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燮集》所附黃道周十一章尺牘輯考

程妹芳，鄭禮炬

(1．溫州大學(xué)圖書館，浙江溫州 325035；2．溫州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浙江溫州 325035)

黃道周（1585-1646），字幼玄，號石齋，明代福建漳州府漳浦縣銅山（今福建漳州東山）人，系晚明著名學(xué)者、館閣作家，在晚明的政壇和文壇上具有重要的地位。黃宗羲《明文案序下》論明代中后期廟堂之文，認(rèn)為黃道周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成就與歸有光、王慎中、唐順之、郭正域、葉向高、錢謙益等[1]并肩。

清代陳壽祺收集黃道周的文集費時數(shù)十年，刻成《明漳浦黃忠端公全集》（以下簡稱《黃漳浦集》）五十卷，二十四冊①有《黃忠端公全集》《黃漳浦文集》《黃漳浦集》諸種簡稱，本文簡稱《黃漳浦集》。參見：黃道周. 明漳浦黃忠端公全集：第50卷，第24冊[M]. 道光十年（1830）福州刊本。。陳壽祺自稱對黃道周的遺作“搜羅已極完備”②參見：陳壽祺. 重編黃漳浦集序[M] // 黃道周. 黃漳浦集：第1冊. 陳壽祺，重編. 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其實不然，在前人所作的輯佚工作③ 閩南師范大學(xué)《閩臺文化研究》往年部分期刊也有一些輯佚文章，臺灣“中央圖書館”所藏《黃石齋伉儷未刊稿》中錄有黃道周詩42首。啟功于1997年曾輯得黃道周所書《墨池偶談卷》長文并被收入《學(xué)林漫錄初集》。參見：傅璇琮. 學(xué)林漫錄初集[M]．2版．北京：中華書局，1997。之外，近年我們?nèi)宰饔小饵S道周逸詩文輯佚》[2]等論文，對黃道周的詩文輯佚、考訂收獲甚豐，然猶未竟全功。黃道周好友、晚明作家張燮（1573-1640）《霏云居集》五十四卷、《霏云居續(xù)集》六十六卷、《群玉樓集》八十八集多有與黃道周相關(guān)的文獻(xiàn)，今點校整理為《張燮集》四大冊，由中華書局2015年出版。今《群玉樓集》中輯得黃道周書信十八章。《群玉樓集》是張燮1619年夏至1628年冬諸體文章的結(jié)集，尺牘諸卷收有黃道周“元書”“來札”等計十八（篇）章④按：古人書信、尺牘以通、什為量詞者有之，以篇、章為量詞者有之，現(xiàn)代漢語以封為量詞者有之。為求統(tǒng)一，遂循《黃漳浦集》之例，稱（篇）章。，其中十一章的著寫時間早于黃道周著寫《答張?zhí)謺返臅r間，六章的著寫時間晚于《答張?zhí)謺?，一章基本與《答張?zhí)謺吠瑫r。十八章中，異文較多者有七章，多未為《黃漳浦集》收錄。限于篇幅，其中六章書信的考訂撰為《〈張燮集〉所附黃道周六章尺牘輯考》[3]，已刊發(fā)于《中國典籍與文化》，這六章書信最早者在泰昌元年（1620），時黃道周已中舉人，尚未登進(jìn)士第，時間下限至天啟四年（1624）年末黃道周官編修之時。本文對1625年至1628年黃道周歸養(yǎng)期間與張燮的十一章書信進(jìn)行考訂。引文句讀不當(dāng)者徑以己意改之，以下劃線示之，不另作說明。

一、天啟五年至七年（1625-1627）間黃道周與張燮書五章

天啟五年（1625）四月，黃道周請告歸里，返回漳州府漳浦縣，直到崇禎二年（1629）歲末方出山。以下諸書信為天啟五年至七年間（1625-1627）黃道周所作與張燮書信。

