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吉林市博物館 吉林市文物保護中心
〔內容提要〕 2015—2017年,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單位對吉林市東團山遺址開展了主動性考古發(fā)掘工作。本次發(fā)掘共揭露西團山、夫余及高句麗三期遺存。明確了東團山遺址平地城南城墻、東城墻南段的走向及結構。城內發(fā)現(xiàn)了夫余時期的大型建筑。確認了東團山遺址平地城的始建年代不晚于西漢中期。為進一步探討夫余早期王城問題提供了線索。
東團山遺址位于吉林省吉林市豐滿區(qū)永安二隊,西側緊鄰松花江,東北距龍?zhí)渡缴匠羌s2.5千米,東南距帽兒山墓地約1千米(圖一)。遺址由山城和平地城兩部分組成。山城位于遺址西北部的一座海拔高度為252米的橢圓形山丘之上,現(xiàn)存三道城墻,城墻間距20~30米不等。山城在《盛京等處戰(zhàn)跡圖》《盛京通志》中有記載,稱為鄂謨城、伊蘭茂城或一拉木城。平地城又稱南城子城址(為行文簡便,下文均將東團山遺址平地城稱為南城子城址),位于山城東南部的臺地之上,由李文信發(fā)現(xiàn)于20世紀三四十年代,當時認為是一座方形城址,并考證其為渤海涑州城①。20世紀80年代,吉林市博物館董學增、武國勛等對該城址進行了實測,認定南城子城址為一座近圓形城址,周長1050米(不含東團山山體部分),南北兩門,南門寬16米,北門寬44米,城址南部存在一處高臺,應為衙署位置,同時提出東團山遺址平地城為夫余國前期王城的觀點②。上述關于東團山遺址平地城的平面形狀、年代、性質等問題的結論均通過地面調查得出,未經考古發(fā)掘驗證,鑒于此,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會同吉林市文物管理處(現(xiàn)吉林市文物保護中心)、吉林市博物館、吉林市滿族博物館、吉林市文廟博物館等單位于2001年、2002年、2007年及2015—2017年對該遺址開展了系統(tǒng)的考古調查、勘探、測繪及發(fā)掘工作。
圖一 東團山遺址位置示意圖
通過2001年、2002年及2007年的工作,明確了山城第二道城墻的建筑年代為高句麗時期,確認了南城子城址平面形狀為橢圓形;城內發(fā)現(xiàn)了西團山文化、漢魏時期和明代遺存;通過對城墻的局部解剖,認定城墻分為早晚兩期,早期為逐層夯筑,晚期為黃土堆筑,建筑年代為西漢至魏晉時期③。
2015—2017年,集中對南城子城址開展了考古調查、勘探、航空遙感測繪和考古發(fā)掘工作。對城址的布局、城墻結構及城址的始建年代均有了新的認識,現(xiàn)將主要工作成果介紹如下。
城址平面呈橢圓形,整體高出城外地表2~3米,周長1380米(不含東團山山體部分),城墻南段及東南段在地表隱約可見,高出城內地表約0.5米,經發(fā)掘和勘探確認城墻南段及東南段共計287米(圖二)。城墻北部已經完全被現(xiàn)代村莊疊壓,城墻在地表未見跡象。
圖二 東團山遺址平地城平面圖
南側豁口處經過發(fā)掘確認夯土連續(xù),未見城門跡象,應為后期人類活動拆毀城墻形成的豁口。北側豁口疊壓于現(xiàn)代村莊之下,地表未見明顯的跡象,未開展勘探和發(fā)掘工作,情況不明。
城址南部高臺為一處自然高地,頂部經平整后作為建筑基址,其上發(fā)現(xiàn)有磉堆、磚瓦等建筑跡象及建筑構件。由于未對高臺完全揭露,高臺的范圍和高度尚不明確。
