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暮年”：“我的最后一屆世界杯”

楊學義

“是的，這肯定是我的最后一屆世界杯?！泵鎸︾R頭，阿根廷傳奇球星利昂內爾·梅西傷感地說。

在本屆世界杯首場小組賽中，阿根廷隊爆冷負于沙特隊。盡管梅西罰進一粒點球，但在對手的重點盯防下，他卻丟失了21次球權。這不禁讓人發(fā)出“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質疑，但賽后梅西表示全隊接下來要回到訓練場，繼續(xù)爭取勝利，這又讓人看到了“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豪情。

還有很多球星都把本屆世界杯當成自己的最后一屆來踢。他們的名字同梅西一樣如雷貫耳：葡萄牙球星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C羅）、克羅地亞球星莫德里奇、德國球星托馬斯·穆勒、英國威爾士球星加雷斯·貝爾、烏拉圭球星達米安·蘇亞雷斯和埃丁森·卡瓦尼……

一代球星的退場，折射的是一個時代的謝幕。這些可以預見的離別，讓球迷傷感、落寞，但情緒過后，又能感受到由球星破釜沉舟的信念帶來的血脈僨張。大力神杯只有一座，人生只有一次，無論一個人的天賦有多出眾、訓練有多刻苦、生活有多自律，運動巔峰也只不過才短短十幾年，星光熠熠的球星，又當如何？

本屆世界杯吉祥物名為La'eeb（拉伊卜），意為“技藝高超的球員”。上述球星個個擔得起這樣的名號，都擁有輝煌的職業(yè)生涯。不過，顯而易見的是，無論他們收獲了多少榮譽、積累了多少財富、書寫了多少勵志故事，如果沒有捧起過大力神杯，職業(yè)生涯終將以遺憾收場。

所以在這個冬天，我們注定要見證這些足壇名宿們在職業(yè)生涯的黃昏時期打響“拉伊卜之戰(zhàn)”。與往屆相比，狂歡，注定要來得更激情一些；廝殺，注定要來得更激烈一些；悲情，注定要來得更激動一些……

如果我們探尋這些球星承載的時代，可以發(fā)現一個大致清晰的標尺：他們是一群出生在1985年到1990年之間的人，即我們定義的“85后”。

如果我們將這把標尺的刻度放大，則會進一步發(fā)現，這些在綠茵場上縱橫馳騁的巨星，曾經也是一粒粒在歷史洪流中沉浮、翻騰、掙扎的細砂。他們進入青訓系統(tǒng)、正式踏入職業(yè)聯(lián)賽時，恰逢新千年，時代在他們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在一個群星閃耀的時代，金球獎是一個相對權威的球星衡量標桿。自2008年以來，除2018年克羅地亞球星莫德里奇和2021年法國球星本澤馬“虎口奪食”，“搶”走該獎，以及2020年因疫情停辦外，梅西和C羅瓜分了剩余年份的所有金球獎杯。從1956年該獎項創(chuàng)辦以來，這種雙雄爭霸的現象絕無僅有。因此，梅西和C羅的人生經歷，便有了一定的時代代表性。

馬德拉群島，有“大西洋明珠”美譽。攤開地圖會發(fā)現，這里遠離大陸，雖然隸屬于葡萄牙，但更靠近非洲。1985年2月，C羅就出生在這里。

少年C羅。

《C羅傳》作者吉列姆·巴拉格走訪當地時發(fā)現，雖然這里風景優(yōu)美，歐盟的資金也促進過當地的繁榮，但“這座島嶼其實已經漂浮在一片經濟不平等的海面上”。當地自治政府并沒有將福利發(fā)到每個人手上，卻宣稱僅2%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而慈善組織稱這一數字為20%。不幸的是，C羅一家就在這20%以內。

C羅的母親多洛蕾斯幼年喪母，父親將其甩給修女撫養(yǎng)。后來，她受盡了修女和繼母虐待。再后來，她成了家，生下三個孩子后，在30歲時再次懷孕。貧瘠的生活讓她倍感懊惱，于是考慮墮胎，“一位鄰居告訴她，可以喝煮沸了的黑啤酒，然后狂奔，直到感覺快要昏倒”。但方法沒有奏效，C羅“幸運”誕生了。

