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弋涵 洪耀南 黃雪蓮 葉肖琳
浙江中醫(yī)藥大學 浙江 杭州 310053
散劑是將原料藥物與適宜輔料經(jīng)粉碎后均勻混合制成的干燥粉末狀制劑,分為口服散劑和外用散劑。本文通過查閱散劑的相關(guān)中醫(yī)古籍文獻,系統(tǒng)梳理散劑發(fā)展歷史,將其整理如下。
先秦時期《周禮》[1]載“瘍醫(yī)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劀殺之齊”,“祝藥”為外敷之藥,“殺藥”為蝕腐之藥,可認為是早期外用散劑。《五十二病方》[2]載有內(nèi)服和外用散劑,如“取鼢鼠,干而冶;取彘魚,燔而冶……取三指最(撮)一,入溫酒一(杯)中而飲之”。冶者,銷也(《說文解字》),帛書醫(yī)書中均引申為研末[3]663,出現(xiàn)頻次高達75次,為最常用制法。同批出土的醫(yī)書中亦有多種散劑收載,如《養(yǎng)生方》載“以五月望取萊、蕳,陰干冶之。又冶白松脂之……每飲,三指撮入酒中”[3]662?!饵S帝內(nèi)經(jīng)》十三方中含內(nèi)服散2首,為治療酒風病的澤瀉飲和治療尸厥的左角發(fā)酒。
《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最早記載了“散”的劑型理論,“藥性有宜丸者,宜散者,宜水煎者,宜酒漬者”。至漢代,張仲景首次提出劑型“散”的名稱,并指出其作用機制,“若四肢病久,風冷發(fā)動,次當用散。散能逐邪,風氣濕痹,表里移走,居無常處者,散當平之”[4]。據(jù)統(tǒng)計,《傷寒雜病論》載50余首散劑,同時附以詳細制法和服法說明,如瓜蒂散方“二味,杵為散,以香豉七合煮取汁,和散一錢匕。溫服之,不吐者,少加之”。
晉代,散劑的容量單位和制法有了具體規(guī)定。陶弘景《本草經(jīng)集注》[5]載“凡散藥有云刀圭者,十分方寸匕之一,準如梧子大也……一撮者,四刀圭也”“凡丸、散藥,亦先細切曝燥乃搗之。又有各搗者,有合搗者,隨方所言”“若篩散草藥,用輕疏絹……凡篩丸、散藥,皆更合于臼中,以杵研之數(shù)百過,視色理和同為佳”。散劑制備流程為細切、曝、燥、搗散,并明確以色理均勻的散劑為佳。同時代,散劑在急重癥治療上至關(guān)重要。葛洪《肘后備急方》載大量內(nèi)服、外用急重癥散劑方,如治療卒心痛服用“桂末,若干姜末,二藥并可單用,溫酒服方寸匕,須臾六七服,差”[6]?,F(xiàn)存最早外科專著《劉涓子鬼遺方》[7]亦廣泛使用散劑治療外科急病,以卷二為例,金瘡跌打方共31首,散劑占22首。由此可見,散劑便攜易服易用且起效快,十分適合急癥救治。
唐代出現(xiàn)了許多新型散劑及多種制備、服用方法,如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中即出現(xiàn)舌上、舌下散劑含劑,如“赤小豆末,醋和涂舌上”,以及首次出現(xiàn)“澡豆”,可用于洗手面及浴身,其制法如“上二十味,先以豬胰合面,曝干,然后合諸藥,搗末,又以白豆屑二升為散”。亦有防疫方,如小金牙散以酒服、佩戴、涂抹三法合用防瘴癘疫氣,“溫酒服錢五匕,日三夜二,以知為度,絳袋盛帶,男左女右一方寸匕,省病問孝,不避夜行,涂人中,晨昏霧露亦涂之”。
唐末至五代十國,社會背景變化極大推動了散劑發(fā)展,《傷寒總病論》載“唐自安史之亂,藩鎮(zhèn)跋扈,至于五代,天下兵戈,道路艱難,四方草石,鮮有交通,故醫(yī)家省約,以湯為煮散”[8]158。著名兵書《太白陰經(jīng)·藥類方》[9]載20首方,而15首均為散劑,可知此時散劑在軍隊用藥中占重要地位。