（一）《寄黃幼玄》所附黃道周報書

《群玉樓集》卷六十九，所附報書云：

紹和先生手翰到，甚悵恨。作此草草，不及問青溪之業(yè)，真令猿愁鶴怨，更何顏面談煙霧間事乎？道周自去秋便杜門，唯春前一出，荷天地隆恩，以通藉未久，脫于繳。此時史令方嚴(yán)，而道周冒昧獨請，遂開山阿之路，為人臣子得此生成，真不知骨血之為吾有矣。仁丈飄然決機(jī)，獨早覺（郭）林宗、子龍猶有徘徊顧瞻之意，此番出處，當(dāng)以仁丈屐齒印鎮(zhèn)一世無疑。南大中丞晤之三山，兩日之力，僅一拜轅門而去。承惠縟至，極注存之感，又以此得仁丈動定。萬里冷塵，僅此半晌稍親溫火，過此復(fù)為飄葉矣。學(xué)力不堅，到處無用，常苦照物如一瓦鏡。十年內(nèi)外，指點不親，都憒憒不知世間何物。登樓去梯，諸賢之所共解，但不知誰為賈偉節(jié)所為者。大海風(fēng)濤，魚龍俱蕩，自非置身云外，正不能辨其顛倒。四月盡以后，邸報遂不經(jīng)見，正不知諸賢拔足何似，盱豫之悔，恐不當(dāng)獨出之道周也。屈指群倫，藏用極多，顯仁殊少。張紹和以此時掩關(guān)，使管濕斷其心舌，乃恨前人輕閣劉仲雄（毅）人倫之路耳。彼人殊寂寂，不聞前蹤，此番不作李、鄭，后來猶不失為文藝之士。道周此來得遲小日，開諸寶藏，真為丐子腦后復(fù)援牟尼。先覽目錄，雖未登昆侖望群玉者，已飽諸玉禾之秣矣。館席雖啟，甚為時輕。有意思人切不欲就，想（陳）弓甫知所自擇。閶門晤文起（文震孟），亦多致意仁丈。他貴人不易得晤，晤亦不易啟齒。落落石玉，周與翁丈素所相向也。今人極難別識，乃不如別識古人之樂，道周從此又要作一不別識人。冥冥鴻飛，弋者何慕，知翁丈偶相問訊，吾徒心緒正不得詳之楮墨也。周翁如何品題當(dāng)今？道周在吾家文強(qiáng)而下，兄在申、郭之間，如此吾知免矣。晉郎，吾之心肝，何日復(fù)入懷中，卒卒未申一候。想殺青非久，晤對未遙。臨楮七魂俱往，不悉愧負(fù)，謝謝。薄儀致上引意。[4]1170

按：黃道周的報書作于天啟五年（1625）七月中以后。張燮作去牘《寄黃幼玄》時尚在建寧府，牘中敘及“早春客金陵，嗣送仲先（周起元）之匡阜，短屐孤舟，幾遍南楚”[4]1169，與《述征賦》序文“韜影自晦，徐戾留都”“茲行也，殆半南楚”①此外尚有《寄方孟旋（方應(yīng)祥）》：“弟去春出自廬山，泛宅浮家，遂半南楚?！眳⒁姡簭堐? 群玉樓集：第70卷[M] // 張燮. 張燮集：第4冊. 陳正統(tǒng)，編. 北京：中華書局，2015：1197。相合，事在天啟五年（1625）初春。據(jù)《張燮年表》，張燮四月十八日抵建陽，南居益為張燮捐俸佐刻《漢魏七十二家集》，數(shù)月間都在建陽料理鐫事[6]；黃道周南歸，過建陽“兩日始知之”[4]1169。張燮又有五律詩《黃幼玄奉母南還過建陽三日始覺寄以二詩》，此詩在同卷《七夕雨甚作馬伯龍蔡敬夫書》前[4]218，事在七月初。莊起儔《漳浦黃先生年譜》謂天啟五年（1625）：“夏四月，（黃道周）請告歸里。秋七月，至家?！雹賲⒁姡呵f起儔. 漳浦黃先生年譜[M] // 洪思，等. 黃道周年譜附傳記. 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58。