臺基上建筑破壞嚴重,其中保存最好者為F3,殘存東西兩排磉墩。磉墩排列規(guī)則,東側殘存9個,西側殘存1個,兩排磉墩間距3.08米,東側一排磉墩間距1.96~2.24米(圖三)。
圖三 F3平面圖
磉墩上部破壞嚴重,均只殘存埋深部分,殘深約30厘米。磉墩的具體做法為:先在地面挖出直徑65~80厘米的圓坑,坑內下部填充沙粒,上部填充細碎的石子(圖四)。
圖四 F3SD6平剖面圖
其余建筑均難以辨明整體形制,大多僅殘存零散的磉墩(編號SD11~SD18)。磉墩做法與F3磉礅相似,不同的是坑內多填充石塊,個別磉墩上可見礎石,礎石多由石板制成(圖五)。
圖五 SD11
墻體可以分為早晚兩期。早期墻體城址內側起建于古河道之上,下挖河道形成深約45厘米的基槽,城址外側墻體直接起建于生土之上,未見基槽。墻基寬約15~20米,殘高2~2.7米,墻體為黃土分塊版筑,夯層清晰,夯土內摻雜有白色的黏合劑(圖六、圖七)。
圖六 南城墻剖面圖
圖七 南城墻剖面(局部)
晚期墻體為灰土堆墊,系人為將早期墻體與城內高臺之間的低地墊平后在原城墻位置有意識墊高而成,并非單獨修建的墻體,“墻體”與城內墊土極難區(qū)分(圖六)。
城內文化遺存可分為三期。
1.西團山文化遺存
該期遺存遺跡見有2座石棺墓。遺物僅見陶器殘片,多混出于晚期地層中。陶器均為夾細砂紅褐陶,主要有鼎足、鬲足等(圖八)。
圖八 西團山文化遺物
2.夫余遺存
該期遺存遺跡比較豐富,主要有灰坑、灰溝、房址等。遺物以陶器為主,另有少量鐵器及磚、瓦等建筑構件(圖九)。根據(jù)陶質的不同可將陶器分為夾砂陶和泥質陶兩類。夾砂陶根據(jù)沙粒大小可分為夾粗砂和夾細砂兩類,大型陶器多夾粗砂,小型陶器多夾細砂。陶色以紅褐色為主,另有一定數(shù)量的黃褐陶、灰褐陶及黑皮陶,多數(shù)器物器表顏色斑駁不均。制法均為手制,從部分器物的斷茬處可以看出該類器物多采用泥圈套接法,多下圈壓上圈。夾砂陶均為素面,部分器物雖然所含沙粒粗大,但器表比較光滑,應為胚體成形后在器表涂抹較細的泥漿而成,部分黑皮陶經磨光處理,通體光亮??杀嫫餍沃饕卸?、折沿罐、矮領罐、壺、盆、甑等。器耳多為環(huán)狀耳,除直接貼塑于口沿下方的小型環(huán)耳為豎耳外,其余均為橫耳。泥質陶陶質細膩,質地堅硬,火候較高。陶色有灰黑色、灰色及黃褐色等。紋飾有拍印方格紋、菱形紋等。制法有手制及輪制兩種,手制器口沿部分多經輪修。輪制陶器在器表可見輪痕,部分器底可見線割時留下的渦紋。
圖九 夫余遺物
3.高句麗遺存
該期遺存遺跡主要有灰坑、灰溝,遺物均為陶器。陶器均為泥質灰陶,器形主要有盆等,器耳均為橋狀橫耳。器表以素面為主,另可見少量刻劃紋(圖一〇)。
圖一〇 高句麗陶器
關于東團山遺址平地城的年代,從城墻的解剖入手,可以做如下分析。早期城墻起建于生土之上,夯土內出土極少量夾細砂紅褐色陶片,應屬于西團山文化。由此,城墻建造年代的上限不早于西團山文化時期。G22疊壓于城墻之上,G22內兩個碳十四測年數(shù)據(jù)分別為:2170 ±30 BP(220BC±30)、2090±30 BP(140BC±30),起建于G22之上的F6火燒面內碳十四測年數(shù)據(jù)為2020±30 BP(70BC±30)。
考慮到G22為城墻與黃土臺地之間的自然低地,其內堆積應為黃土臺基上遺存經流水沖刷或人為平整土地形成,不排除有早期遺存混入造成測年結果偏早的可能。F6火燒面內的測年數(shù)據(jù)應為其使用或毀棄后的年代。二者結合,我們認為,將早期城墻建造年代的下限推定在西漢中期前后較為合適。晚期城墻最上層墊土內發(fā)現(xiàn)有泥質灰陶篦齒紋陶片,年代應該在魏晉時期,其后未見對城墻的修補跡象。綜合以上分析,我們認為,東團山遺址平地城的主要使用年代應該在西漢至魏晉時期。
