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想的彼端再見

文/楚卿語

在陳情17 歲生日的那天，他買了去另外一座城市的機票。顧不得家人為他精心準備的生日宴會，他把自己剛洗過的頭發(fā)，吹得蓬松，將干未干的頭發(fā)散發(fā)出好聞的香味。他換上新買的衣服，拖著行李箱，看了看手中那座自己朝思暮想的城市為他發(fā)來的“邀請信”，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睛也彎成好看的新月。待出門前，陳情翻開枕頭，將一枝從高中林蔭道旁摘下的柳條別在了胸前米色襯衫的口袋里，這是他們約定再次相見時的信物。

一

剛進入高中幾天的陳情，幾乎是蹦蹦跳跳地逛完全校的，畢竟為考上這所高中，陳情在初中付出了太多?，F(xiàn)在他終于如愿以償，激動得想要將整個校園據(jù)為己有也在所難免。

可學校終究不是他一個人的，正在巡邏的老師看見陳情手舞足蹈地在逗學校的流浪貓時叫住了他：“前面的那個女生，小聲一點，其他學生還在上課。”陳情明白老師是在提醒自己，他立刻停止了夸張的動作，帶著輕輕的腳步聲離開了。

女生？是的，他雖然是男生卻常常被誤認為是女生，在太多人誤會以后，陳情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他的確有著一張清秀的面龐，濃密頭發(fā)的長度在學校規(guī)定的最長尺寸左右徘徊，身材也較其他男生嬌小，和同齡的女生差不多高，也難怪別人會把他認成女生。雖然被誤認為女生這件事為他帶來了困擾，陳情的內(nèi)心也不想讓別人把自己看成女生，但是這并沒有對他造成多大的煩惱。

“我希望高中的生活能一帆風順，沒有苦惱?！标惽榛氐搅藢嬍遥贿吺帐皠倧慕淌夷没氐恼n本，一邊許下自己高中時期的第一個心愿。

二

然而現(xiàn)實常是事與愿違的，陳情上高中的第一堂課時，他的苦惱就接踵而來。那堂課是英語課，陳情本以為憑自己中考的英語成績，至少能夠做到不拖班級后腿，但是他還是想得太過輕松。上這堂英語課的是外教，課上說的唯一一句中文是“你們好”，之后便開始了全英文授課。

陳情皺著眉頭，艱難地一個詞一個詞地聽，一句話一句話認真地翻譯，可是老師的語速太快，他常常聽懂了上一句就錯過了下一句。最可怕的是，老師還喜歡互動，陳情看著和老師對答如流的同學，心里一半驚訝一半憂慮：“我的同學都這么優(yōu)秀嗎？這要是以后都這樣上課該怎么辦?。?！”他想著想著，不小心就走了神。老師看到他雙眼失焦，偏要讓他來回答問題，可是現(xiàn)在的陳情連最基本的英文問題都無法聽懂，更不要說作答了。他只有支支吾吾地回答幾句話，老師一再提示他，但越提示，他越難說出外語，最后老師為了不耽擱課程進度還是放過了陳情。

不僅僅是英語課讓陳情難以適應，數(shù)學，物理，化學等理科課程，陳情也很難完全聽懂，有時老師剛把一道難題展示在幻燈片上，就陸續(xù)有同學說出答案，并且連帶著算法一起告訴了老師，看到同學們的積極反應，老師也開始講解題目，而此時的陳情還在忙著修改自己的算法來獲得最終結(jié)果。后來，陳情才了解到他們班的很多人都參加過學科競賽，而且他們還獲獎了。

這樣的學習節(jié)奏對陳情來說，過于快，雖然他推掉了所有班級的活動，用自己所有的時間來學習，他還是越來越聽不懂老師說的每一個字，這也讓他越來越脫離班級。

三

在高一下學期剛開學時，陳情主動請求去坐教室里最后一排的位置，那個座位緊緊地挨著窗戶，在安靜的夜里還能夠聽到校園湖水流動的聲音，最重要的是這個位置是沒有同桌的。在高一上學期，陳情已經(jīng)被班里的同學定義為性格孤僻、四處散播負能量的人，大家都不想和他坐在一起。陳情的心里也非常了解同學們內(nèi)心的想法，為了不再給同學們添麻煩，他主動選擇了后排的那個只與窗為伴的位置。

