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中軸線“活起來”，需要公眾參與

文| 單霽翔

“希望大家知道北京中軸線的故事，深入地理解北京中軸線的價值，喜歡上北京中軸線，支持北京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p>

北京中軸線是一組長達7.8公里，北起鐘鼓樓、南到永定門的巨大的建筑群和城市空間。這其中有街道、有廣場，是建筑群和城市空間的組合體，是經歷了700余年形成的富有韻律、和諧，具有強烈標志性、儀式性的反映東方文明的都城中心區(qū)域。

中國著名建筑學家梁思成先生曾說：北京在全盤處理上，完整表現(xiàn)出偉大的中華民族建筑的傳統(tǒng)手法和在都市計劃方面的智慧和氣魄。北京獨有的壯美秩序就由這條中軸的建立而產生。今天北京中軸線申遺也是受到梁先生影響而提出來的。

充滿智慧的活態(tài)遺產

北京中軸線是按照中國傳統(tǒng)的規(guī)劃理念來進行建設的?！爸休S線”指的不是一條道路，而是由豐富的文化景觀、對稱的建筑格局等組成的中軸線。它不但是全世界最長的一條中軸線，而且是內涵最豐富的中軸線，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傳統(tǒng)的思想理念在中軸線上都得以呈現(xiàn)和展示。北京中軸線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和城市規(guī)劃思想、景觀設計理念相融合的一條非常壯美的軸線。

北京中軸線繼承了自周代開始的城市秩序和規(guī)劃思想，是3000年中國文化精神的傳承。中軸線引導著城市空間發(fā)生變化，是城市的支柱和靈魂，承載著人們共同的文化歷史和文化記憶。北京傳統(tǒng)中軸線是城市構圖的核心，是城市格局的脊梁。中軸線兩側的街巷胡同保持著特有的格局和肌理，使整個北京老城形成大面積的對稱，使獨具特色的壯美和秩序由此而得以建立，平緩開闊的城市空間由此而得以控制，使宏大的城市具有了強烈的整體感、穩(wěn)定感和歸屬感，同時也具有了強大的向心力、號召力和凝聚力。

北京中軸線還是復雜、多樣的不同社會階層文化和生活的載體，從外城天橋、前門地區(qū)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到內城里達官貴人的生活，皇城、宮城中帝王的生活，各階層生活都在北京中軸線上反映出來。

不了解北京中軸線的過去，就無法認識它的現(xiàn)在，也就不可能預測它的未來。北京中軸線不僅是一個物質的承載，同時也是一種精神的載體。它體現(xiàn)著中華文明中的一個重要的理念，就是人與自然要和諧相處，人與人之間要和諧相待，人的內心世界要和諧相安，我們的世界就是一個和平發(fā)展不斷進步的世界。從中軸線我們可以感受中華民族海納百川的精神和中正平和的追求。同時，北京中軸線也是一處活態(tài)遺產，中國傳統(tǒng)都城規(guī)劃觀念在此不斷延續(xù)，一直影響到今天的城市?，F(xiàn)在，北京中軸線向南北延伸，引領北京城市走向未來。

全民保護的對象

自20世紀80年代從海外留學歸國起，我就與中軸線結緣，關注并參與北京中軸線及老城的保護、利用等工作。幾十年來，我先后在北京市文物局、北京市規(guī)劃委員會、國家文物局以及故宮博物院工作，其間對北京老城歷史文化保護區(qū)，以及中軸線沿線相關文化遺產出臺規(guī)劃進行保護。

印象最深的是，2001年7月，北京申辦2008年奧運會成功，大規(guī)模城市建設即將興起。當時我在北京市規(guī)劃委員會（首都規(guī)劃建設委員會辦公室）擔任主任。當時我們最擔心大體量建筑、大規(guī)模建筑群侵入北京中軸線和故宮的文化景觀當中來。經充分論證之后，北京市把可能發(fā)生大體量建筑群的項目規(guī)劃到四環(huán)路之外，包括在西四環(huán)建設中關村西區(qū)，在北四環(huán)建設奧林匹克場館區(qū)，在東四環(huán)建設北京商務中心區(qū)。這一時期，我們制訂了《北京皇城保護規(guī)劃》，參與編制《北京奧林匹克公園總體規(guī)劃》等一批專業(yè)規(guī)劃，主持了數(shù)十項重點建設工程的初步設計審查。當時在故宮、天壇等世界遺產周邊規(guī)劃了14平方公里的世界文化遺產緩沖區(qū)和文物建設控制地帶，大面積保護北京胡同四合院。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屏障，今天北京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才成為可能。

單霽翔在文化交流活動中介紹故宮中軸線的保護和開放情況

北京市委市政府做了大量的工作，首都人民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來保護和傳承這條中軸線。像原北海醫(yī)院和天意商城這兩處建筑，樓高分別有23.7米、18米，影響地安門外大街歷史風貌的完整性，影響中軸線鼓樓與景山萬春亭景觀視廊，所以進行了改造；天壇醫(yī)院整體搬遷，把天壇作為一個整體來保護；還有積水潭醫(yī)院降層，這樣人們站在什剎海的銀錠橋上可以欣賞到完整的“銀錠觀山”景觀；先農壇是明清兩代皇帝祭祀先農、舉行親耕藉田典禮的地方，一度成為育才學校的操場，重新回歸先農壇以后，在2019年設立“一畝三分地”歷史景觀展示區(qū)，恢復了藉田景觀，人們不僅能感受到藉田典禮和敬農相關的知識，還能參加春耕秋收。2021年對前門外正陽橋進行了考古發(fā)掘工作，發(fā)現(xiàn)了正陽橋東南角的鎮(zhèn)水獸，對于申報世界遺產和北京中軸線的保護展示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北京市還對鐘鼓樓、景山壽皇殿、正陽門箭樓等很多古建筑進行了修繕。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還結合了老城治理、歷史文化名城保護、改善民生和基礎設施建設等問題，相關措施包括文物建筑騰退、責任規(guī)劃師制度、申請式退租、街區(qū)環(huán)境治理等。