C羅的父親迪尼斯原本還是一個積極上進的人，與多洛蕾斯婚后不久，他被征召入伍。那個年代，葡萄牙的殖民地安哥拉、幾內亞比紹和莫桑比克等都在為獨立而戰(zhàn)，迪尼斯隨隊出征安哥拉。回到家鄉(xiāng)后，他受到戰(zhàn)爭心理創(chuàng)傷的影響，開始變得異常頹廢，每日酗酒。

一家人就住半山腰的貧民窟，C羅的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未滿17歲便到酒店當服務生、到鋁制品公司打工，也會編一些柳條筐，維持家用。孩子們童年時從未穿過新衣服，都是低聲下氣地接過別人家的衣服，甚至內衣也是別人甩過來的。房子的屋頂是石棉做的，經常漏雨。

但在他們記憶中，這里卻很溫暖。這源于當地淳樸的民風：村民從不鎖門，鄰里不敲門便能隨意出入。從小，C羅就毫無顧忌地和一群小伙伴在一起，他將這個習慣延續(xù)至今：在英國曼徹斯特和西班牙馬德里的豪宅中，他依然為親朋好友準備了客房，大門永遠敞開。

有人問過C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誰，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母親。由于幼年吃過顛沛流離、窮困潦倒的苦，所以她極力掙扎，避免讓孩子們在貧困中長大。當C羅的父親因意志頹廢失業(yè)后，多洛蕾斯便只身赴巴黎打工。這種面對困難時的堅韌，深深地影響了C羅的成長。

貧窮，曾困擾那一代的很多球星。比如，烏拉圭隊核心蘇亞雷斯也在當地貧民窟的單親家庭長大。11歲時，他甚至因交不起到集訓地的路費而放棄寶貴的集訓機會。

而這樣的人生經歷，孕育了這一代球星身上的特質。英超利物浦的前主帥羅杰斯說，幼年的艱苦生活讓蘇亞雷斯身上涌動著極端的血，“很多南美洲球員，會為勝利做任何事情，他們從小到大都在為自己的生存奮斗，蘇亞雷斯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碧K亞雷斯自己說得更直接：“如果不拼命，我就看不到未來！”

相比之下，梅西的早年生活則相對舒適。1987年6月，他出生在阿根廷圣菲省羅薩里奧，父親在壓制鋼材生產公司上班，全家屬于典型的中產階層。梅西回憶，家里每天的食物營養(yǎng)而豐盛，大家都不會浪費，“我們是低調的家庭，并不意味著我們很窮”。

波黑戰(zhàn)爭中，難民顛沛流離。莫德里奇也曾經歷這樣的生活。

左圖：盡管經歷戰(zhàn)火，少年莫德里奇依然熱愛足球。右圖：2018俄羅斯世界杯決賽，克羅地亞隊惜敗法國隊，莫德里奇獲得最佳球員獎。

童年梅西穿著紐維爾老男孩俱樂部球衣練球，“球王”馬拉多納曾在這支球隊效力過。

吉列姆·巴拉格在傳記《梅西》中介紹，除了馬拉多納這種出身貧民窟的特例，阿根廷球員大多出身中產階層家庭，“窮人家的孩子很難獲得足球俱樂部試訓的機會，有時是因為缺少門路，有時是因為沒有錢財”。

從C羅和梅西手中“搶”走2018年金球獎的克羅地亞球星莫德里奇，早年最為不幸。1985年9月，他出生在前南斯拉夫扎卡爾。幼兒時期，他由鄉(xiāng)村的爺爺撫養(yǎng)。那時他每天跟著爺爺鏟雪、堆草、放牛、買建材、做維修，最興奮的莫過于偶爾帶著獵槍到林中打獵。爺孫倆就這樣度過了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爺爺對莫德里奇說，自己很擅長五人制足球，于是小莫德里奇也愛上了足球，在日復一日的玩耍中，天賦愈發(fā)顯現出來。

