)秀作者的難得,從這個角度看,寫作者的責任非常重大。他意識到為賢人君子立傳,將其道德文章與功名事業(yè)傳揚下去而有益于后世是寫作者的責任之一:“君之志既不自見于言,而宜有為之著者,銘所以彰善而著無窮也?!盵6]曾鞏撰寫的碑銘、史傳、書序都是其著力之處,且成就極高。曾鞏充分認識到散文中多種文體的寫作與人事、社會的緊密聯(lián)系。一方面曾鞏有借立言以不朽的傳世意識,另一方面他也有借自己的文筆為他人傳世不朽的意識?;谶@樣的認識,曾鞏對詩文創(chuàng)作有著不茍為妄作的原則和標準。
由于文體的特殊性,碑銘、史傳這類體裁一般都與人物的立身行事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這類文章對于傳主傳世揚名有重要作用。正因為如此,曾鞏在《寄歐陽舍人書》中不滿當時的碑志文寫作:“及世之衰,為人之子孫者一欲褒揚其親而不本乎理。故雖惡人,皆務勒銘以夸后世?!痹枏娜饲榈慕嵌日f明,碑志的寫作很難做到實事求是,因為人人都希望“褒揚其親”,寫作者很難拒絕這樣的托請。如果按照實際情況“書其惡”,就會違背人情,因而能做到公與是的確不易。真正的史傳銘文除了傳揚傳主的功業(yè)事跡,更重要的是要起到揚善懲惡的效用,因而,對世道人心的教化而言,寫作者的選擇就很重要了:“茍托之非人,則書之非公與是,則不足以行世而傳后?!彪m然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銘,卻“傳者蓋少”的原因就是“托之非人”,不能“公與是”。由此,他提出了對寫作者的要求:“表彰先世,必待有道德、能文章者而后足以傳,故以先大夫之墓銘屬之歐陽修。”[7]作為長期浸潤于史學的曾鞏,他對撰史者提出才、學、識、文四個要求。即使是儒家經(jīng)典,曾鞏也注意到一個事實:“圣人不死術以此,又與其類殊蚑蠕?!盵8]可見圣人也得借助言辭將自己的學術主張傳揚下去,經(jīng)典的流傳同樣有待文字著述。在《贈職方員外郎蘇君墓志銘》中,曾鞏借蘇軾之語強調(diào)了文章的作用和力量:
余之同年友趙郡蘇軾……謂余曰:“軾之大父行甚高,而不為世用,故不能自見于天下。然古之人亦不必皆能自見,而卒有傳于后者,以世有發(fā)明之者耳。故軾之先人嘗疏其事,蓋將屬銘于子,而不幸不得就其志。軾何敢廢焉?子其為我銘之?!盵9]
蘇軾的祖父在事功上并不顯著,也沒有辦法進入史冊留名,但蘇軾認為如果有曾鞏這樣的作者“發(fā)明之”,最終也可傳后流遠。曾鞏在墓志中照錄這段話說明他對蘇軾觀點的認同。曾鞏認識到,寫作者對于傳主傳揚后世的重要作用,拋開蓋世功業(yè)者的傳世途徑不說,對于那些以道德自立卻又“不能自見”者,則必有待于“世有發(fā)明之者”。如此,曾鞏借談碑志的寫作突出了文章的作用和力量。他在《先大夫集后序》中表達了同樣的思考路徑:
公卒以齟齬終,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記,藉令記之,當時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歟?后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讀公之碑與其書,及余小子之序其意者,具見其表里,其于虛實之論可核矣[10]。
曾鞏強調(diào)讀書人普遍面臨的現(xiàn)實情況是,很少有人能在事功上一展才能,因而其功行往往不能被史家記錄下來,即使有所記錄,也不一定能做到公正客觀。因而,要了解這個人,應當讀他的碑文、書籍、書序等公私文字。曾鞏這段話是為祖父而發(fā),但也是他將自身體會與社會現(xiàn)象結(jié)合起來得出的一種認識,從中亦可見曾鞏對于文章寫作的重視。
二
