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文學作品中的“寂”

夏目漱石是日本明治時代的著名作家，也是“余裕派”的代表人物，精通俳句，深受俳諧文學中的文人趣味和美學觀點的影響。而“寂”是俳諧美學的重要范疇，是一種超然、灑脫、擺脫物質、人情、名利的社會性束縛，是一種游戲心態(tài)的審美態(tài)度，含有某種程度的滑稽可笑的意味，而夏目漱石的作品《少爺》中便很好的體現(xiàn)了這一日本古典美學關鍵詞“寂”的內涵。本文將采用文獻研究法，細讀《少爺》這一著作，以其中主人公的人物性格故事情節(jié)等為著眼點，分析夏目漱石文學作品中的“寂”。

夏目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學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稱為“國民大作家”。他對東西方的文化均有很高造詣，既是英文學者，又精擅俳句、漢詩和書法。寫小說時他擅長運用對句、迭句、幽默的語言和新穎的形式。而“寂”是俳諧美學的重要范疇，是日本古典文化由盛及衰，新的平民文化興起的象征。“寂”的底蘊在日本近現(xiàn)代文學中也有體現(xiàn)，如本文中所提到的夏目漱石的“有余?！奔啊坝嘣Ｕ摗钡?。

1 先行研究和本論文的視點

進入21世紀，隨著我國對日本文學研究的深化，對日本傳統(tǒng)文論與美學的研究逐步展開，由此前的單篇文章發(fā)展到更為體系性、更有規(guī)模性的研究著作，一批優(yōu)秀的著作陸續(xù)問世。但其中也有很多缺失和遺憾，例如筆者并未找到從“寂”的視角分析夏目漱石作品的《少爺》，大多是從現(xiàn)實批判等角度去分析的，例如吉林大學外國語學院的王歡《由〈哥兒〉》看夏目漱石對日本近代化的批判》中，以夏目漱石對日本近代化的批判態(tài)度為主題，作品中的主要登場人物特性為切入點，進而對夏目漱石的日本教育界批判態(tài)度，以及夏目漱石的日本近代化社會文明發(fā)展的批判態(tài)度作更進一步的剖析和解讀。

由上可以看出目前還未有學者從日本古代文論中“寂”的角度分析夏目漱石的作品，因此本文將首先介紹夏目漱石的生平，著重于他如何受到俳諧的影響形成其后的寫作特點，其次分析概況“余裕論”與“低徊趣味”，再介紹何為“寂”，最后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具體分析《少爺》中所體現(xiàn)出的“寂”，得出夏目漱石深受古典美學“寂”的影響這個結論。

2 夏目漱石個人生平

夏目漱石出生于1867年，原本家境優(yōu)越，在江戶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但自從他出生后家境中落，自小成為別人家的養(yǎng)子，到了十幾歲才回到家中，但其母不久后逝世，也與其父兄不睦，因此成年后便離家獨自生活。這些遭遇對于他的心境及日后的創(chuàng)作有很大的影響。本文中分析的《少爺》中便很好地體現(xiàn)出了這一點。夏目自幼喜歡漢學，學習中國古籍，少年時曾立志以漢文出世?？既霒|京第一高等中學后與同學即后來的俳句運動倡導者正岡子規(guī)結為摯友，便以漢文來評論正岡子規(guī)的《七草集》詩文集，并以漢詩體作游記《木屑集》。青年時期的他接受了漢文學所蘊含的道德觀念、英國文學中的啟蒙主義思想以及俳諧文學中的文人趣味和美學觀點的影響，大學期間已俳句寫作，后常給《杜鵑》雜志撰寫俳句、雜文類稿子，發(fā)表短篇小說《我是貓》，備受好評，應讀者要求而一再連載。深受鼓舞的夏目漱石因而有了創(chuàng)作的力量，此后10年是他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創(chuàng)作了多篇作品。

在這里值得注意的是夏目漱石他是正岡子規(guī)“寫生文”的崇拜者，早期曾提倡“寫生文”，將自然與人生作為一幅寫生畫來描繪，逐漸發(fā)展為“有余裕的文學”，又稱“低徊趣味”小說。藝術上，夏目漱石的作品繼承了日本“徘諧”文學的傳統(tǒng)，吸取了民間文學“落語”的有益成分，具有幽默、風趣的特點，在他的小說作品中也很好的體現(xiàn)了這些。