至宋朝,由于唐末五代風氣的遺留,本朝政府推行免費醫(yī)藥、廉價售藥、大力培養(yǎng)儒醫(yī)的政策,及天災(zāi)時行、軍隊極費藥、人口劇增等現(xiàn)況,導致藥材資源供不應(yīng)求[10]。因此,散劑應(yīng)用在宋朝達到巔峰,甚至取代湯劑成為第一劑型。從《圣濟總錄》[11]“近世一切為散,遂忘湯法”中可窺見一斑。宋朝法定國家藥典《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共收錄方劑767首,雖有以“湯”或“丸”命名者,但用法實為煮散。據(jù)統(tǒng)計,其中實際“散”劑378方,占總數(shù)的49%[12]?!毒址健穂13]53中不僅時方采用煮散,甚將大量經(jīng)方用法從湯劑一律改為煮散,如麻黃湯后注“右為粗末,入杏仁膏令勻。每服三錢,水一盞半,煎至八分,去滓,溫服,以汗出為度”。同時《局方》[13]1-5,285對散劑粒度進一步劃分為“粗末”“細末”“研極細”“粉末”。除官方醫(yī)書的大力推崇,諸多民間醫(yī)書亦具大量散劑記載,如《小兒藥證直訣》共載方劑120首,散劑有45首,涵蓋兒科“麻、痘、驚、疳”四大證及各常見病?!短K沈良方》[14]提出劑型與藥物毒性有關(guān),“無毒者宜湯,小毒者宜散,大毒者宜用丸”。值得注意的是,部分醫(yī)家對散劑提出質(zhì)疑,如《蘇沈良方》指出粗末易致“辨藥之難”,為不良藥行以假充真、以次充好帶來可乘之隙,且“煮散,多者一啜,不過三五錢極矣。比功效力,豈敵湯勢”。《類證活人書》[15]云“尋常疾勢輕者,只抄粗末五錢匕,水一盞半,入姜棗煮七八分,去滓服之,未知再作;病勢重者,當依古劑法”,指出重癥仍需依湯方論。以上均為散劑衰落埋下伏線。
金元時期,散劑仍為常用劑型之一,方書中散劑普遍可見,湯方亦延續(xù)以煮散為主的制法,故存在湯散不分的狀況,以元代《御藥院方》《外科精義》為例,其中方劑名為湯實為煮散?!锻饪凭x》[16]又載多種散劑外用法,如帛裹熨瘡、鼻中取嚏、以膏封貼等,另有諸多急救方,如治刀斧傷用“晚蠶蛾不拘多少。上為細末,每用藥貼于瘡口,上用綿裹不須再動,一上便可”。
明代以后,隨著藥材流通渠道成熟,藥種日漸豐富,對藥物辨認要求亦提高,故飲片制劑勃興,改變了以煮散為主的現(xiàn)狀,散劑漸衰。但明清仍有部分學者深入鉆研散劑?!侗静菥V目》[17]收錄了大量散劑,以外用散劑為主,并對散劑制備工具提出質(zhì)量要求,“丸散需用青石碾、石磨、石臼,其砂石者不良”?!豆沤襻t(yī)統(tǒng)大全》[18]提出散劑適應(yīng)癥為“細末者,不循經(jīng)絡(luò),止去胃中及臟腑之積,及治肺疾咳嗽為宜”,及載特殊藥材制散方式,“潤濕之藥……皆先切曝之,獨搗,或以新瓦慢火炕燥,退冷搗之,則為細末”“石藥入散……用水研末極細,必要二三日乃已”。同時,明清留存了諸多治療溫病的著名散劑,如《傷寒瘟疫條辨》升降散、《溫病條辨》銀翹散、薏仁竹葉散等。
自明清后,散劑雖入下坡,但仍相沿至今。散劑飽含藥物成分,有效保證療效。有研究顯示半夏瀉心方的湯劑與散劑在治療急性胃痛時,散劑總有效率80%,高于湯劑的75.68%(P<0.05)[19]。散劑可極大降耗節(jié)源。研究表明,煮散可節(jié)省1/2~2/3藥材,較飲片少煎煮3/4時間,節(jié)省3/4能源[20]。散劑起效快,有研究自擬復方蜂毒散外敷治療毒蜂蜇傷,平均痊愈時長4.22天[21]。蒲輔周先生喻散劑為“輕舟速行”,不建議小劑量散劑改大劑量湯劑使用,指出“對于慢性病,調(diào)其所偏,補其不足,推薦煮散”[22]。散劑便于貯存、攜帶、運輸,松散而易煎服,起效快,制作便捷,節(jié)約藥材儲量和減少煎煮能量損耗,具備良好的經(jīng)濟和社會效益,有著廣闊的研究空間和推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