此書《黃漳浦集》題作《與張紹和書凡六篇》第四書，異文較多，脫奪文字尤多，且年代錯置：“紹和先生手翰到，甚悵恨。作此草草，不及問青溪之業(yè)，致令猿鶴愁怨，更何顏面談人間事乎？周自去秋便杜門，唯春前一出，荷天地隆恩，以通籍未久，脫于矰繳。此時史令方嚴(yán)，而道周冒昧獨請，遂還山阿，為人臣子得此生成，真不知骨血之為吾有矣。仁丈飄然決幾，獨蚤覺林宗、子龍猶有徘徊顧瞻之意，此番出處，當(dāng)以足下屐齒印鎮(zhèn)一世無疑。南大中丞晤之三山，兩日之力，僅一拜轅門而去。承惠□至，極注存之感，又以此得紹和動定。萬里冷塵，唯此半晌稍親溫火，過此復(fù)為飄葉矣。館席雖啟，甚為時輕。有意思人切不欲就，想弓甫知所自擇。閶門晤文起，文起亦多致意仁丈。他貴人不易得晤，晤亦不易啟齒。落落石玉，周與翁丈素所相向也。今人極難別識，乃不如別識古人之樂。周仲先如何品題當(dāng)今？道周在吾家文強(qiáng)而下，兄在申、郭之間，如此吾知免矣。晉郎，吾之心肝，何日復(fù)入懷中，卒卒未申一候。臨楮七魂俱往，不悉愧負(fù)，謝謝。薄儀致上引意。”②參見：黃道周. 黃漳浦集：第17卷[M]. 陳壽祺，重編. 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黃道周. 與張紹和書凡六篇：第4書[M]. 陳壽祺，重編. 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按：晉郎，張燮第三子張于壘。張燮作有《亡兒茂才凱甫行狀》，云“小名晉，故亦稱晉公云”[5]。下則所引黃道周來書中之“晉兄”亦指張于壘，故其標(biāo)點“不審何時可了晉，兄著作近幾多，乃使弟不得領(lǐng)其羽毛”[4]1184破裂文義，誤。

（二）《與黃幼玄》所附黃道周來書

《群玉樓集》卷七十，所附來書云：

汰沃先生：抵家既逾月，道周未候興居，疏懶之病，唯先生諒之也。突坐塵冗，日過隙駒，萬事草草，無一措處。家兄?jǐn)?shù)往來漳中，又恐以魚雁相溷，長日落落，如棄世人，未知世間更有何書可讀。陳、隋、北朝僅三種，似所缺尚多，不審何時可了。晉兄著作近幾多，乃使弟不得領(lǐng)其毛羽，亦一欠事。遲俟入漳，先拜仲弓，次修元方之敬也。薄儀小助劂剞，奈何麾之寒冷，良用自慚，乃令人不敢與千秋之事。見三月之外，原封宛然，便不敢再塵笥篋，余俟人。拜領(lǐng)全編，謝謝不盡。慈溪君并致意。[4]1184

按：黃道周來書作于天啟五年（1625）十月、十一月間?！稄堐颇瓯怼贩Q其九月二日集福州陳一元（泰始）山房[6]，時從建陽歸，聞母抱疴③參看《群玉樓集》卷七十《寄何稚孝（何喬遠(yuǎn)）》：“爾時偶得家報老母抱疴，僅留小札，策馬徑行?！薄都亩『辔模ǘF）》：“以憶母兼程遄歸?！眳⒁姡簭堐? 群玉樓集：第70卷[M] // 張燮. 張燮集：第4冊. 陳正統(tǒng)，編. 北京：中華書局，2015：1185-1186。，急過泉州抵家，在九月中。張燮抵家之后尚得侍親二月余而母卒④參看《群玉樓集》卷七十《寄丁亨文（丁啟濬）》：“抵家后，不覺遂閱兩月，膝下依依”，此時張母尚未病卒；《答戴少保（戴耀）》：“相依床縟間者凡兩月余，頓爾背去。”參見：張燮. 群玉樓集：第70卷[M] // 張燮. 張燮集：第4冊. 陳正統(tǒng)，編. 北京：中華書局，2015：1186-1187。，時在本年仲冬。同卷收有天啟六年丙寅（1626）春后張燮《答黃幼玄》牘（無附黃道周書），為張燮感激黃道周吊聞賜賻而作。黃道周此來書為答張燮《與黃幼玄》而作，其實為報書。張燮作《與黃幼玄》牘，感謝、婉拒黃道周“助劂剞”隆貺，并追憶黃道周過建寧府而不遇事，邀請黃道周到漳州再舉霞中社集。又按：此書《黃漳浦集》題作《與張紹和書凡六篇》第二書，亦有異文數(shù)處：“汰沃先生抵家既逾月，周未候興居，疏懶之病，唯先生諒之也。長日落落，如棄世人，未知世間更有何書可讀。晉兄著作近幾多，乃使弟不得領(lǐng)其毛羽，遲候入漳，先拜仰弓，次修元方之敬也。薄儀少助剞劂，奈何麾之寒冷，良用自慚，乃令人不敢與千秋之事。見三月之外，原封宛然，便不敢再塵笥篋。慈溪君并致意?！雹賲⒁姡狐S道周. 黃漳浦集：第17卷[M]. 陳壽祺，重編. 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黃道周. 與張紹和書凡六篇：第4書[M]. 陳壽祺，重編. 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并附有洪思按語。

