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噪音

文/芽芽 圖/貓小四

滋啦啦、咚咚咣、叮叮當是杜小包的“新鄰居”，它們仨每天早上8點準時上班，在杜小包的耳朵里撒潑打滾，胡作非為，弄得杜小包在被窩里痛不欲生。

杜小包暑假計劃的第一條寫得清清楚楚：每天睡到自然醒，奈何21樓突然搞裝修。氣不過的杜小包拿掃把桿戳天花板表示抗議，可樓上“人”多勢眾，兩錘一鉆配合默契，一首重金屬版的《金蛇狂舞》，“揍”得杜小包七竅生煙。

杜小包翻身下床，怒氣沖沖地抽出書桌底下的快遞盒。這是前天他打電話給黃豆豆吐苦水后，黃豆豆給他寄來的“神器”—噪音打氣筒。

黃豆豆是杜小包“過命”的兄弟，上幼兒園的時候，老師不讓中午剩飯，就是杜小包行俠仗義幫黃豆豆把他最討厭的茄子吃光的。雖然后來他倆去了不同小學，可江湖情義絲毫不減。

黃豆豆在電話里信誓旦旦保證過了，用這個打氣筒把噪音吸進來，再把噪音打進杜小包家的包子里，只要樓上的人吃下這個噪音包子，他就會聽到杜小包收集到的那些噪音。

“到那時，他一定就能理解你心里有多苦了?！?/p>

杜小包把打氣筒瞄準天花板，等噪音達到頂峰的時候拉動拉桿。隨著牙越咬越緊，額頭上的汗越出越多，連抓地的腳趾也微微抽筋，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打氣筒還真是與眾不同。普通打氣筒抽壓氣體都很輕松，這個得使好大的勁兒，就好像真的有噪音被吸進了筒里。

根據(jù)21樓的習慣，這家人每天下班都會去杜小包家買好第二天的早餐，是時候轉(zhuǎn)移陣地展開計劃了。

濃白的霧氣里，老爸老媽不可置信地盯著杜小包，眨巴了好幾下眼睛?？伞斑@孩子終于懂事了”的夸獎還沒延續(xù)十分鐘，前方負責招呼生意的老爸就嫌棄杜小包扭扭捏捏，硬把他往后廚推；哪知后廚老媽非但拒收，還留下差評：手太笨，不適合技術(shù)活，還是去前臺。

“說誰沒技術(shù)活兒哪？”老爸圍裙一甩，像只屁股被點著了的火雞般沖進后廚。雙方辯手一聲高過一聲，杜小包顧不上勸架，只想快點尋摸一個“下手”的機會。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杜小包心中一驚：21樓！壞了，噪音包子還沒來得及做呢！

“今天這么早就下班了呀？”老爸的反應速度是國家隊級別的。

“剛?cè)ソú氖袌龆瞬牧?，明天想讓工人們加加班?！?/p>

“哦哦。”老爸還是老江湖，一臉的波瀾不驚。明天周日，包子鋪唯一的休息日，樓上還要裝修，他倆的懶覺也要泡湯了！

“香菇的沒了，杜小包，去你媽那兒再拿一籠過來。”聽到老爸叫自己的名字，杜小包心虛到雙腿發(fā)軟。他踉踉蹌蹌地往后廚跑，心里念叨：這就是天意，誰讓你周末還要制造噪音……

杜小包親手把噪音包子遞給了21樓，21樓還說了聲謝謝，杜小包心里冷笑，等吃了包子再謝我吧。

夜深了，杜小包在床上打滾。那種預想中“大仇得報”的痛快倒真沒有多少，相反，莫名其妙的心慌涌上心頭。這個懲罰會不會太過分了？不，我只是在懲惡揚善罷了！杜小包心里的天平東倒西歪。

7點50，再過10分鐘噪音就要來襲，杜小包盯著鬧鐘，秒針每走一下，他的心就跟著撲通一下。在一片寂靜里，時針轉(zhuǎn)過了數(shù)字9，杜小包心里好像有一百匹小野馬在撒歡，噪音包子真的成功了！

樓上停工了好幾天，杜小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老爸打聽，據(jù)說第二天早晨，21樓頂著熊貓眼去買包子，他一個勁兒和老爸吐槽，自己大半夜餓了起來，把包子當夜宵了，誰知道突然聽到了巨大的裝修聲，也不知道是誰家這么沒有公德心，折騰得他徹夜未眠。

老爸還贊許地說：“人家還反省說自己家平時開工太早，以后會注意的?？纯慈思疫@素質(zhì)，小包，你得好好學學！”

睡了好幾個飽覺的杜小包渾身舒坦，這天，他約小伙伴在院里踢球。剛子拉開角度，一記大力傳球，足球劃出一條完美弧線，如隕石般墜落在那個“陰森”的小菜園里，驚起幾聲狗叫。

壞了！不好！完蛋！驚呼在孩子中蔓延開來。

木柵欄圍起來的小菜園是一樓“老怪”家的，這也是孩子們的禁地。“老怪”是他們這群“皮猴兒”起的外號。聽老爸說，“老怪”其實姓宋，早些年菜園里的辣椒、西紅柿長得郁郁蔥蔥，后來不知道怎么了，園里花敗的敗，葉死的死，藤枯的枯，只有野草拼了命地擴張土地。

再后來，菜園里多了一條黑狗，好像是“老怪”撿回來的。黑狗看家護院，對“老怪”格外忠誠，無論誰靠近菜園，黑狗都要扯著嗓子發(fā)出警告。

“老怪”性格古怪，不茍言笑，眼皮和嘴角永遠耷拉著，看著兇巴巴。但最怪的還是，院子里的孩子都曾有意無意地瞥見過，只要孩子們在院子里打鬧玩耍，“老怪”就會躲在一樓的窗簾后頭，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們。