關于東團山遺址平地城為夫余國早期王城的觀點已多有論述,但仍有分歧。綜合以往的研究成果,關于夫余國早期王城的認定標準可以歸納為如下幾條:第一,城址的地理位置及建造和使用時間與文獻中記載的夫余國早期王城相吻合;第二,城址周邊有同時期的高等級墓葬;第三,城址內有高等級的建筑,城址和墓葬中出土有較高等級的遺物;第四,城址周邊是同時期的居民集中分布區(qū);第五,城址特征(特別是平面形狀)與文獻記載相吻合。關于城址的地理位置及平面形狀等問題已有學者做過比較充分的論述,茲不贅述④。金旭東綜合研究南城子城址、帽兒山墓地年代分期與文化性質后指出:“目前將南城子城址和周邊區(qū)域推定為夫余早期王城是基本可行的。但同時也應注意到,南城子城址所能提供的依據(jù)還只限于對城址使用年代的推測,缺乏城址始建年代這一更為直接和更有說服力的證據(jù)?!雹萃ㄟ^本次發(fā)掘我們已經可以確認城址的始建年代不會晚于西漢中期,城址南部的高臺上也發(fā)現(xiàn)了漢魏時期大型建筑的跡象及高等級的建筑構件,而這些高等級的建筑構件在其他同時期的遺址中是不見的,這也揭示了該城址的獨特性。
綜上,南城子城址符合目前提出的判斷為夫余早期王城的標準。但我們也應注意到,上述所謂的判斷標準是判斷夫余早期王城的必要非充分條件。應該在現(xiàn)有工作的基礎上繼續(xù)開展夫余城址的專項調查和發(fā)掘,通過比對排除的方法最終確定夫余早期王城。
附記:東團山遺址2015—2017年度發(fā)掘由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王聰擔任領隊,參加發(fā)掘的有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王曉明、張迪,吉林市文物保護中心翟敬源、楊俊峰、于洪洋、譚桂蘭、劉力、張宏林,吉林市博物館丁宏毅、夏艷平、裴宇。
執(zhí)筆:王 聰 夏艷平 于洪洋 裴 宇 劉慶斌
注 釋:
① 李文信:《吉林市附近之史跡及遺物》,《李文信文集》,遼寧人民出版社1992年。
② 武國勛:《夫余王城新考——前期夫余王城的發(fā)現(xiàn)》,《黑龍江文物叢刊》1983年第4期。
③ 吉林省文考古研究所:《田野考古集萃》,文物出版社2008年,第43頁;唐音、翟敬源、張寒冰:《吉林市東團山漢魏時期及明代遺址》,《中國考古學年鑒2002》,文物出版社2003年,第179、180頁;唐音、丁宏毅、劉力:《吉林市東團山漢魏時期遺址》,《中國考古學年鑒2003》,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148—149頁。
④ 李健才:《夫余的疆域和王城》,《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82年第4期;武國勛:《夫余王城新考——前期夫余王城的發(fā)現(xiàn)》,《黑龍江文物叢刊》1983年第4期;林沄:《夫余史地再探討》,《北方文物》1999年第4期。
⑤ 金旭東:《西流松花江、鴨綠江流域兩漢時期考古學遺存研究》,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1年,第1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