（三）《答黃幼玄》所附黃道周來書

《群玉樓集》卷七十二。所附來書云：

紹和先生：久不聆緒誨。向壁面墻，亦自以鮮民投荒，號泣不暇，無復(fù)問世之意。然以今時林無靜樹，桑梓墳?zāi)梗隗@疑。前月杪，賊圍銅山，括城外四五千金，僅乃一去，居民從此逃竄殆盡。近賊已南下，盛夏風(fēng)回，想又再集。沿海大戶，無一守者。鴻雁，屢諭不復(fù)。思欲力請當(dāng)?shù)捞钛a(bǔ)卒伍，略設(shè)一二守御之策，而衰斬然，見影便啼，奈之何哉？馬劬翁、王東老，吾輩所恃以為棟梁，無繇遠(yuǎn)控，借其箸畫。大約兵不求多，只望足額；將不求猛，只不離汛地，略成形象，不失世界而已。如此單匱，將又何極。聞東疆聲息復(fù)以靡寧，彼中想都無事，直是頑冥，到底撫之與和如唯與阿，內(nèi)外能人手段，可見此中。抄報甚不詳悉，不知陳明卿何以翩反？此兄微有異同，賴此火炊，足表玉性，不令文起（文震孟）自詠白首也。諸種刻都不能贈，糊口負(fù)慚，唯珍重加餐，并致凱兄萬福，烴叔丈無恙。[4]1225

按：黃道周來書作于天啟六年（1626）春夏之間。本卷第一牘《寄傅望之》有“冬暮又有先慈之變”[4]1219，指天啟五年（1625）仲冬，張燮母親去世之事，天啟六年（1626）春，黃道周丁內(nèi)艱。張燮《答黃幼玄》牘有“弟自去秋發(fā)背，雖幸無恙，而神意漸覺頹然。入春劣劣，讎校未數(shù)行，輒閉目思睡”[4]1219，其中，“去秋發(fā)背”即指建陽鐫書時之臥病，亦即前此第四牘《寄蔡體國》所言“（去歲）秋中以來，瘡發(fā)于背”[4]1221之病，而前后數(shù)牘屢言及張于壘于天啟五年（1625）冬善病，入春才稍有起色事，后至天啟七年（1627）臘月夭折。

（四）《與黃幼玄》所附黃道周來書兩章

《群玉樓集》卷七十二。所附來書云：

紹和先生：比復(fù)何所撰結(jié)？王偉元云四十年不持筆楮，攀懷舐淚，知其然矣！人海奔濤，一遂至此，不圖木雁與共浮沉，千秋而余，令先生獨為完寶。伏墓來，屐經(jīng)過時，一聽人聞海上閑事，過此便曲足而睡。馬糞家常言鬼，但愛深松茂柏，寧知人世是非。繇今而觀，泉石幽人便成鬼趣耳，盜賊不過尋陽之丘，猛獸不瞰大壁之穴，聲責(zé)實，未睹其然，即欲分集篪嫗，高唱《孝經(jīng)》，知其難矣。此賊不撫不了，而一撫之后，頭緒愈多。窮山放虎，曲室養(yǎng)鷹，言之心痛。君鼎來，云先生甚煩桑土郡中，密邇當(dāng)?shù)?，膏雨油云何以蘇我絕島。漳人枕子，聽溫陵以為正側(cè)，又不審彼中云何，瞰毒密者，亦豈有中邊耶？至家海外，寸土斷畦，漢傳榕粟，衛(wèi)又亡葵，不知丸沙如何可食？言之唯有悲嘆。綠陰方茂，凱甫復(fù)何如？且當(dāng)陶以魚鳥，息其高深，皋、夔如未可，作箕潁、濠、濮之間，何必探討綠室乎！前承問教，感慨殊深。燈下萬福。[4]1229又秋后來書云：

