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間（六首）

◇于康杰

清 風(fēng)

辨認(rèn)野牛之前，蘆葦在河道上，對夜

吐出肢解的鞍子，清風(fēng)吹過

馬蹄在秸稈上刺字，讓年齡

從地面深處凹陷，這季節(jié)，漁人在體外昏睡

石碑辨認(rèn)盒子里的舊物，讓衣衫

逼近寺廟和族群，秋千的花落了

繩子擺動，紙燕在擊落的長線上

對流星發(fā)問，我站在空山的背面

用剩余的煙，借風(fēng)

葬掉一只故去的笛子

回鄉(xiāng)書

人群散去時，我抽離桌子上的舊物

窗外的蘭花被雨季濕透了

此后的幾天，我和它一樣

遣散發(fā)黃的竹子，無處可逃時，和齒輪

進(jìn)攻窄橋下的漁船，為了祭祀雪

我擺放香煙和石頭，綠色對燒紅的夕陽

一知半解。我挑了最細(xì)的松枝

給大雁，千年之后

古樹會重新生長，我再次截取根部

在舊塔上，用羽毛

編制一只飛回的鴿子

來冒充家鄉(xiāng)的信物

山 間

這是很久以前，塔山坐落在樹梢上

行人路過籠子時，十里的坡下

大樓，是一樣傾斜的。秋天，稻谷

壓低父親的背，汗水緊緊貼著

每走一步，陸地就抬高一些，我分不清鞋印

野草遍布時，我依舊

喜歡在山間，隨處喊一喊

聲音繞過樓層，傳到地面

撞進(jìn)額頭里，我想起父親

還沒衰老，就彎折成

稻谷的樣子，側(cè)臥在家鄉(xiāng)的臺階上

樓 層

回去的路上，父親和獅子一樣

傾斜，煙筒從夕陽開始退縮

每到這里，我就像一個抱頭的孩子

在橫幅下寫著。安全，生命

石頭燒了又燒，有那么一刻

我厭惡籠子里的獵物。厭惡

嘶吼大山，太陽落下，我看見

他躺在濃濃的煙里，就算沒有夜晚

他也會跪拜神靈，月亮照著遠(yuǎn)處的塔

樓層就一直聳立著。會比天都高，甚至

高過這一代星星

窗 格

凌晨，我數(shù)清十二只柱子

車停在雨的最低處，梧桐張開時

我注意到，溢出的花

在夜里瘋長，枯草吞噬娃娃，墓碑上

大人?？棠挲g，劈周圍的干柴

蝙蝠吱吱地叫著

夜里，它們穿復(fù)古的衣衫

追馬車，惡鬼離不開島嶼，驚慌后

我喜歡把泥涂在臉上，躺下

大叫姓氏，晚睡的人

像門框上，為黎明

而獨自分開的窗格子

知 音

西風(fēng)吹斷時，碎紙也像鐮刀一樣收割麥子

鴿子和樹互相廉恥，看日落對著墓碑

唱櫻桃，讓琴聲走出艱難的北方

低頭看水的人，聲波被細(xì)小的胰腺擊碎

天之外，把花藏在我分寸的種子里，螞蟻

在木裹上修建王朝，蚊蟲都羞愧琵琶之瑟

懷抱星體的女人。以寒冷為知音

把火光拋出身體之外，倘若寺廟建在山上

石頭會成正果，對萬物教化

就像一動不動的白楊，也會被江河附體

語言，變成數(shù)字，在人間

計算伯牙的琴弦，天地為聽者

高山流水，打撈旋轉(zhuǎn)的鴿子

此時，我是唯一的鐘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