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在龍泉路上的藝術園區(qū)做展覽,讓我想到了曾經的郊外——長蟲山,昆明人稱它為蛇山,是大家節(jié)假日郊游的地方。大觀樓長聯“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滇池周圍的四座山金馬山、碧雞山——西山、長蟲山、白鶴山)中的“北走蜿蜒”即指長蟲山。源于黑龍?zhí)吨妹凝埲罚欧Q“龍泉”,明清時期已是“龍泉古梅”昆明八景之一。
富有昆明龍脈之稱的龍泉路,說它是新中國以來的昆明工業(yè)文明走廊也名副其實。數十年來以機器轟鳴,炊煙繚繞延續(xù)日常,至江岸小區(qū)的建成,進入新時期的開發(fā)時代。從小菜園立交、江岸小區(qū)的建設開始,龍泉路由城市住宅樓盤的開發(fā),伴隨著道路的數次提升改造,變成今天的花園城區(qū)。而盤踞在龍泉路頂端的昆明重機廠,卻在歲月的消逝中,變成871文化創(chuàng)意工場。
一個策展、出品人,第一次在這個園區(qū)做展覽,展題有意靠近城市生態(tài)變化,以及人類在時代發(fā)展進程中的得到與失去。面對變化,讓我想到人在大自然中的渺小,在社會生活中其實“無我”的現實。我們沒法評判好與不好,得到與失去,但可以留下一些親歷的風景和風景的聲音……
于是,“風景的聲音”展題產生了。在展覽期間,我于8月13日晚接受了“聽見廣播”的直播采訪,率真明麗的主持人明洋提問:為什么把畫展命名為“風景的聲音”?畫展是視覺藝術,聲音是聽覺藝術,我們應該如何理解您畫展的“聲音”?請用一兩幅耳熟能詳的作品做例子,闡述它們發(fā)出的是什么聲音!
我的回答是在西方舶來品的油畫藝術中,風景畫是重要的組成部分。世間萬物,山川河流,人生百態(tài)皆風景。聲音是一個形容詞,既可以指自然風景發(fā)出的各種響聲,又可以指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成就在社會生活中形成的影響力,或者說一個藝術家的藝術語言就是其藝術的聲音。在中西方藝術語境中,無論是魏晉時期產生的中國山水畫,還是17世紀出現的西方風景畫,它們都有自己的聲音。并隨著時代文明發(fā)展的步履,不斷變化與交融,相互滲透與繁榮。
就“風景的聲音”畫展而言,“聲音”包含了參展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成就,參展作品本身的內涵和藝術魅力;其二,一個展期長達40天的畫展,所有的展覽宣傳都是“聲音”,其內容主要告訴觀展民眾藝術家都有哪些人,所展出的風景畫是些什么樣的內容,以及作品背后的故事等等。如同我們今晚的直播節(jié)目,就是用聲音傳播展覽,是藝術推廣中獨一無二的特殊聲音;其三,根據6月29日云南美術家協會發(fā)布的信息,獲悉10余位參展畫家的作品已經選送第13屆全國美展他們是這次展覽中的特殊聲音,是云南畫壇有力量的聲音。
8月17日清晨,在中國美術家協會公布的名單里,第13屆全國美展油畫展區(qū)云南入選作品11幅12位藝術家。本次展覽畫家占了7幅,分別是陳流(學術支持)、鄴紹貴、王玄、郭仁海、繆遠洋、楊劍波、邊小強7位優(yōu)秀藝術家。
具體說到藝術作品的聲音,我們通常把栩栩如生,能給予人靈動感覺的藝術品比喻為“會說話”的藝術,能在展覽中與觀者產生共鳴,相互對話。如梵高的《向日葵》、莫奈的《睡蓮》等傳世經典名作,看似安靜,實則鮮活,典型的“無聲勝有聲”,能在不同時代的展覽傳播中聲名遠揚。至于這個“聲音”是什么?當我們面對相同的一幅藝術作品,不同的人和不同經歷的觀畫者,感受皆不同。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者,亦如是。
7月19日下午的藝術沙龍,前來參加的唐志岡、白實、劉亞偉、金志強、胡俊、趙昆南、張煒、趙澤宣、管賽梅、廖眺等畫家和嘉賓、學術主持朱思睿等發(fā)言,共同探討時代與風景畫的關系,畫家的創(chuàng)作表達等問題。云南油畫學會會長唐志岡教授說:“云南是繪畫資源大省,一年四季都可以畫,所以外省的畫家寒假都往云南跑。我們守著四季不同的風景,有責任畫出與眾不同的風景畫。我認為現在云南的問題是大家都把風景畫得太好看,太表面了。我們不能一直這么畫下去,僅停留在畫眼睛看見的,否則就沒有意義了。藝術家應該結合自己的思考,透過云南一年四季流轉的七彩斑斕表象,吸取豐富的民族文化養(yǎng)分和元素,創(chuàng)作更多富有云南歷史人文特質的風景畫?!?/p>
