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過你的新娘

張皓宸

前陣子看過一段演講，說為什么我們總愛懷念青春，青春有什么好，幼稚自負(fù)，為賦新詞強說愁，能力撐不起野心，精神不自由，還窮。但就是這種過程的未知，才有了幻想的價值，比如，會不會多走一段路，就能跟喜歡的人牽手？

張同學(xué)，我的青春繞著你，組成了那個暗戀時代的全部故事，傻里傻氣、無知、偏執(zhí)、果敢，偶爾懷念它，也不錯。

你在隔壁班，我們之間被一個廁所隔著，所以那些年多數(shù)跟你偶遇的場合，都在衛(wèi)生間門口，以至于我現(xiàn)在聞到氨氣，就想起你。

喜歡你，始于手好看，陷于睫毛長，敬于聲音好聽，久于平頭，忠于手臂肌肉線條。綜上，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起初暗戀你的招數(shù)比較低級，大概是偶爾翻翻你的微博，只不過這個偶爾是睜開眼后的第一秒，吃早餐的時候，等公交的時候，上數(shù)學(xué)課的時候，下晚自習(xí)的路上和睡前的最后一秒。有句話說，人的臉上有四十三塊肌肉，可以組合出一萬種表情，我怎能做到不動聲色地看向你？因此，每回你出現(xiàn)，我就故作喧鬧，齜牙咧嘴地用余光瞟你。

暗戀的中級階段，我跟你身邊的好朋友成了朋友，其實大可不必這么做，但為了不被看出來我只想對你好，我不得已得對所有人都好。從他們那里，我打聽到你常用的音樂App，每天循環(huán)你的歌單。晚自習(xí)結(jié)束潛進你們班給你收拾課桌，然后用鉛筆在你的課本上留下卡通畫，為你收集銀杏樹的落葉做成標(biāo)本，掛著freehug的牌子在人潮涌動的廣場，用一個擁抱換一句對你的生日祝福。

暗戀的高級階段，就是有一天你通過了我的微信驗證。給你發(fā)的第一條消息，是我來回從八百個表情里，選的一個“呵呵”。自此以后，每晚入睡都很有儀式感，列好了一整張紙的話題，總有一個會騙來你的一句“晚安”。但在這之前，一定要洗好澡，敷完面膜，再鉆進被窩，好趁著這句“晚安”還熱乎的時候，在夢里遇見你。

都說暗戀心酸，但我覺得偷偷喜歡你久了，反而容易滿足，世界都是粉色的。抱著一句回復(fù)跟捧個三代單傳的孩子似的；發(fā)了一條“處心積慮”的朋友圈，你點了贊，我在心里點了煙花。聽你的朋友說，你好像對我還挺好的，我嘴里說著沒有啦，手卻不聽使喚噼里啪啦全打在他們身上。你看我一眼，不看我很多眼，心如死灰，死灰復(fù)燃，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喜歡一個人，本就是值得高興的事，我只是你的不一定，但只要想到你是我的確定，茫茫人海，在放棄之前，也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后來我怎么也想不到，高中文理分科我們變成了同學(xué)。那時我只有英語好，你弄不懂過去時和過去完成時，只要問我，我就臉紅。我們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在社會實踐回來的路上，我最后一個上大巴，只有你旁邊有空位，我好不自然地挨著你，突然你腦袋搭在我肩上睡著了。我僵住不敢動，混著你身上好聞的肥皂味和我全身散發(fā)的汗臭味，直挺挺堅持了一個小時，末了扶著腰下了車。

我們學(xué)校有一塊農(nóng)地，每個班會認(rèn)領(lǐng)一塊地種花種菜，作為期末考核的實踐分。那次我們把種好的玫瑰拿去市里義賣，我守著一朵親自照料的玫瑰，還給它起了名，叫“弓長”，就是你的姓氏。義賣結(jié)束后我把它送給了你。結(jié)果你把它送給另一個長發(fā)女生，作為交換，送還我一朵菊花。

那天我一路忍到回家才哭出來，哭累了就給菊花剪了枝，插在花瓶里養(yǎng)，沒出三天就凋謝了，我又掉了淚，養(yǎng)出感情來了你懂嗎。喜歡你這回事，像經(jīng)歷了一場重要的全科考試，我要揣摩你給我布置的閱讀理解，要證明我與你不只是平行線，要恩愛過李雷和韓梅梅，下筆時斟字酌句，生怕丟了一分。但事后總能想到更好的回答，如果當(dāng)初這樣，后來我們會怎樣。

今天我穿著校服回到我們的高中，也是因為學(xué)生放假，主任才特許我進去拍婚紗照。從我的教室出來，再往前兩步，就是那個衛(wèi)生間，味道還是如初，來到這里，就想起你。前面就是你的教室了，每天第三節(jié)下課的鈴聲響起，你準(zhǔn)會從后門出來，寬松的校服搭在肩上，露出里面你最愛的牛仔衣。

鈴聲適時響起，你從里面走了出來，問攝影師站在這個位子可不可以。看著你，就想起我可愛的暗戀時代。我從不過問，那些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因為有些問題不再重要了，記憶很麻煩，很多細(xì)節(jié)需要重新拼貼剪輯。我只知道，青春如云而過，在成人的天空下，你帶我回了家。（小雙摘自《聽你的》，天津人民出版社|果麥文化，河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