那時，無憂無慮的日子，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然而，隨著前南斯拉夫解體，巴爾干半島局勢急轉直下。1991年冬季的某一天，爺爺失蹤了，全家開始尋找。直到很晚，爺爺才被抬回來，父親走到莫德里奇面前，摟住他的肩膀向棺材走去：“兒子，向你的爺爺告別吧……”后來莫德里奇才知道了爺爺的死因：在路邊放羊時，爺爺被武裝分子毫無征兆地射殺了。

沖突愈演愈烈，莫德里奇開始隨家人顛沛流離。輾轉多地后，全家來到難民營。這里是一家旅館，隨著四面八方的難民不斷涌進，環(huán)境變得日益惡劣。每天，難民還要頻繁轉移到臨時避難所，以躲避炮擊。莫德里奇記得，相比遠處的炮火，他更害怕炮彈在頭頂呼嘯的聲音，因為緊接著，炮彈落地后的慘烈轟鳴和劇震，會將附近變成人間地獄，讓孩子們驚恐不已。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只有足球帶給小莫德里奇一絲安慰。在旅館的走廊里，總是有難民孩子快樂地踢著球。每天跑警報，無論到哪個避難所，莫德里奇都能看到很多同齡人，“這時我們便會玩起游戲，以便讓時間過得快些”。

無論在哪種環(huán)境中，這些成大器的球星在具備超強天賦的同時，也發(fā)自內心地將足球視為一生摯愛。

英國威爾士球星貝爾擁有超強的奔跑天賦，14歲時百米短跑成績就達到了11.4秒，逼近職業(yè)運動員。在學校足球賽上，他比同學強出太多，體育老師不得不制定特殊規(guī)則：貝爾不得使用最擅長的左腳，只能用右腳踢。

梅西也具備這種超強天賦。5歲時，他被外婆拉著看了6歲孩子的七人制球賽。當天，有個孩子缺席了，外婆主動向主辦方推薦梅西，卻遭拒：“他個頭太小了?！迸c同齡人相比，梅西個頭就偏矮，更何況與大一歲的孩子相比。但外婆執(zhí)意讓他上場，主辦方只得勉強同意，沒想到，小梅西上來就技驚四座。多年后，梅西已不記得這一天了，但外婆告訴他，他在這場比賽連進兩球，并代表這支隊伍完成了賽季剩余所有比賽，捧回冠軍獎杯。

梅西是一個不善于袒露心扉的人，但多年后他罕見地真情流露：“外婆實在是太好了，容忍我們所有孩子氣的奇怪想法。我不知道她懂不懂足球，但她常帶我踢球。她是我訓練、比賽中的第一個球迷，聲嘶力竭的加油聲總是縈繞在我的耳邊?！?/p>

遺憾的是，就在梅西快到11歲時，外婆因阿爾茨海默病去世了，所以在外婆的腦海中，梅西從來都不是一個國際巨星。外婆離開了，梅西的一部分靈魂也死去了。親朋好友至今對梅西爬上外婆棺材痛哭的樣子記憶猶新，從那以后，他每進一個球，都要做一個經典的慶祝動作：雙手食指指向天空，深情仰望頭頂蒼穹。梅西說：“我很想念她，要把每一粒進球獻給她。”

在內心深處，梅西不會把足球和名利放在一起。每當被問起對未來的企圖心，他都這樣說：“我不是為了成為歷史或當下最佳而踢球，而是為了做對的事……我為什么無所畏懼？因為我不在意那些評價，無論是好是壞?！?/p>

梅西不常流露個人情感，卻總是毫不吝惜地表達對足球的深情。在阿根廷“球王”馬拉多納2020年11月去世后不久，梅西便在比賽打進一球后，露出套在里面的紐維爾老男孩俱樂部球衣。這是他家鄉(xiāng)的球隊，馬拉多納在1993年曾短暫在這支球隊效力。這種緬懷方式，更像梅西在提醒自己不為名利、只為熱愛的踢球初心。