云霧漸開，波濤不靜，時清目明，未便能言也。先生所定諸集能畢就乎？不孝日在畚鍤，絕跡城市已近年許。前數(shù)日才為國制至蕭寺，今又納足耳。朔二日，浦東之?dāng)。癜朐乱?。五寨俱破，擄男幼可四五百口，舊鎮(zhèn)上下橫尸，水可二百八十余人?？h公不問，又不申文書，世事相蒙如此！某甲動靜不審，如何聞其炮響震天，俱無鉛彈。汪司麾下兵損過半，而某獨完師，振旅夷猶，可嘆也。鷺門又不知如何，聞海澄就圍，不攻而去，豈有鄭人之信格于子反乎？塵海竟不知如何言。念仲先，徒有心痛。吾兄弟空山自老，木石苔蘚，足復(fù)文身。時不自禁，復(fù)進(jìn)狂瞽當(dāng)?shù)乐埃阶唐鋮捨范?。凱甫體比何如？便鴻往來，勿惜好音。[4]1229-1230

按：黃道周兩章來書作于天啟六年（1626）?！胺埂痹圃浦柑靻⑽迥辏?625）冬十二月葬父青原公于漳浦縣北山、結(jié)廬其下。天啟六年（1626），母陳氏去世；明年（1627）冬，葬于北山之事，至崇禎二年（1629）冬，辭墓出山?！扒锖髞頃庇休^明確的時間，但這個時間可能更晚至本年冬十二月，周起元已于本年九月瘐死獄中?？滴跞拍辏?700）陳汝咸、林登虎纂修的《漳浦縣志》記載：“（明）熹宗天啟六年十二月，?？茑嵵堊札埦前?，掩襲舊鎮(zhèn)，鎮(zhèn)守將死之。時殺傷無數(shù)，銃城被毀。”①參見：陳汝咸，林登虎. 漳浦縣志：第11卷[M]. 中國方志叢書：第105號，影印民國十七年翻印本，臺北：成文出版社，1968：791。據(jù)此，攻破漳浦縣舊鎮(zhèn)的是鄭芝龍，時在十二月。

二、《黃漳浦集·答張?zhí)謺分簏S道周與張燮書六章

張于壘病卒之事首見于《群玉樓集》卷七十三首牘《寄鄭龍嶼運長》，時在天啟七年（1627）“歲暮”[4]1240。此卷第二牘《答黃幼玄》，附黃道周來書，即《黃漳浦集》卷十五之《答張?zhí)謺?，有兩處文字不同：一為張燮答書引所附黃道周來書中“緱領(lǐng)不還”語，故《黃漳浦集》之“遠(yuǎn)”當(dāng)作“還”；二為《答張?zhí)謺贰氨饶陙怼保洞瘘S幼玄》附書一作“廿年來”，兩存之。根據(jù)《群玉樓集自序》，該集收“始萬歷己未（四十七年，1619）夏杪，迄崇禎戊辰（元年，1628）冬終”十年之間張燮的詩文，故知從《群玉樓集》卷七十三第二牘《答黃幼玄》之后，黃道周與張燮的六章書信均在崇禎元年（1628）年。

（一）《寄黃幼玄》所附黃道周報書

《群玉樓集》卷七十三。所附報書云：

嗚咽讀凱甫狀，真令盛暑有師曠驟足之意，飛菟之骨，奈何令病駑題之乎！彼常在真界，料人筆舌，猶畏其神雋。但喜驢鳴者不嫌其嘔噫耳。數(shù)月來，只以凱甫集行，未附一言為恨。寥寥千秋，存者便以歲月為苦，于此乃悟菌椿之別只辨睫前。先生神思比當(dāng)益廓，每見人談婚宦，何關(guān)情欲，自在至極，未隔人倫之路，吞針，非周、何之所測識，凱甫幽冥去人未遠(yuǎn)耳。不孝免喪，便當(dāng)先造階頭，奉慰動定。次循愚山，尋觀一夜之圖。鶴音鴻爪，何物當(dāng)真，要以存者自為魚鳥，上下古今，差可不亂也。高、陳三十余，未當(dāng)凱甫志學(xué)，遺編俱在，表章屬人，非獨我輩二三之所阿好。向見《舒節(jié)篇》時，心疑其登岸粲花大熟，然見長吉、昭明，青澀露齦，如未熟，果亦復(fù)早化，更悟此間枯粲敏遲亦如搬泥轉(zhuǎn)車，無有停歇。但不知周輩頑空，復(fù)成何物耳。周中丞謚蔭可俱得未？拼根得香，大非蘭之意，幸此清明，可共開眼。泉中諸公可具佳否？何司徒燕中自攜俸錢，下給子舍，言念此情，無日能寫。亦念及。吾生前作數(shù)韻，佐其健噴。貧病憂苦，無有余興，如何如何。劉魚公執(zhí)弟喪殊至，使人思兄弟，后來名教可不乏人。烴叔見并謝。凱甫之請未復(fù)，遲此涉秋不過數(shù)日。研塵漸開，有懷日結(jié)。夢亂緒，不復(fù)可言。[4]1253-1254

