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間 當識范仲淹

文/黃志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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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把時間往歷史深處撥轉(zhuǎn)一千年，去看看，一個至今光芒萬丈的名字。

河北正定高平村的一戶人家，父親早逝，母親帶著兩歲的孩子輾轉(zhuǎn)到了山東。孩子年紀稍長，開始寄宿讀書。他的生活極其艱苦，每天煮一碗稠粥，劃成四塊，早晚各取兩塊，拌著腌菜、醋汁就食。這樣的日子，他過了整整三年。

二十三歲時，這個孩子到河南商丘睢陽一所學(xué)校讀書。南都留守的兒子與他同窗求學(xué)，向父親講述了他的情況。這位長者心疼他常年吃粥，送來一些美食，但他一口不嘗。同學(xué)怪罪起來，他行禮致謝說，我已安于以粥和咸菜為食的生活，擔心一享受美餐，日后就咽不下粥和咸菜了。

從春至夏，經(jīng)秋歷冬，這個孩子不避寒暑，連歲苦讀，夜半和衣而眠。數(shù)年后，這個貧寒的學(xué)子，習得一身本領(lǐng)，養(yǎng)成一腔正氣。

一天，一位首長巡視地方，車隊經(jīng)過商丘，人們爭先恐后聚攏觀看。唯獨這個學(xué)生閉門不出，埋頭讀書。有個要好的同學(xué)特地跑來，急切地說道：“快去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千萬不要錯過！”他說“將來再見也不晚”，繼續(xù)讀書。

第二年，這位學(xué)子著布衣草鞋，長途跋涉來到京城，面對一張試卷，洋洋灑灑，揮毫而就。成績公示，榜上有名，躋身官宦隊伍。從此，開啟了四十年的仕宦生涯。

這位了不起的學(xué)子，名叫范仲淹。北宋偉大的政治家、思想家、軍事家和文學(xué)家。他身居廟堂之高，宰執(zhí)天下；他戍守西北邊塞，統(tǒng)兵作戰(zhàn)；他寄情江湖之遠，造福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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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不知道范公治理天下的業(yè)績，不了解他統(tǒng)御邊軍征伐西賊的功勛，但你或許聽過這兩句話：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當年，貧寒無依的學(xué)子，一天吃一碗涼粥，為什么不墜青云之志？因為，有底氣在。當年，寒窗苦讀的書生，面對皇家的儀仗，為什么心如止水？因為，有正氣在。

“先儒論宋朝人物，以范仲淹為第一?！边@一句話，僅僅因為他顯赫的職級身份嗎？不，還來自他穿越千古而不朽的精神、良心和風骨。

天禧五年（1021年），范公調(diào)任泰州西溪鹽倉監(jiān)，負責監(jiān)督淮鹽貯運及轉(zhuǎn)銷。西溪瀕臨黃海，舊堤年久失修，多處潰決，海潮倒灌，鹵水充斥，淹沒良田，毀壞鹽灶，人民極其困苦。他向上司張綸報告，痛陳海堤利害，建議沿海筑堤。這個提議連提三年，終于打動張綸，奏明朝廷，仁宗調(diào)范公為興化縣令，全面負責修堰工程。兩年后，母親病逝，范公辭官守喪，工程由張綸主持完成。如今，北起江蘇阜寧，南到啟東呂四，全長300公里的范公堤，猶在。

天圣五年（1027年），范公受南京留守晏殊的邀請，到府學(xué)任職。在這里，除了知識，范公更重視培育年輕人的精神氣節(jié)，改善人心，振作風氣。他主持教務(wù)期間，每當談?wù)撎煜麓笫拢m奮不顧身、慷慨陳詞，書院學(xué)風煥然一新。當時士大夫矯正世風、嚴以律己、崇尚品德節(jié)操，即由范公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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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七年（1029年）冬至，十九歲的仁宗皇帝準備率文武百官為章獻太后祝壽。范公認為混淆了家禮與國禮，提出反對意見——如果要盡孝，于內(nèi)宮行家人禮節(jié)即可，若與百官朝拜太后，有損皇上的威嚴。文件流轉(zhuǎn)到內(nèi)廷，沒有獲得答復(fù)。范公索性把公文直接遞交太后，請求還政仁宗。奏書入宮，再次石沉大海。當時，太后掌管朝政，挑釁她，無異于自尋絕路。晏殊得知此事，嚴厲地批評了他。范公據(jù)理力爭：“侍奉皇上當危言危行，絕不遜言遜行、阿諛奉承。有益于朝廷社稷之事，必定秉公直言，雖有殺身之禍也在所不惜?！毖赞o錚錚，千載之后，依然擲地有聲。

政爭之下，范公被迫離開京城，出任河中府通判。明道二年（1033年），太后去世，仁宗親政，召范公還京。此時，群臣猜度皇帝的心思，立即見風使舵，議論太后垂簾聽政的過錯。范公卻力排眾議，表態(tài)說，太后雖秉政多年，但亦有養(yǎng)護天子的功勞，建議朝廷掩飾她的過失，成全其美德。仁宗采納了，命令內(nèi)外不得擅自議論太后之事。

對方權(quán)勢熏天時，守道直言；身死力竭后，仗義維護。當年太后秉政，皇權(quán)衰弱，范公反對混淆禮儀，請求歸政天子，是忠。此時太后去世，慈德猶存，范公提倡遵奉人倫，倡導(dǎo)秉持孝道，是義。若無忠義做一個人的脊梁，則人不足立；若無忠義做一個時代的內(nèi)核，則時代不足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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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道二年（1033年），郭皇后誤傷宋仁宗，宰相呂夷簡與皇后有仇，借機勾連一些大臣，勸告皇帝廢后。范公當即進言，維護郭皇后的尊嚴。經(jīng)過多次諫爭，惹怒呂相，范公被外放地方。其后的四年，范公不停上書，不停戰(zhàn)斗，斥責呂夷簡狡詐，因言辭激烈，受到一貶再貶的處罰。曾寫下“勇者處處是家鄉(xiāng)”慷慨名句的梅堯臣勸他少說話，少管閑事，自己逍遙就行。范公作《靈烏賦》，斬釘截鐵地表明態(tài)度——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歷史的天空之上，閃耀著璀璨的明星，照耀著我們的前路，提醒我們，人間正道是滄桑，絕不能受奴役而認命、被踐踏而隱忍、遭掠奪而順從。

范公憂國憂民，不圖個人榮華富貴，從二十七歲進士及第到五十五歲主持新政，在漫長的官宦生涯中，每遇國家大事，他總是慷慨直言，九年間被貶三次。

范公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任職地方期間，他多次上疏議政。他反對興建太一宮和洪福院，認為大興土木，勞民傷財。他反對中央直接降敕授官，認為這并非太平治世的良策。他反對罷免職田，認為官吏一旦衣食不足，清廉將變成污濁。

寶元元年至慶歷三年（1038年—1043年），范公以龍圖閣直學(xué)士身份，出任樞密副使，經(jīng)略西北邊防。他改革軍事制度、調(diào)整戰(zhàn)略部署、選拔狄青等軍事人才，構(gòu)筑以大順城為中心、堡寨呼應(yīng)的堅固防御體系。西北戰(zhàn)線固若金湯，西夏不敢進犯，李元昊向宋稱臣。西北邊陲謠曰：“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

慶歷三年（1043年），范公出任參知政事（宰相），發(fā)起旨在富國、強兵、利民的新政?；实v四年（1052年），改知潁州，范公扶疾上任，途中逝世，年六十四。朝廷追贈他兵部尚書、楚國公，謚號文正，世稱范文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