陳情以為自己會就這樣一個人度過整個高中，憑借自己一個人的努力尋找通往夢想的通道。他雖然選擇一個人坐，但是并沒有因為那些煩惱而沉淪。

“這所學校接納一切優(yōu)秀的學生，真綾也不例外，何況她曾經(jīng)也確實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只是因為休學了一年，才來到我們班?！卑嘀魅问沁@樣對同學們介紹她的。從班主任的口中，陳情了解到她的成績可真不低。“可是再優(yōu)秀也是與我無關的，班上本就不缺厲害的人，她也會成為摒棄我的一員吧？”陳情心里又開始胡思亂想。

“你先暫時坐最后一排吧，有兩個位置，你看坐哪里，以后可以換到前面的位置來坐?！痹谧鐾杲榻B后，班主任對真綾說。

真綾聽從班主任的安排，慢慢地向后排的位置走來，她也漸漸在陳情的眼中變得清晰。她的發(fā)端微卷，被扎于腦后，瘦高身材，挺直鼻梁。當她眼角微彎，微笑著向陳情走近，陳情的傾斜的肩膀稍微繃直，他看著她，他的腦海里曾經(jīng)似乎出現(xiàn)過真綾的影子，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里遇見過她。

真綾的眼睛一直看著陳情，她越來越近。陳情的心再次分為兩半，一半是希望她能坐在自己的身旁，一半是不想讓她接近，他的身上缺點太多，他不想讓她發(fā)現(xiàn)。當真綾走到最后一排時，她收起看向陳情的目光，轉(zhuǎn)身坐在了隔壁桌女生的身旁。

四

真綾在課堂上表現(xiàn)得非常積極，經(jīng)常獲得老師的表揚，她也常參加班級和學校的各種活動，她與全校各種優(yōu)秀的人交朋友，不只局限于自己的班級。

進入高二后，她一躍成為全校的“明星”，可是她卻在一次午休時，獨自收拾自己的課桌，把她的所有東西都搬到了陳情的身旁。陳情醒來，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他疑惑地看著她的所有動作，等到真綾坐在他身旁，他才緩緩地開口問起：“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同桌要搬到前面，我只能和你坐了?！闭婢c漫不經(jīng)心地說?！笆裁唇兄荒芎臀易?？”陳情心里很想懟一下她，但是他只是說，“好，‘合坐’愉快。”

“你知道嗎？我剛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女生?！闭婢c看著陳情的眼睛說。陳情心里想著：“大家心目中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女生，居然有這么多話。”他剛想開口為自己辯解，真綾卻又說：“你的變化真大，個子也長高了，一年前你看起來像是我的弟弟，現(xiàn)在……”“現(xiàn)在是像哥哥了嗎？”陳情打趣道。真綾轉(zhuǎn)身收拾桌上的課本：“現(xiàn)在還是很像我弟弟，而且我比你大，你不能當我哥。是什么促成了你的改變呢？”

“對啊，是什么促成了我的改變？”陳情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在高一下學期的一個周末，有一個陌生女生想要添加陳情的QQ，陳情同意了。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陳情房間里橘黃色的燈映在窗外靜靜盛放的薔薇上。

幾個月以來，每次對話，他們都相談甚歡，他將他的煩惱傾訴給她聽，她把她學習的方法告訴他，他們像是一見如故、多年不見的好友。

他問她為什么如此了解自己的學校，她說她曾經(jīng)去過那所學校，熟悉那里的環(huán)境。她問他對于未來是否有心儀的大學，他說那所大學在一座繁華的城市，可是現(xiàn)在它終究是遙不可及的。聽完陳情的訴說，她說：“其實我也想考那所大學，我們約定在那里相見好嗎？”