3 余裕論與低徊趣味

“余裕”是漱石重要的美學思想之一。1907年冬，漱石為摯友高擯虛子的小說集《雞冠花》作序，流露出對有余裕美的小說的肯定與贊賞。他指出：“所謂有余裕的小說，顧名思義，是從容不迫的小說。是避開‘非常情況的小說。”用夏目漱石的話說：“余裕小說所反映那個時代的內容并不是現(xiàn)實社會中發(fā)生的重大事件，不是以社會的重大題材為寫作對象，從而追求一種從容不迫的態(tài)度來對待現(xiàn)實和東方式的低首徘徊情趣?！笨偟恼f來，“余?！比の?，主要是不滿足于自然主義那樣單純客觀描寫社會的苦難和人生的嚴峻，意在提倡文學表現(xiàn)人在客觀處境的地位和悲苦情感的積極體驗以及感受。

4 何為“寂”

“寂”是俳諧美學的重要范疇，是日本古典文化由盛及衰，新的平民文化興起的象征。“寂”是俳諧論的核心范疇，因松尾芭蕉及其弟子通稱“蕉門弟子”，常常把俳諧稱為風雅，所以“寂”亦蕉門俳諧論所謂之“風雅之寂”。

日本俳諧中的寂心主要是一種寂然獨立、淡泊寧靜、自然灑脫的人生狀態(tài)，要孑然獨立、離群索居。要超然超脫，要擺脫世事紛擾，擺脫物質、人情、名利等社會性束縛，擺脫不樂、痛苦的感受，自得其樂，獲得心靈上的自由和灑脫。還有就是一種游戲心態(tài)，游戲心態(tài)是灑脫的審美態(tài)度，含有某種程度的滑稽、幽默、可笑的意味，這剛好與俳諧的滑稽趣味相關聯(lián)。因此“寂”漂浮于虛實之間，嚴肅與游戲之間，詼諧與認真之間，并使對立的兩者相互轉換。寂所包括的這種淡泊、灑脫、本色、幽默的生活態(tài)度，從另一角度來說就是風雅。就是把大眾的、底層的予以提升，把最日程的、俚俗的加以審美化，即從世俗之風中見美。

5 “寂”在《少爺》中的體現(xiàn)

5.1 人物性格與故事情節(jié)分析——虛實論

小說的開頭這樣寫道：“從老子那里繼承來的莽撞個性，讓我從小就沒少吃過虧?！笔紫染忘c出了主人公莽撞的性格，接下來又具體分析，“從校舍的二樓跳下來，摔傷了腰，整整一個禮拜都爬不起來”，“當即朝著自己的右手大拇指背斜切了一刀”，“在廚房翻跟頭，肋骨撞在鍋臺上”等，傳達了少爺?shù)男愿窆⒅濒斆В^不說謊、顛倒黑白。但他也有一個缺點，生氣時便說不出話來，只能動用武力。擁有這樣性格的他，在惹出一系列麻煩后，被推薦去四國一所學校擔任數(shù)學老師。在那里，他遇到了性格迥異的人們，也遭遇了一系列事情，認識了各種不同為人的同事，有假仁假義、偷奸?；?、排除異己的“紅襯衫”教導主任，有趨炎附勢、阿諛奉承的“馬屁精”美術老師，有懦弱老實、忍辱怕事的“老殃化君”英語老師，還有正直果敢、傳統(tǒng)精干的“豪豬”數(shù)學組長。少爺在逐步了解“紅襯衫”勾引“老殃瓜君”的未婚妻“麥當娜”，挑撥離間他與“豪豬”關系，故意設套將“老殃瓜君”調離學校，以及陰謀策劃讓報社杜撰報道他和“豪豬”帶頭參與學生群架事件等事情的真相后，與“豪豬”一起策劃了蹲點捉拿“紅襯衫”夜宿藝伎樓的事實。最后得愿捉拿暴揍了“紅襯衫”和“馬屁精”一頓，成功報仇解恨，伸張正義！