對足球不摻雜任何成分的熱愛，是這些球星堅持至今的不懈動力。烏拉圭球星卡瓦尼曾給9歲的自己寫過一封信，這很像是一封寫給足球的情書。童年時，每隔兩三年，他的父母就會因工作變動或交不起房租，被迫搬家。成年后的卡瓦尼開導9歲的自己：“但是，你知道美好之處在哪里嗎？每一處新的住所，無論它坐落于什么地方，外面總是有一塊空地，你可以在那里踢足球。這是世界上唯一一件房東沒辦法從你身上奪走的東西了?！?/p>

當地足球聯(lián)盟為了激勵6歲孩子，定了一個“冰激凌進球”規(guī)則：在整場比賽中，無論兩隊輸贏，打進最后一個球的孩子，可以獲得一個冰激凌?！凹幢銏錾系谋确质?：1，也沒關系。這是一場和時間的賽跑，當你打進‘冰激凌進球’的時候，聽到教練吹響終場哨的一刻，你會感受到最純粹的快樂。一整天，你都會像個國王一樣?！?/p>

這些踢球的孩子們總是喜歡赤腳踢完下半場，“如果我現在閉上眼睛，依舊可以感受到腳下的泥土。我依舊可以感受到我的心跳，追逐著皮球，等待著在比賽結束后得到一個冰激凌?！笨ㄍ吣徇€對9歲的自己說：這種熱愛，是現在的我有多少榮譽和金錢都換不來的。

在這一點上，C羅幾乎一模一樣。作為一座火山島，馬德拉群島上幾乎找不到一塊面積大的完整平坦地面，但這依然擋不住C羅的熱情。在狹窄崎嶇的街道上，C羅和小伙伴用兩塊石頭當門柱，有時沒有足球，就用塑料瓶或者廢紙捏成的紙團代替。街道上時常有車經過，孩子們就要移開石門，等車過后接著踢。

小空間里無法實現長傳。C羅就展現盤帶技術，帶球過掉每個人，大家都叫他“面條”。等人都走了，C羅就跑到空地上，對著墻，練習抽射，一練就是幾個小時。

在貧民窟環(huán)境中，C羅歷練出一種“野性”的競爭精神。C羅的摯友曾這樣評價：“街頭足球比賽中的競爭精神會讓你充滿自信。在窮困的村莊，你沒有任何選擇，必須要有一點兒性格。如果你做不到的話，他們就會吞噬你。要么你踩在他們身上，要么就等他們來踐踏你。”

C羅將這種強勁的作風，帶到了綠茵場上，并演變成強烈的求勝心、自尊心。如果遭遇慘敗，或者被替換下場，他就會委屈地痛哭。以至于有段時間，他的隊友都稱他為“愛哭鬼”，而哭泣的同時，一種怒不可遏的兇狠情緒也會感染身邊的每一個人。

極致熱愛的背后，也有常人難以想象的付出和犧牲。

11歲那年，梅西眼睜睜地看著同齡人長高，而自己還是那么矮小。經診斷，醫(yī)生認定他患有“生長激素缺乏癥”，身高只能停留在140厘米，而治療這種疾病，需要每月支付將近1000美元，這是一筆梅西家庭承擔不起的開銷。此時，不少人都認為這位神童的足壇生涯將就此終結，但西班牙足球豪門巴塞羅那俱樂部拋來橄欖枝，不僅愿意承擔他的治療費用，還要將其招至俱樂部青年隊麾下。為了把握住機會、擺脫身高魔咒，梅西連續(xù)三年每天堅持注射生長激素，并跑完一萬米。最后，強大的意志和自律幫助他將身高定格至170厘米。

梅西在進球后，總要做出雙手指天、仰望蒼穹的經典動作，告慰他去世的外婆。

2006年德國世界杯上，C羅等葡萄牙隊員向裁判施壓，英格蘭球員魯尼被罰下場，鏡頭拍下了C羅的眨眼動作。

2014年巴西世界杯決賽后，與冠軍失之交臂的梅西凝視大力神杯，詮釋了什么叫“可望而不可及”。

而對于C羅來說，犧牲意味著遠離故土。在這座遠離大陸的島上，不可能有更大的發(fā)展前途。11歲那年，為了追逐夢想，他不得不離開父母、哥哥姐姐，只身赴里斯本闖蕩。時隔多年，他依然對那段往事記憶猶新：“我還記得前往機場時的情景。雖然我的姐姐都戴著墨鏡，但我還是能看到她們的眼淚。全家人都在哭?！眿寢寣羅說：“孩子，我不想有朝一日你沖著我說，全都是因為我，或者因為你爸爸，你才沒能成為足球運動員。我不想讓那樣的情景成真。去為你的夢想拼搏吧！”