五

古樓前的梔子花開了一季又一季，誰都不曾注意，等到畢業(yè)季到來，大家才發(fā)現(xiàn)時間過得好快。轉(zhuǎn)眼已經(jīng)高三?！翱赡芪視Ъs吧？”陳情小聲地說著?！昂伲胧裁茨?？快上課了，趕緊準備課本?！闭婢c細長的手指在失神的陳情眼前晃動，才把他從走神中拉了回來。

和陳情成同桌后，真綾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生活和學習的態(tài)度，上課依舊很積極，活動依然多參加。他看著她，心里滿是欣賞，陳情也想站在聚光燈下，雖然通過努力，他改變了許多，但是在這所高中，他從來沒有過自信，他離自己的夢想還是非常遙遠，他還在與網(wǎng)絡上的朋友失約的邊緣徘徊不前。

“走，和我去玩兒?！闭婢c拉著陳情的袖子說?！巴鎯?？都高三了還玩兒？”陳情滿臉都是問號。但他還是將信將疑地跟著她走出了教室。陳情和真綾保持著距離，她微卷的馬尾辮在藍白相交的校服前有節(jié)奏地晃動，像是墨池湖邊被風吹起的楊柳。等走到了目的地陳情才發(fā)現(xiàn)，這是哪門子的玩兒?。?！他是被拉來做高中“成人禮”活動的策劃了。陳情看著一大群不認識的人，只好硬著頭皮做自我介紹。陳情連自我介紹也講得結(jié)結(jié)巴巴，團隊的成員們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是臉上失望的神情已經(jīng)表達了對陳情能力的不信任。

陳情再一次陷入自我懷疑當中，而真綾卻大聲對成員說：“我要他做成人禮開場的演講人。”這句話把所有人都嚇到了，包括陳情?！拔視椭愕??！彼粗@魂未定的陳情說。

從那天以后，真綾每天都指導陳情，不管是學習還是活動上的事。陳情也按照她給的方法，不斷地打磨自己。這個過程非常艱辛，陳情每天都感到疲憊，但他還是堅持每晚到操場跑步，這或許是他給自己的特殊“獎勵”。他也想過放棄，但是真綾卻說，正是陳情努力的堅持吸引了她。

“成人禮”活動最后還是正常舉行了，那天陳情穿著黑色的西裝，挺拔的身姿讓人感覺他是一棵楊樹。陳情在臺上時，身體也在不自覺地顫抖，他壓抑著自己的不自信，像要改寫自己的命運。演講終于結(jié)束，他在后臺遇見了真綾。

這天是真綾的18 歲生日，這是她的節(jié)日，她穿著白色連衣裙，將扎起的頭發(fā)披散在肩膀上，發(fā)端微卷，勾勒著美妙的弧線。她抬起眸子看向他：“這次和我一起逛逛學校吧！”他只回答了一個字：“好。”

伴隨著古樓前飄來的七里花香，他們走過安靜的林蔭道，她提著裙邊漫步青石板上，他們在布滿爬山虎的辦公樓前留下一張合影，溫和的夏風也被攝入其中。他們在學校里一座名為“淺草寺”的地方許下心愿，在墨池旁，他們各自摘下柳枝相約在夢想大學的彼端再見。

“還有一個月就考試了，你會失約嗎？”女生的QQ 傳來消息。陳情回答：“我在努力，沒有問題。把你們高中最美的東西摘下一枝當作見面時的信物吧！”對方回答：“好?！?/p>

在飛機上，陳情從襯衫中拿出柳條，想起了自己為高考，為大學拼盡全力的場景，他會心一笑，又將柳條安然放回。

“等久了嗎？”他來到理想的大學門前，看著一位背對自己的女孩。此時他的QQ 傳來消息：“我也剛到。”他讓她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拿著柳條的她笑著說：“我早知道是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