按：黃道周報書在崇禎元年（1628）夏末。張燮《寄黃幼玄》有“入春歘忽虛度一百三十余日”[4]1253，又牘后《答朱參知》云：“漳中首夏”[4]1254，時在首夏，黃道周報書云“遲此涉秋不過數(shù)日”，則在夏末。

（二）《答黃幼玄》所附黃道周書三章

《群玉樓集》卷七十四。所附三書分別如下：

居諸移人，忽焉三秋。中元復(fù)來，少近煙墨。每一搦管，唯聞猿嘯。取凱甫行狀讀之，廢瑟動商，增其酸楚耳。凌云庀材，繩尺已具，使中匠營之，足為九成。臨于悲風(fēng)，擬作小傳，于此取之。今為集引、表碣，遂眇莽別道一意，不足以寫凱甫，要令凱甫為風(fēng)吹其棘心也。物情膠膠不可道，沖之時，遂無羊子，況無沖乎。貼塵以來滿三載，尚未得靜妙，不知諸動何以樂知，要識末流之難也。秋后當(dāng)強(qiáng)步，一訊天柱之巔。念凱甫“南巖時雨落花飛”猶在昨日，不得不嘆銷聲科人，情意所屬，定非悠悠者，知不識山、阮當(dāng)復(fù)如何？自凱甫沒后，來彥岳，不得不歸謝瑟甫，未知瑟甫可復(fù)往來乎？烴叔每事誨我，比不得烴叔書，如處水底以望天鏡，雖有朗光，具無象景耳。海波似未終平，偷此朝夕，省諸言說。憶彼去歲，心膽俱煩。白刃在頸，不搏流矢；流矢在臂，不搏飛蠆，乃知平世者易為圣賢也?？桃恍詢蓺q矣，不百葉，遍覓匠人不可得。有一匠來，甚鈍，然出先生門，云彼走兩三縣，見士夫逐日買米者，唯周與先生耳，然猶嘆周家買少，當(dāng)是紙囊寬于貰子也。情淺楮長，忽忽入俗，百唯笑。[4]1265-1266

又有：

人來，拜月朔所教。深憂世道，大海魚龍，沙礫盡見，恐不終日耳。信若此，便使海性如空，隱現(xiàn)星辰，鯨鱗鬣，一如飛鳥，何所不可乎。思曠昔在都下，蚤有疑蹤，塵左尚多，汰揚(yáng)各異，是所未悉耳。比近見報，不知復(fù)是如何？所惠七種書，病目困于糠，每見異寶，唯有洞，稍開眸便苦風(fēng)雨矣。再取《武夷記》反覆，令人自恨濟(jì)勝之淺。凱甫一來，特為此山理一佳事，念之神傷。前二小作，枯癖支離，不足為往者藝草，久不讀書，斷諸綺路，宜其然耳。才入縣，便冗冗似有出門之業(yè)。坐時苦懶，行時苦劇，甚愧老草，真是傲人。諸候續(xù)報。[4]1266

另有：

汰沃先生：承中元前書，惠獎過至。奴子浮沉，遂至逾月。君鼎前來，道書中諸事，都不悟。近中秋，開緘恍然，復(fù)睹云日，圖除免，渴欲趨侍函丈，而空山然，不可夕舍，更聞松濤，感秋正厲，無復(fù)強(qiáng)意，遂向人間。（周）允同（按：即周起元子周彥）此出亦不可少，使吾徒不負(fù)馬伏天子重嘆，大鳥良足嘉耳。凱甫傳頃當(dāng)成之，序當(dāng)倩雙鉤佳者，雜附篇后，以定鞭繩，如墓石，自當(dāng)至漳書之耳。玉卮尚襲他處，未能睹其道光，奴子恐違不趨之義。未是人，便當(dāng)借此以佐鏡臺，愧此四壁，無復(fù)纖纖可問歡緒者，如何如何。生未半百，始悟人倫之重。高文思之卜宅、王逸少之誓墓，此意便自雙行，今乃與先生共之，可笑可嘆。文、姚似看蒲州以為行藏耶？弟此懷久灰，又見人騷騷，逾增其放。時聞教音，如夢帝樂，便似炭夫復(fù)有作嘯之意耳。[4]1266