少爺有些驕縱，脾氣暴躁，因此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不喜歡他，甚至包括他的父母。唯獨家里的傭人阿清婆與其他人不一樣，認為他品行正直，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因此非常疼愛關心他，經常給他做好吃的，還給他錢，如原作中“阿清婆時常在廚房趁旁邊沒人的時候夸贊我：‘少爺天性率直，人品好。說罷，總是笑瞇瞇的看著我，就像是憑一己之力把我造就出來而無比自豪似的”“她背著家人做來蕎麥面，做成湯面”“她只是說，少爺將來準會出入坐包車，蓋一座漂亮的高門大院。”而少爺確實也如她所言，一直保留著率直、正直、勇敢的秉性，即使他踏入社會，離開了家，遇到了很多虛偽的人，遭遇了很多的不公，卻依然保持著正直不改的初心。其實《少爺》這本小說頗有點自傳體的意味，夏目漱石精通俳句，深受俳諧文學中的文人趣味和美學觀點的影響。小說主人公用一種超然、灑脫的心態(tài)擺脫物質、人情、名利的社會性束縛，是一種游戲心態(tài)的審美態(tài)度，含有某種程度的滑稽可笑的意味，就是以游戲的、審美的立場，對主客、美丑、虛實等二元對立加以消解，在對立的兩者之間來回反顧、自由循環(huán)。這樣虛便可以成為實，實變可以成為虛。游戲心態(tài)是灑脫的審美態(tài)度，含有某種程度的滑稽、幽默、可笑的意味，這剛好與俳諧的滑稽趣味相關聯(lián)。因此“寂”漂浮于虛實之間，嚴肅與游戲之間，詼諧與認真之間，并使對立的兩者相互轉換。因此通過《少爺》這一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jié)，便很好的體現(xiàn)了這一日本古典美學關鍵詞“寂”的內涵。

5.2 俚語俗語的大量使用——雅俗論

這篇文章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多用俗語。比如作者給書中人物給了各種各樣接地氣的外號，“校長是個留著稀疏胡子、皮膚黝黑、有個一個大眼睛的貍貓模樣的男人”，“此人一年到頭都穿紅襯衫”，“數(shù)學教員堀田，此人身材魁梧，剃了個光頭，那模樣活像睿山的惡僧”“于是，我當即給這個光頭起了個豪豬的綽號”，“馬屁精也跟著連呼‘真乃奇觀”，其后就用“貍貓”“紅襯衫”“豪豬”“馬屁精”等綽號代替人物，對他們的評價用語也是極其平易近人而有時又十分粗俗，如他在評價“馬屁精”時這樣說道：“我最討厭那個馬屁精。這種壞蛋還是捆上腌菜石頭沉入海底，才算是為日本造福?！庇诌@樣批判“紅襯衫”，“這家伙說話一口娘娘腔，肯定是個神經質的男人”“這個女里女氣的家伙，簡直令人作嘔。”從上文來看，全文都是用最接地氣，最粗俗，最易懂的話語來描述人物的，其實不僅僅是對人物的描寫，這篇作品的大段篇幅還用最樸素的語言“拘泥”于一些極其微小細枝末節(jié)的生活片段，如少爺與學生之間的“斗爭”，書中這樣寫道：“混蛋！蝗蟲和螞蚱是一碼事！還有，你跟老師怎么老是喔喔的？公雞才喔喔地叫呢，你懂嗎？”“‘不論是蝗蟲還是螞蚱，我問你們，為什么要放到我的床上？我什么時候拜托過你們把螞蚱放進來呀？”這一點也與“寂”的審美很符合，所謂“寂”即風雅之寂，“風”者。世俗也，大眾也，民間也，底層也，俚俗也；“雅”者，高尚也，個性也，高貴也，純粹也，美好也。“風雅”的實質就是變“風”為“雅”，就是將大眾的、底層的、卑俗的事物加以審美化，就是從世俗之“風”中見出美，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俗與雅的對立統(tǒng)一。這并不是無條件的隨俗，而是超越世俗最終會到世俗，有些東西表面看上去很俗，實則脫俗乃至反俗?！渡贍敗愤@本書便可以體現(xiàn)出夏目漱石的特立獨行與不從流俗。具有主觀的真心與真性情，是一種個人的自我的內心世界。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是貴族的、高雅的、脫俗的，但外在表現(xiàn)卻又是平民的、隨和的、樸素的，這就是“風雅之寂”，是人格的一種大美。相反的就是矯揉造作、拿架子、擺派頭，那就是不“寂”，就是丑。夏目漱石的作品便好的詮釋了這一點。

6 結語

本篇論文通過介紹夏目漱石生平、寫作特點和日本傳統(tǒng)美學“寂”的概念，并選取了其中一篇具體作品《少爺》，從“人物性格與故事情節(jié)—虛實論和俚語俗語的大量使用—雅俗論”這兩點，具體分析了作品中的“寂”之美，體現(xiàn)了夏目漱石對日本傳統(tǒng)美學“寂”的詮釋?！?/p>

作者簡介：林穎（1997—），女，安徽馬鞍山人，碩士研究生，就讀于南京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