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邊的老人
2022-12-28 19:45:02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小二
青年文摘(彩版) 2022年7期
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 小二
一位戴金絲眼鏡、衣服上落滿塵土的老人坐在路邊。河上架著一座浮橋， 馬車、卡車，男人、女人以及小孩正在過橋。
不過那位老人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他累得一步也走不動了。
我的任務(wù)是過橋去偵察橋頭堡那邊的情況，搞清楚敵人推進(jìn)到了哪里。任務(wù)完成后我從橋上返回，那位老人還在那里。
“ 你從哪兒來的？ ” 我問他。
“圣卡洛斯?！彼f，然后微笑著。那是他的家鄉(xiāng)，提到它讓他愉快，所以他笑了。
“ 我照料動物?！?他解釋說，“為了照料動物，我是最后一個離開圣卡洛斯鎮(zhèn)的?！?/p>
他的樣子不像牧羊人， 也不像養(yǎng)牛的， 我說： “ 什么動物？”
“各種各樣的動物，我不得不丟下它們?！?/p>
我觀察著浮橋以及這塊頗有非洲面貌的埃布羅河三角洲地區(qū)，腦子里想著還有多久才能看見敵人，同時一直留神傾聽，捕捉那標(biāo)志著神秘莫測的遭遇戰(zhàn)打響的第一陣騷動，而那位老人仍然坐在那里。
“什么動物？”我問。
“一共有三種動物。”他解釋說，“兩只山羊和一只貓，還有四對鴿子?！?/p>
“而你不得不丟下它們？”
“是的。因為那些火炮。因為那些火炮，上尉讓我離開。”
“ 你家里沒別人了？ ” 我問，看著浮橋的另一端，最后幾輛大車正匆忙地駛下對岸的斜坡。
“沒有，”他說，“只有我說的動物。當(dāng)然了，那只貓不會有事的。貓可以照顧好自己，但我想不出其他那些會怎樣?！?/p>
“你持什么政治觀點？”我問。
“政治與我無關(guān)?！彼f，“ 我7 6 歲了。我已經(jīng)走了1 2 公里，再也走不動了。”
“這里不是停留的地方?！?/p>
我說，“如果你還行的話，這條路往前通向托爾托薩的岔路口有卡車?！?/p>
“我想等一會兒。然后我會走的。那些卡車都去哪兒？”
“巴塞羅那方向。”
“那個方向我沒熟人?！彼f，“不過還是很感謝你。再次感謝你。”
他非常茫然而疲憊地看著我，然后，因為必須找個人為自己分憂， 他說： “ 貓不會有事的， 我很肯定。不需要為貓擔(dān)心。但其他的動物，你覺得其他的會怎樣？”
“它們大概能活下來吧。”
“你這么覺得？”
“那當(dāng)然?！蔽艺f，我看著河對岸，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大車了。
“但他們叫我離開是因為火炮，可是開炮了它們怎么辦？”
“你沒把鴿籠鎖上吧？”
“沒有。”
“那它們會飛走的?！?/p>
“是的，它們當(dāng)然會飛走。
可是其他那些……最好還是不去想其他那些了。”他說。
“ 如果你歇夠了， 我就走了?！蔽掖叽俚?，“站起來，試著走兩步?！?/p>
“謝謝你?！彼f著站了起來，左右搖晃著，然后又跌坐在塵土里。“我在照料動物?！彼t鈍地說，但不再是對我說了，“我只是在照料動物。”
沒有什么可以幫他的了。今天是復(fù)活節(jié)的禮拜天，法西斯正朝埃布羅河挺進(jìn)。
天氣陰沉，烏云密布，所以他們的飛機(jī)不會出動。這一點，加上貓知道怎樣照顧自己這件事，是老人能夠擁有的全部運(yùn)氣了。
靜靜//摘自《乞力馬扎羅的雪》，譯林出版社，吳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