C羅深情地回憶：“飛機起飛的時候，我的眼淚奪眶而出。那就是生活啊！……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大概就是沒有更多地享受我的童年吧。”

作為當今足壇的絕代雙驕，C羅和梅西幾乎將個人能夠拿到的獎項全部包攬了。但，只差一座大力神杯。

2006年，C羅和梅西作為德國世界杯新秀登場。英格蘭隊“小坦克”魯尼、西班牙隊“金童”托雷斯和“小白”伊涅斯塔等1985年左右出生的新星，都是熠熠生輝。

在小組賽第三場阿根廷隊對陣塞黑隊的比賽中，梅西作為替補，在第74分鐘首次出場。最終，他以一個進球、一個助攻幫助阿根廷隊6：0擊敗對手，完成世界杯首秀。后面的比賽中，梅西沒有再次獲得上場機會，阿根廷隊在1/4決賽中遇到德國隊，最終在點球大戰(zhàn)中被淘汰。

C羅的初次世界杯之旅則更為桀驁狂狷一些。榮膺過“世界足球先生”的菲戈是當時葡萄牙隊隊長。在小組賽第二場中，菲戈在比賽第79分鐘進入對方禁區(qū)制造了一記點球，或許是想提攜后輩，菲戈將罰點球的機會讓給了未來新星C羅。C羅穩(wěn)穩(wěn)命中，完成世界杯的首個進球。經過層層廝殺，葡萄牙隊闖入半決賽，在輸給法國隊后，又在三四名決賽中輸給德國隊，獲得第四名。C羅憑借出色表現，獲得了那一屆世界杯的最佳新秀獎。

不過，C羅在世界杯后陷入巨大漩渦，原因是葡萄牙隊在1/4決賽對陣英格蘭隊的一次拼搶中，英格蘭隊魯尼對葡萄牙隊卡瓦略犯規(guī)，C羅帶頭上前，以看似“添油加醋”的方式向裁判施壓，魯尼當即被紅牌罰下。在英格蘭隊少了一人的情況下，比賽被拖入點球大戰(zhàn)，C羅用一記致命點球，將英格蘭隊淘汰。當時，C羅正在英超曼聯(lián)隊效力，魯尼是他的俱樂部隊友，而魯尼剛被罰下，電視鏡頭就拍到了C羅向場外發(fā)出了一個眨眼動作，這進一步激起了英格蘭球迷的怒火。世界杯結束后，C羅一度不敢回到曼聯(lián)。此后很長一段時間里，C羅在俱樂部的主場踢球時都會遭遇球迷的漫長噓聲。

這屆世界杯后，C羅和梅西都走向了成熟。

2007年4月，在巴塞羅那隊對陣赫塔菲隊的比賽中，梅西從中場帶球單刀連過5人，并晃過守門員進球得分。這復刻了馬拉多納在1986年世界杯對陣英格蘭隊比賽上，單刀晃過5人的經典進球。2009年，梅西帶領巴塞羅那隊奪取西班牙國王杯、西甲聯(lián)賽、西班牙超級杯、歐洲冠軍聯(lián)賽、歐洲超級杯、世俱杯冠軍，成就了巴塞羅那隊驚世駭俗的“六冠王”殊榮。