按：黃道周三書分別作于崇禎元年（1628）七月中元后、八月朔張燮書后及中秋之后。張燮《答黃幼玄》牘為黃道周中元書的報書，提及黃道周為張于壘文集作集引（序），撰張于壘墓文，黃道周中秋之后復(fù)信。細(xì)按三書次序，所謂張燮“月朔”之書當(dāng)在八月，《群玉樓集》失收，非此《答黃幼玄》牘前之《寄黃幼玄》尺牘，以該牘“乞噓墓中石以慰泉下”[4]1264，早于黃道周所作七月中元后與張燮書。又按：《黃漳浦集》卷十七《與張紹和書凡六篇》僅收錄三書中之首書，次序第五，年代錯置，異文較多，脫文甚長：“秋來稍近煙墨。每一搦管，唯聞猿嘯。取凱甫行狀讀之，增其酸楚耳。臨于悲風(fēng)，擬作小傳，于此取之。今為集引、表碣，遂眇莽別道一意，不足以寫凱甫，要令凱甫為風(fēng)吹其棘心也。秋后當(dāng)強(qiáng)步，一訊天柱之巔。念凱甫‘南巖時雨落花飛’猶在昨日，不得不嘆銷聲料人，情意所屬，定非悠悠者，知不識山、阮當(dāng)復(fù)如何？自凱甫沒后，來彥淵岳，不得不歸謝瑟甫，未知瑟甫可復(fù)往來乎？”①參見：黃道周. 黃漳浦集：第17卷[M]. 陳壽祺，重編. 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黃道周. 與張紹和書凡六篇：第4書[M]. 陳壽祺，重編. 清道光十年（1830）刻本。按照張燮《群玉樓集》的編年，《黃漳浦集》中《與張紹和書凡六篇》這六篇書信的時間前后次序為：1→3→6→4→2→5②按：1-6序號指的是《黃漳浦集》中《與張紹和書凡六篇》的次序，《黃漳浦集》中另有《與張紹和書凡五篇》尺牘。序號1、3、6三章尺牘分別作于1620年、1621年、1623年，本文所考序號4、2、5三章尺牘分別作于1625年、1625冬、1628年。參見：何小海，鄭禮炬. 《〈張燮集〉所附黃道周六章尺牘》輯考[J]. 中國典籍與文化，2017（1）：36-43。，基本不按照尺牘的作年進(jìn)行編訂。

（三）《與黃幼玄》所附黃道周來札二章

《群玉樓集》卷七十四。所附來札云：

汰沃先生：為天下開諸蒙聵，削岱鏤高，周無一草之助，乃復(fù)極工力以塞荒穢，是使月蟾搗其彘藥也。綿之賜，甚非所安，然自以數(shù)卻為傲，便就被履。四壁中常無可稱桃李者，如何？早歲刻書，常以為累，中年不改，逾念前期。郭錦江花，了不見夢；釘師墨匠，轉(zhuǎn)共攖心耳。先生比業(yè)就，尚有《續(xù)集》《明選》，事事方營。周刻此外，當(dāng)手四壁，惟讀新書，宿其舊聞耳。前傳云登、萊有言話，何以都不見抄？數(shù)日后，當(dāng)至漳面領(lǐng)未悉。[4]1282

又有：

謝謝。[4]1282

按：黃道周來札作于崇禎元年（1628）仲冬十一月間。張燮此牘前三牘《寄何稚孝》有“夏間唐突記曹，轉(zhuǎn)盼未幾，忽焉寒孟矣”[4]1279，牘后第三牘《寄朱參知（朱大典）》所附朱大典報書有“捧仲冬手札”[4]1284云云，張燮的這些書信均作于本年仲冬。所謂“該本?？陛^精，訛誤較少”①參見：侯真平，婁曾泉. 校點前言[M]. 洪思，等. 黃道周年譜附傳記. 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20。之說，其實難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