史傳這種文體中為人物作傳本身就包含著使之傳揚于世的寫作目的。曾鞏在《南齊書目錄序》中明確表達了借自己的書寫為傳主傳世的強烈責任感:“將以是非得失興壞理亂之故而為法戒,則必得其所托,而后能傳于久,此史之所以作也。”在曾鞏看來,史書的作用不僅可以闡明“治天下之道”,還可以通過表彰書寫對象使傳主得以傳揚。正因為如此,曾鞏羅列了作傳者的幾種失誤:“然而所托不得其人,則或失其意,或亂其實,或析理之不通,或設辭之不善?!痹柦璐藦娬{(diào),殊功韙德非常之跡能否闡揚,梼杌嵬瑣奸回兇慝之形能否揭露,依賴于撰寫者的水平:“明足以周萬事之理,道足以適天下之用,知足以通難知之意,文足以發(fā)難顯之情?!盵11]對史傳寫作的總結(jié)其實也源于他對自己的期待,也是其重視這類文章的社會價值而設置的高標準寫作原則。
碑志這種體裁,其寫作對象更是與人事直接相關,其傳之不朽的功用目的更為直接,因而其傳世意義更為突出。歐陽修就碑志的寫作多次提出:“然能有意于傳久,則須紀大而略小”“只記大節(jié),期于久遠?!盵12]正因為歐陽修對文章傳世的期望是如此強烈,所以他樂于為賢人君子樹碑立傳,并將之作為一種嚴肅的使命和責任。曾鞏在《贈職方員外郎蘇君墓志銘》一文中借蘇軾之語表達了賢人君子傳世之難,大多數(shù)人“不為世用,故不能自見于天下”,因而,要想流傳后世,必得“世有發(fā)明之者”[13]。如此,曾鞏強調(diào)了碑志文寫作對墓主揚名傳世的重要作用。曾鞏在一篇碑銘中這樣記載:“博士以君之外孫、尚書屯田員外郎臧論道之狀來屬,曰:‘子為我銘吾親,吾死足矣?!柌桓肄o?!盵14]又《劉伯聲墓志銘》:“伯聲子之美來告曰,伯聲死八年矣,將死時,命之美屬余銘。其言曰,葬而不得余銘,如不葬也?!盵15]足見時人對墓志碑銘寫作者的重視。不僅如此,曾鞏還在其《寄歐陽舍人書》提出了關于碑志寫作的一系列原則后再次強調(diào):“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銘其公與是,其傳世行后無疑也?!盵16]這是曾鞏對歐陽修為自己祖父作傳的感激之辭,也間接表達了得其人而傳遠的認識。這種對文章寫作功用的認識也體現(xiàn)在曾鞏的墓志碑銘寫作中?!稁觳繂T外郎知臨江軍范君墓志銘》:“故君之事,予喜為之見于文,使后之君子得覽焉?!盵17]這種樂于作傳的心情,一方面固然因為懇切的請托,更在于曾鞏認為范君是一名君子,“君之行宜有述”。曾鞏明確表達了為賢人君子立傳的主動意識,將之視為能文者不可推卸的責任。其他如“刻此幽文,美實長存”[18]“維仲薦美,列辭墓門”[19]“識美幽堂,日遠彌新”[20],等等,這類文字中都提到的“美”實質(zhì)上是指道德品行。正因為如此,曾鞏特別在墓志銘之后強調(diào)了傳之久遠的目的。曾鞏在《與歐陽舍人書》中對碑志這種體裁表達了全面而深刻的思考,他對這類文章的寫作極為謹慎,其寫作態(tài)度非常嚴肅。他在每篇墓志銘中一定會交代自己與墓主的關系,如《故翰林侍讀學士錢公墓志銘》:“公與余嘗為僚,相善,其且歿,以遺事屬余,而其家因來乞銘?!盵21]《尚書比部員外郎李君墓志銘》:“余惟君游余父子間四十年矣,銘其可辭?”[22]曾鞏認為,碑志與史傳有一定的不同:“蓋史之于善惡無所不書,而銘者,蓋古之人有功德材行志義之美者,懼后世之不知,則必銘而見之。”[23]但是最終都要落實到“公與是”上,也就是強調(diào)公正客觀、準確真實。從“公與是”的寫作原則出發(fā),曾鞏進一步提出了著名的“畜道德而能文章”的作家人品道德與寫作才能的要求。