C羅也從街頭足球式的華麗個人風格日益轉向注意團隊配合的實用型打法。后來，他捧得了2008年度金球獎。2009年，C羅轉會西班牙足球豪門皇家馬德里隊。

2010年南非世界杯，C羅和梅西作為球隊領袖出征。

C羅扛起了葡萄牙隊隊長大旗，但葡萄牙隊在1/8決賽就被那屆世界杯最后的冠軍西班牙隊淘汰出局。

那時擔任阿根廷隊主教練的是馬拉多納，在馬拉多納和梅西兩代球王的夢幻聯(lián)手下，阿根廷隊小組賽三戰(zhàn)全勝。淘汰賽中，阿根廷隊一路高歌猛進，挺進8強，再遇老對手德國隊。出人意料的是，此前氣勢洶洶的阿根廷隊狀態(tài)全無，被德國隊以4：0橫掃出局。比賽開場不到3分鐘，德國隊前鋒穆勒就用頭球攻破阿根廷隊大門。如今穆勒已經33歲了，卡塔爾世界杯也是他的最后一屆。

2010年之后，C羅逐步意識到，想再進一步，就要對自己更加苛刻。所以，原本桀驁不馴的他越來越收斂了。明明在媒體上收獲大量積極評價，他卻總要找到最刺耳的消極評價，貼到房門上，以此激勵自己。很多與他朝夕相處的團隊人員都看到，C羅愈發(fā)自律了。他不再滿足于贏得一個冠軍，而是更加專注于保持冠軍的狀態(tài)。

但在2014年巴西世界杯上，造化弄人，C羅帶傷堅持上場。由于凈勝球劣勢，葡萄牙隊在小組賽就被淘汰。

在那屆世界杯大放異彩的，是阿根廷隊。27歲的梅西正值運動生涯巔峰。在3場小組賽中，梅西每場都有進球入賬，阿根廷隊以全勝挺進淘汰賽，并一路過關斬將，闖進決賽。但他們又遇到了老對手德國隊。在過去的兩屆世界杯，阿根廷隊都是被德國隊淘汰的，阿根廷隊想要奪冠，就必須打破這個魔咒。比賽中，梅西多次制造威脅，但沒能突破德國隊防線。在加時賽第113分鐘，德國中場格策完成絕殺，幫助球隊捧起大力神杯。

賽后，梅西到看臺領取亞軍獎牌。在經過放置大力神杯的主席臺時，他特意停下，認真凝視著這座他終身魂牽夢繞的獎杯。大力神杯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盡管梅西獲得了世界杯最佳球員獎，但在很多人看來，這更像一個安慰。巨大遺憾和心理落差之外，輿論壓力也來了。有人認為，阿根廷隊最大的問題是過于依賴梅西。面對持續(xù)質疑，梅西這樣的大心臟也經受不住了，于是在2016年宣布從國家隊退役，不再出征下屆世界杯。

在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上，葡萄牙隊對陣西班牙隊的比賽中，C羅大力射門。

1994年美國世界杯上，意大利球星羅伯托·巴喬在點球大戰(zhàn)中將球罰丟。

2006年德國世界杯決賽上，法國隊隊長齊達內頭頂意大利后衛(wèi)馬特拉奇。被驅逐出場時，他與大力神杯擦肩而過。

2014年巴西世界杯，德國隊奪冠，克洛澤捧起大力神杯。

很快，時間來到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

葡萄牙隊小組賽首輪面對的是西班牙隊，C羅上演帽子戲法，憑借自己的3個進球，與對手戰(zhàn)平。但小組出線后，葡萄牙隊在1/8決賽中被烏拉圭隊淘汰出局。

而退出國家隊的梅西食言了，選擇再為阿根廷隊出征。在小組賽，阿根廷隊表現不佳，勉強出線。在1/8決賽中，阿根廷隊與后來奪冠的法國隊相遇，慘遭淘汰。

C羅和梅西匆匆離開了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的賽場，莫德里奇卻堅持到最后。作為隊長，他率領克羅地亞隊首次挺進決賽，成為最大黑馬。雖然最終以2：4不敵法國隊，但克羅地亞隊還是創(chuàng)造了歷史最好成績。后來莫德里奇回憶，雖然他獲得了最佳球員獎，但到領獎臺上領獎時，他有些精神恍惚，“我盡量移開視線，不去看另一只獎杯（大力神杯），但不知不覺中，我的目光已被緊緊吸引——我們曾有希望將它帶回克羅地亞?！倍斔呦骂I獎臺時，“腦海中又浮現出關于爺爺的記憶……雖然他只陪我度過了人生中的短短6年，卻讓我對親情、奉獻精神與忠誠之心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一天后，50多萬克羅地亞人涌上街頭，用慶祝世界冠軍的方式，迎接國家隊隊員回國，迎接那個從戰(zhàn)火中一路走來的小男孩。