我作為藝術推廣工作者,則強調這是一個追求“藝術看展日?;钡膶嶒炐哉褂[,旨在引領藝術生活化,生活藝術化的觀展常態(tài)。亮點就是每位參展藝術家一幅招貼畫,作為展覽內容的組成部分共同展出,以豐富展覽的整體視覺,在短時間內為觀展者拓寬閱讀趣味。通過展覽呈現,闡釋藝術來自生活,藝術作品不是高冷的孤芳自賞,是要在回到人民生活中,給人以美的享受,成為普通人的日常。
要真正認識和聽到風景畫的聲音,我們得從中西方藝術的學術文化背景開始。中國山水畫追求把人的精神融入畫中,搬回家里。唐人王維“枕上見千里”的詩句,指謀求臥身在榻而盡觀大千世界,至山水畫理論出現“臥榻”術語,決定了中國山水畫的基本特征,即人與自然的結合,天人合一,物我同一之境界。其經典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前者作為載體,要求畫家行萬里路,強調造化。后者是核心,強調讀萬卷書,豐富其學養(yǎng),升華其精神。
從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洛神賦圖》出現襯托人物背景的中國山水畫;南北朝時期山水畫的勃然興起,第一批山水畫專論出現;到隋唐展子虔《游春圖》描繪的自然景色青綠山水畫卷,表現人們春天出游的情景;五代兩宋期間,山水畫家輩出和山水畫派疊現,中國山水畫發(fā)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形成了五代時期的北派山水和南派山水,北宋晚期的“米點山水”與青綠山水;北派山水代表人物荊浩的學生關仝的《關山行旅圖》,畫上巨峰高聳,氣韻深厚;至唐代擅長詩、書、畫、音樂的王維,以精湛的筆墨、渲染見長,開創(chuàng)了詩與畫的有機結合。
“詩畫同源”的山水畫,在中國人心中就是獨特的“風景”,卻不能與風景畫混為一談。因為西方風景畫的歷史要遠遠晚于中國山水畫,兩者的繪畫技法及情感表達各異,是截然不同的藝術。具體區(qū)別在于它們的材料媒介、形式語言、表現方法、特征、線條、空間和色彩塑形完全不同。中國山水畫的理念以意境表現情感為主,給人以自由發(fā)揮而不受現實空間制約的感覺。其方法以“寫”入畫,堅持遵循以線為主、以色彩為輔的原則,十分重視裝飾感的表現形式,追求藝術作品形神兼?zhèn)?,畫中意境與氣韻悠長深遠。
起源于17世紀的西方風景繪畫,強調對景寫生,在現實中感覺大自然。依靠豐富的色彩,細微的光感表達一種真實存在的自然風光,以及畫者自身對自然和世界的理解,追求盡最大量地再現自然,采用不同的手法描摹自然的景色。從達·芬奇的第一幅獨立風景畫開始,肖像畫、風俗畫、風景畫、靜物畫分別獨立,形成了最初的美術作品市場,促使歐洲出現第一批職業(yè)風景畫家,推進了18世紀的浪漫主義風景畫,19世紀風景畫藝術的繁榮。之后出現的印象派風景畫,代表人物莫奈對光與色出神入化的應用,給風景畫掀開了光輝的一頁。后印象主義三杰保羅塞尚、保羅高更、文特森梵高的求真精神出現,畢加索的立體主義等流派相繼問世,使風景畫走向無限多元。隨后誕生的蒙克、盧梭、莫蘭迪、弗洛伊德等藝術家,幾代藝術家共同創(chuàng)造了風景畫的歷史地位與人文價值。
古今中外,人類在不同的時代,創(chuàng)造了不同的中國山水畫與西方風景畫藝術。中國山水畫家春日踏青,秋后游山玩水,還有如黃公望一般終日游歷,把自己的人生哲學和自己都畫在其中。西方風景畫家經常外出對景寫生,看似與中國山水畫家外出游歷如出一轍,實則以不同的媒材,創(chuàng)作各自不同特質的藝術,向世界發(fā)出不同的聲音。體現了不同時代的東西方藝術家,在相同的人與自然關系中,為中國山水畫和西方風景畫留下不同的文明烙印,貼上不同的藝術標簽。