在書序的寫作中,曾鞏以書序存人的觀點尤為突出。他認為自古至今書籍的流傳,除了與自身創(chuàng)作水平相關外,還有賴于書序的推明闡揚,如《強幾圣文集序》。雖為文集作序,但曾鞏主要落腳于文采和人品:“其所長兼人,以此魏公數(shù)薦之朝廷,以謂宜在館閣,然未及用。魏公既薨之明年,幾圣亦以疾卒?!盵24]曾鞏為之作書序的重心并不在介紹書籍的內(nèi)容,而是其生平。在選材上注意擇取重點,反復強調(diào)其文學才能,痛惜其未及用而卒??梢娖湟晕募虼嫒说哪康姆浅C鞔_。曾鞏在《思軒詩序》中緊扣“思”,強調(diào)詩歌是作者動止語默的真實記錄:“得士大夫之作,讀而推之,以察君之志,將無小大言動,萬事之作止,一擇其宜,則思之盡,豈獨一時寄此軒之內(nèi)哉!”“君之大父水部君,當太宗時,實通判是州。今六十余年,而君來世其官。眾于是考于州人,以求水部之余思遺德,又榮君之能業(yè)其家,而謂君之勢且益顯,以大其宗門,將豈止于此!后有君子低回此軒,而跡君之思見于事者,不違于理,不墜其先人,則詩之信天下,其可蔽也哉?”[25]這些敘述,挽合了林慥祖孫三代,借助詩序的評價與推介將人物的功業(yè)事跡傳揚下去,這正是寫作者的責任所在。
三
在書序這類文章中,曾鞏在對著書立說者進行評價的同時,還表現(xiàn)出對文學傳承的極大熱情和信心。曾鞏對文統(tǒng)有一條清晰的論述線索。他在《王平甫文集序》中再次梳理文學發(fā)展的歷史,感嘆周衰之后能繼承先王之遺文的朝代不過漢、唐、宋三代,其中能追古作者的也不過“三數(shù)人”。在曾鞏心目中,合格的作者是孔子、孟子、楊子、子夏、左丘明、司馬遷、韓愈這些人。這些人是“拔出之材”,其言“有益”[26]。
不僅如此,曾鞏還認識到,書序這種體裁不僅對作者本人有著傳揚作用,作者所寫的書籍作為文學瑰寶也可借書序的寫作流傳下去。正因為如此,曾鞏在諸多目錄序、文集序的寫作中花費了大量心血。曾鞏的身份是學者、思想家,也是著名的散文家,他對寫作的艱辛深有體會,在其??闭砉糯鷷倪^程中深深體會到書籍留后傳遠之不易。這種感情在《陳書目錄序》中有著鮮明的表達:“觀察等之為此書,歷三世,傳父子,更數(shù)十歲而后乃成,蓋其難如此。然及其既成,與宋、魏、齊、梁等書,世亦傳之者少,故學者于其行事之跡,亦罕得而詳也?!盵27]這段文字詳細記錄了《陳書》的成書經(jīng)歷,敘述時將強烈的感情寓于字里行間,既嘆息成書過程之“難如此”,也痛惜歷盡千辛萬苦寫成的書卻“傳之者少”。曾鞏亦感慨 “自唐之亂,古書之在者少矣”,認為“古書之或有錄而亡,或無錄而在者亦眾矣,非可惜哉?!惫艜诹鱾鬟^程中大量散佚,曾鞏深感痛惜,因而,其對書序的寫作是秉承著讓文學瑰寶流傳不朽的意識而作。他在《禮閣新儀目錄序》中說:“此書所紀,雖其事已淺,然凡世之記禮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時之得失具焉。昔孔子于告朔,愛其禮之存,況于一代之典籍哉?故其書不得不貴?!盵28]曾鞏認為,《禮閣新儀》一書的內(nèi)容雖然淺顯,但作為一代典籍,確有傳之、存之、承之之必要,如此亦可見曾鞏傳承文化遺產(chǎn)的自覺認識。
對于故友之作,曾鞏也以嚴肅慎重的態(tài)度為其作序,通過自己的寫作而使作品傳揚下去的意圖甚為明確。其《強幾圣文集序》云:“幾圣之遺文,在魏公幕府者為最多,故序亦反復見之,覽者可推而考之也。”[29]曾鞏在書序中反復強調(diào)強幾圣的遺文,就是為了讓后來的讀者根據(jù)序文來推求他的文字,足以說明其重視書序?qū)ψ髡呒白髌返耐平樽饔?。其《鮑溶詩集目錄序》稱:“溶詩尤清約謹嚴,而違理者少,亦近世之能言者也。故既正其誤謬,又著其大旨以傳焉。”[30]他在《王深父文集序》中感嘆:“其文有片言半簡,非大義所存,皆附而不去者,所以明深父之于其細行,皆可傳于世也。”[31]在這兩段話中,無論是“著大旨”還是“錄片言半簡”,曾鞏都突出強調(diào)了“傳”字,實質(zhì)上也是期待讀者通過自己的書序?qū)懽靼l(fā)掘作品精華進而傳世的意思。《王子直文集序》贊:“而書其數(shù)萬言者,屬予為敘。予觀子直之所自見者,已足暴于世矣,故特為之序其志云?!盵32]王子直的文集表達了他自己的思想、情感,而曾鞏在序中所做的評論、推介對文集的傳播無疑也很重要。曾鞏《思軒詩序》:“后有君子低回此軒,而跡君之思見于事者,不違于理,不墜其先人,則詩之信天下,其可蔽也哉?”[33]詩歌的內(nèi)容與作詩者的事功互相參證,足以讓后之君子仰慕低回,曾鞏的落腳點在留后傳遠,他明確表達了通過詩序?qū)⒆髡叩淖髌穫鲹P于后世的自信。