此時此刻，2022卡塔爾世界杯激戰(zhàn)正酣。進入世界杯決賽圈的32支球隊，每一支實力都不容小覷。

近30年前熱播的情景喜劇《我愛我家》中有一集《94世界杯》，里面有個橋段。文興宇扮演的老傅不懂球，他問兒子志國：“今晚上誰跟誰呀？”志國說：“保加利亞對德國呀?！崩细到又鴨枺骸八麄冋l贏的可能性大一點？”一旁的球迷老胡嘲笑說：“傻子也知道啊，當然是德國贏了?！崩细挡环猓骸吧底佣贾?？這么說，你跟傻子站在一個立場上了？你就這么肯定？好，那你說德國贏，我就偏說那個——對，我就偏說保加利亞贏?！?/p>

還真讓老傅說中了。在1994年美國世界杯上，保加利亞隊在1/4決賽中以2：1的比分將衛(wèi)冕冠軍德國隊爆冷淘汰，成為那屆世界杯上最大的一匹黑馬。

足球是不確定性最大的運動，任何一種“權威預測”都可能被“打臉”。唯一能確定的是，如愿捧起大力神杯的球隊只有一支，大多數老將注定會抱憾惜別卡塔爾。

而這種不確定性，又何嘗不是世界杯的魅力呢？

就像“憂郁王子”羅伯托·巴喬在1994年美國世界杯決賽點球大戰(zhàn)中將球罰丟，痛失冠軍。4年后的法國世界杯，他隨意大利隊卷土重來，卻再一次以點球的方式在1/4決賽中被淘汰出局。

就像“戰(zhàn)神”巴蒂斯圖塔在2002年韓日世界杯上，目睹阿根廷隊在小組賽生死戰(zhàn)被瑞典隊逼平、出線無望，蹲在替補席無助流淚，成為經典樂曲《阿根廷別為我哭泣》的最佳詮釋。

就像貝克漢姆在2006年德國世界杯1/4決賽中，因傷退場，掩面痛哭，英格蘭隊最終被葡萄牙隊淘汰。

就像法國隊隊長齊達內在2006年德國世界杯決賽中，用頭將辱罵他的意大利后衛(wèi)馬特拉齊撞倒。當他被裁判驅逐出場時，與8年前親手捧起的大力神杯擦肩而過。

就像“海布里之王”亨利在2010年南非世界杯小組賽中，率領法國隊意外輸給東道主南非隊，慘遭淘汰。他黯然失落的背影，恰似4年前齊達內的復刻。

就像“K神”克洛澤在2014年巴西世界杯同德國隊員一道，如愿捧起大力神杯，以最體面的方式結束了13年國家隊生涯。

就像“小白”伊涅斯塔在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中，同西班牙隊在1/8決賽中被東道主俄羅斯隊以點球大戰(zhàn)的方式淘汰，爆冷出局。

榮耀、遺憾、沖突、悔恨……這些情感和記憶，是世界杯留給我們的珍貴禮物。每位世界杯賽場上的巨星，都可能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向所有球迷告別。這不光是足球，更是我們每個人擁有、珍視的青春和人生……

其實，時過境遷后，我們未必能夠回憶起在今年這個冬天捧杯的那支球隊、那些人。我們腦海中浮現的，可能恰恰是那些真的奮斗過、錘煉過、掙扎過的人們，不管他們有沒有成功，都值得被尊重、被銘記。2022年卡塔爾世界杯，注定會有圓夢者和失意者。黃昏之光，本就燦爛，大力神杯上的金光，本就不僅屬于冠軍，也屬于每一位為了冠軍拼盡全力的追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