如今球掉進了“老怪”的地盤，恐怕是“九死一生”。杜小包體內(nèi)那股拯救蒼生的熱血又沸騰起來了，他一口氣沖回家拿來了噪音打氣筒和包子。

一通解釋后，孩子們用扭曲的五官展現(xiàn)了難以置信，杜小包拍拍胸脯：“你們就相信我一次，如果沒用，我就一個人去把球撿回來！”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默認了杜小包的“肉包打狗”戰(zhàn)術(shù)。

“黑狗怕什么噪音？”

“麻雀！一群麻雀！”孩子們搶答。

對了！雖然黑狗嗓門大，脾氣兇，可上次不知怎么得罪了樹上的麻雀。麻雀回家搬了救兵，號召身強體健的麻雀組了個轟炸大隊，在黑狗頭上又拍又啄。嗓門大的則在柵欄上坐了一排，嘰嘰喳喳叫個沒完，不知道是加油助威還是嬉笑嘲諷，反正這次“空襲”后，黑狗蔫巴了好幾天。

杜小包站在柵欄外的小門口，對著黑狗吹了個口哨。黑狗皺了皺鼻子，喉嚨里已經(jīng)響起低沉的警告。這時，杜小包把肉包砸了過去，黑狗正準備發(fā)怒，突然眼睛睜大，湊上前聞了聞，緊接著口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一頓狼吞虎咽過后，黑狗突然神色恍惚，左顧右盼起來?？磥硎前悠鹦Я?，沒一會兒黑狗就夾著尾巴倉皇鉆進了狗窩。杜小包見狀，大搖大擺走進了菜園，撿回了足球。全程黑狗都低眉順眼地蜷成一團，沒敢踏出狗窩半步。

孩子們歡呼起來，把杜小包圍在中間，“杜小包，你這包子這么靈，要不再給‘老怪’送幾個去。上次我們風箏掛在他家陽臺上了，我們敲門去要，他卻裝作聽不見，死活不開門。等第二天我們再去，風箏就不見了?！?/p>

“就是，上次咱們在樓下踢球，物業(yè)不是說有人舉報咱們太吵了，你說除了‘老怪’還能是誰？”

孩子們七嘴八舌給杜小包告狀，杜小包想了想，確實，上次“老怪”買了他家的包子，第二天偏偏找了個人最多的時間，來店里說包子不好吃。雖然老爸老媽都賠著笑臉，可杜小包心里可不痛快。

“‘老怪’最討厭什么噪音呢？”

孩子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偷笑起來，“當然是我們的‘鬼哭狼嚎’啦?！?/p>

剛子熱情高漲，“上次我學二胡回來碰到了‘老怪’，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的二胡看，還搖了搖頭，他一定是覺得我拉得很難聽！”

“不僅是他覺得，我們都覺得……”

“和王木匠鋸木頭平分秋色?！?/p>

杜小包把做好的噪音包子掛在“老怪”家的門把手上，還夾了張紙條：新品包子，免費試嘗。

孩子們爬上了院子里那棵歪脖子矮樹，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老怪”家的客廳。杜小包使勁敲了幾下門后爬上樹和孩子們會合。

“老怪”拿回了包子，看了紙條后吃了起來。杜小包的心像在蹦床上，一下跳得比一下高?！袄瞎帧背酝甑谝粋€包子，正準備吃第二個的時候愣住了。他伸長脖子朝窗外看，孩子們趕緊把頭埋下來，生怕被發(fā)現(xiàn)。

等他們再抬起頭時，“老怪”已經(jīng)把一整袋包子都吃光了。可令人意外的是，他不僅沒有暴跳如雷，相反，臉上竟然出現(xiàn)了杜小包從未見過的……笑容。

“老怪”坐上搖椅，閉上眼睛，神態(tài)享受，仿佛在聽一首悠揚的古典樂。

孩子們失望地四散離去，杜小包也垂頭喪氣地回了家，他怎么也想不通：難道打氣筒失靈了？他想打個電話問問黃豆豆，可自己用“神器”只想著怎么捉弄人，不是光彩的事。

第二天晚上，老爸老媽眉飛色舞地回來了，看樣子今天生意不錯，老爸手里還拎了個大西瓜。

“兒子懂事了，來，吃塊大的！”老爸把最大的一塊西瓜推到了杜小包面前。

杜小包搞不清楚老爸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時老媽發(fā)話了：“還想做好事不留名啦，宋爺爺都告訴我們了?！?/p>

老爸的眼睛笑瞇成了一條縫，跟杜小包考雙百那次一樣，“你看他一個老人在家，所以偷偷送去了咱家的包子，還說是新品免費試嘗，一分錢沒要。不錯，有點老爸我的風范！”

“雖然你沒寫名字，但是袋子上不是有咱家的店名嘛。傻孩子，平時倒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細心，還能想到這些?！崩习掷蠇屢痪浣右痪涞目洫?，讓杜小包根本插不上話。

“你看，這西瓜就是宋爺爺給你的。也是挺奇怪的，宋大爺說自己平時耳背，可吃了咱家的包子以后，不僅能聽到你們在外面跑跑鬧鬧的聲音了，還能聽到自己小孫子拉二胡的聲音?！?/p>

“也是可憐，他孫子去城里上學，老人一個人在家難免寂寞，可能就是太想孫子了，咱們以后一定得多照顧照顧人家……”

老爸老媽在客廳討論得投入，杜小包偷偷溜進了臥室，他躺在床上，一個巨大的疑問壓在胸口：難道噪音也有美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