北京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核心的目標不僅是要讓北京中軸線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更重要的是要通過申報世界遺產來促進整個北京老城的保護，提升北京歷史文化價值，講好中華文明和文化傳統(tǒng)的故事，凸顯北京的首都風貌，促進城市管理水平的提升，改善市民的生活環(huán)境，促進城市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因此，北京中軸線的保護、價值展示、環(huán)境提升是一項需要全社會一起參與的事情。即使申報世界遺產成功之后，這些工作也不會結束。

最終目的是傳承

從保護“文物”到保護“文化遺產”，體現(xiàn)了近年來我們在文化遺產保護上觀念的變化。

以前文物保護重視保護文化要素，而文化遺產保護不僅要保護文化要素，還要保護自然要素和人與自然共同生成的文化景觀；文物保護的對象多為靜態(tài)的，如古遺址、古墓葬、萬里長城等已失去初始建造功能的對象，文化遺產保護還要保護動態(tài)的，如傳統(tǒng)村落、民族村寨、江南水鄉(xiāng)等人居環(huán)境；文物保護注重保護古代遺產，文化遺產保護還要保護現(xiàn)當代的遺產；文物保護從古建筑擴大到古建筑群、歷史城鎮(zhèn)，由點到面，文化遺產保護還要保護諸如商品貿易、文化交流、人類遷徙廊道等文化線路；文物保護注重保護宮殿、寺廟、紀念性歷史建筑，文化遺產保護還囊括普通人生活的傳統(tǒng)民居、鄉(xiāng)土建筑、工業(yè)遺產、老字號；文物保護只保護物質要素，文化遺產保護還要保護非物質要素，物質要素和非質要素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必須整體保護。

文化遺產到底是保護重要還是利用重要，這個長期以來專家學者、政府和企業(yè)一直在探討的問題，在中軸線的保護案例得以破解。

實踐證明，保護和發(fā)展可以相得益彰。在北京中軸線東側、以明清皇城的東墻為基礎建設的皇城根遺址公園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那段城墻在晚清民國的時候廢棄拆毀，后來形成雜亂的民居和小市場。在王府井環(huán)境提升時，對這個區(qū)域拆遷整治，發(fā)現(xiàn)了皇城墻遺址、東安門遺址，進行考古發(fā)掘之后，就建設成遺址公園。這樣，在城市核心區(qū)就有了一條帶狀的公共綠化空間。從平安大街一直到長安街，全長2800米，綠化面積90%。四季都有優(yōu)美的景觀，人們在其中跳舞、休閑、通行，感覺非常好。公園北面按照原位置、原材料、原工藝、原形制復建了一段皇城墻，南面對東安門遺址進行保護性展示，不僅保護了遺址，人們還能了解皇城的歷史。在皇城根遺址公園周邊，有世界遺產故宮和大運河，還有北大紅樓、中法大學舊址等一批文化遺產，形成了一個底蘊深厚的文化空間。那些拆遷走的居民也改善了生活條件。這樣的改造和開發(fā)，既保護了文化遺產，又有利于城市建設，還照顧到民生改善，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2021年11月12日，故宮角樓的秋日美景

文化遺產保護、利用真正的目的是傳承，把祖先創(chuàng)造的燦爛文化，經過我們的手能夠健康地、完整地、真實地傳給我們子孫后代，是我們努力的目標。

讓中軸線“活”起來

在2022年1月，我們邀請北京中軸線申遺文本的撰稿人呂舟教授，在北京東城文化發(fā)展研究院舉辦了“一元‘中’始——2022北京中軸線特展”，向社會公眾宣介北京中軸線的遺產價值。我們的綜藝節(jié)目《萬里走單騎》也拍攝了“北京中軸線”，為大家講述北京中軸線背后的百姓故事。

《萬里走單騎》選擇了24處世界遺產地或正在申報的遺產地，通過行走、交流、體驗，把中國文化遺產中最精華的部分帶給廣大觀眾。在拍攝北京中軸線的時候，我們邀請了呂舟老師、張謹老師等嘉賓。我們先到規(guī)劃館探討首都的城市規(guī)劃，之后，我?guī)е鴰讉€嘉賓從最北邊的鐘鼓樓往南走，呂舟老師帶著幾位嘉賓從最南邊的永定門往北走，最后在天安門廣場會合。在行走過程中，我們帶領大家深入地感受中軸線的魅力。相信大家看了節(jié)目以后，再走到中軸線當中，無論是街巷胡同，還是宮殿園林，都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北京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需要社會各個方面的積極參與和共同努力。事實上，申報世界遺產的過程也是一個提升整體城市管理水平、改善城市生活環(huán)境的過程。我們做這些工作都是希望讓大家知道北京中軸線的故事，深入地理解北京中軸線的價值，喜歡上北京中軸線，支持北京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