曾鞏作為北宋時期名重一時的文學家,據(jù)稱:“自朝廷至閭巷海隅障塞,婦人孺子皆能道公姓字。其所為文,落紙輒為人傳去,不旬月而周天下。學士大夫手抄口誦,唯恐得之晚也。”[34]曾鞏在當時聲望很高,又積極撰寫書序,可想而知其書序?qū)ξ募瘋鞑サ挠绊懮醮?。除了為祖父曾致堯整理文集并撰寫《先大夫集后序》以傳播祖父的功德、政事、文學外,曾鞏還為懷才不遇的好友王回(字深甫)撰寫了《王深甫文集序》,贊揚其文集“可謂道德之要言”[35]。他又為王回兄弟王向(字子直)、王冏(字容季)的文集作序,稱道:“長樂王向字子直,自少已著文數(shù)萬言,與其兄弟俱名聞天下,可謂魁奇拔出之材……讀其書,知其與漢以來名能文者,俱列于作者之林,未知其孰先孰后。”[36]熙寧元年(1068年)為其學生張彥博的文集作序,稱贊文叔“講道益明,屬文益工,其辭精深雅贍。”[37]曾鞏還寫了《王平甫文集序》《強幾圣文集序》《范貫之奏議集序》《類要序》等,并分別對這些詩文集的成就進行了精準的評價和推介。
曾鞏不僅對文學的傳承極為重視,還具有強烈的文化傳承意識:“其諸多目錄序記錄編校書籍的艱難過程,包括用來互校參證的各類書籍、著作者的來歷、成書經(jīng)歷以及書中篇目的文辭、書體、磨損情況等,為后世留下許多可能散佚的資料,多為客觀記敘或?qū)嶄??!盵38]他在使館編撰史書九年,先后編訂校讎了《戰(zhàn)國策》《陳書》《梁書》等十幾種書籍。在這過程中,都有傳承文化瑰寶的意識,例如:“故臣既惜其不可見者,而校其可見者特詳焉?!盵39]“則古書之或有錄而亡,或無錄而在者亦眾矣,非可惜哉?!盵40]“故其書不得不貴。因為之定著,以俟夫論禮者考而擇焉?!盵41]等等。這些敘述文字中飽含著對文化遺產(chǎn)未能傳承下來或只有部分傳承下來的痛惜之情。這種文化傳承意識在其留存下來的十四首金石錄跋尾中有著更明顯的表現(xiàn)。曾鞏的金石錄跋尾多為客觀記敘或?qū)嶄洠饕涗洷娴男沃?、來歷以及銘文的內(nèi)容、文字以及保存的品相情況等等,這些敘述可謂事無巨細,一一實錄,其意也是為后世留存金石器物的最客觀最原始的資料。他在《尚書省郎官石記序》中強調(diào)“其楷字蓋罕見于世,則此序尤為可貴也?!盵42]在《常樂寺浮圖碑》中強調(diào)“特以后周時碑文少見于世者,故存之?!盵43]在《漢武都太守漢陽阿陽李翕西狹頌跋尾》中則說:“郙閣立于建寧五年,翕治崤嵚、西狹、郙閣之道,有益于人,而史不傳,則頌之作,所以備史之闕,是則傳之亦不可以不廣也?!盵44]在“有益于人”的前提下,曾鞏反復強調(diào)“存之”“傳之”“備史之闕”,足見其自覺的文化傳承意識。他在《越州鑒湖圖序》中歷敘鑒湖的興廢利害,明確提出反對圍湖造田的做法,他說:“鞏初蒙恩通判此州,問湖之廢興于人,未有能言利害之實者。及到官,然后問圖于兩縣,問書于州與河渠司,至于參核之而圖成,熟究之而書具,然后利害之實明。故為論次,庶夫計議者有考焉?!盵45]作為一名作者,曾鞏以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績將越州鑒湖水利興廢的歷史沿革及有益的對策建議都記錄下來,為后代治理鑒湖留下了可供借鑒的寶貴資料。此外,他在致和元年(1054年)撰寫的《思軒詩序》、熙寧三年(1070年)整理并撰寫的《館閣送錢純老知婺州詩序》,均以序的形式記述了北宋中期館閣大臣宴集時的詩酒風流。《齊州雜詩序》則記載了其知齊州時在公事之余以詩文自娛的閑情逸致,對研究北宋士大夫的業(yè)余生活無疑有著可供參考的史料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