我以為,在任何時代,大自然都是人類共有的風景,是人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人也是大自然的風景。二者不可切割,互為風景,構成共同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以人為主導的社會發(fā)展不斷改變和損毀自然風景,也不斷創(chuàng)造和豐富人文景觀。而風景畫,只是畫者在世界景觀空間觀看和感受的視覺表達。
“風景的聲音”是我繼2014年《風景之上1》油畫展的延伸。意在表達云南一片片赤色的土地與人的關系,主要城市昆明近些年與周邊地區(qū)的變化。當中有工業(yè)發(fā)展后留下的遺跡,有城市建設過程的記錄,有不同藝術區(qū)的產生和生存現狀,更有追求純粹自然風景的描繪,以及它們之間相互的關系和背后的人文故事。主要由唐志岡、黃德基、白實、陳群杰、張煒、鄴紹貴、王玄、郭仁海、繆遠洋、王曉赟、楊劍波、陳玲潔、曹悅、邊小強、趙澤宣、張珂、張小東、韓勝男、廖朓等不同年齡層次的三代畫家共同講述。他們之間大部分存在師承關系,作品卻各具面貌,聲音也自然不同。
由兩個走廊和11個大小不同空間組成的“風景的聲音”畫展,每個空間都是一個獨立的板塊內容。比如一樓的走廊和6個小空間,以呈現自然風景為主,其中分為寫實風景、云南紅土地自然風景、意象油畫風景、鄉(xiāng)村情懷風景、女性畫家“心象”風景、行為藝術個案等板塊。從一樓到二樓的樓梯走道墻面,由青年畫家趙澤宣《昆明重機廠1958》系列、張珂《鳥瞰鋼鐵城1》組成工業(yè)文獻單元。二樓走廊和兩個小空間、會議室、會客廳分別陳列工業(yè)風格作品、城市人文風景及自然風景等作品,以凸顯展覽作品既可忽略,卻又無處不在,構成藝術品與展覽空間相結合,融入為一體的自然狀態(tài),有序呈現了畫家們描繪的云南山川大地,人文風景佳作。
藝術家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四時輪回風景中,采用各自觀看風景的方式與經驗,展現心中不同的家鄉(xiāng)風景,鋪陳各自不同的視覺風景內容。其成就有多有少,有大有小。其聲音有強有弱,有急有緩,多元而豐富,組成橫向與縱向相結合的云南當代風景畫面貌,構建了云南獨特的原創(chuàng)藝術空間。
展覽展出41位藝術家的102幅作品,完全取決于內容對展題,有的藝術家1幅或2幅,有的3幅或6幅不等。作品類別以油畫為主,兼具小量水彩,包括行為藝術個案。布展順序也沒有大小畫家區(qū)分,由展覽空間展線、作品內容與內容之間的關系決定。是一次追求自由平等,呈現云南藝術生態(tài)自然現象的展覽。
參展年齡最小的畫家廖眺、李榛(攝影)的行為藝術小單元,廖眺把自己倒立栽種在麥苗地里,體驗人如麥苗般自然生長的過程,形成一組“無用之用”的系列作品,詮釋人在無用之時可以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無用的事,辯證地體現了藝術的純粹性,以及90后的視覺創(chuàng)作思考,又或是他們看世界的眼睛使然。趙澤宣、張珂的工業(yè)文獻單元,意在讓室內的工業(yè)風格作品與窗外的昆明重機廠形成現場感呼應,告訴觀展者始建于1958年的重點項目昆明重機廠,曾經的工業(yè)文明地標名片,昔日的喧囂與熱鬧已不復存在,在悄無聲息中逐漸變成工業(yè)遺跡,并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變成今天的871文化創(chuàng)意工場……
藝術家胡俊一組記錄創(chuàng)庫的小畫,看似客觀沒有情緒,實則如他參加藝術沙龍那天發(fā)言所說:“這個工作室,是我藝術的棲息地,我的精神家園。我現在還不知道有一天真的被拆了,該怎么辦?”80后職業(yè)畫家管賽梅說她經常畫幻想中的風景,如參展作品《沉睡的聲音》,在城市的森林花園中,一棵樹可以是一個人,不同的男人女人,做著他們喜歡的事,組成和人一樣多彩的家園;賀奇能帶給人回憶、安靜的滇池風景;曹悅、張小東、侯宗才不同的城市人文視覺,傳達給人生活、生存的想象和思考;白實紅的寂寥、熱烈而高貴的紅土地,鄉(xiāng)村博物館般走進觀者的眼睛;張煒與他的學生劉俊杰、韓勝男等純粹的自然風景,抒寫了云南的青天白日清新如洗,云卷云舒,霞光流動,是人類對生存環(huán)境的自覺追求,以及對美好生活永恒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