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復集·醫(yī)階辨藥》學術(shù)特色鉤玄*

陳曦 張立平 李董男 黃玉燕 鄭齊 湯爾群 *

(1.中國中醫(yī)科學院,北京 100700;2.安徽中醫(yī)藥大學,安徽 合肥 230012)

《聊復集》是清代御醫(yī)汪必昌的代表著作，汪必昌是清代少有的起于民間，而后供奉內(nèi)廷，且有所著述的御醫(yī)[1-3]。全書分為5卷，卷三題為“醫(yī)階辨藥”，主要內(nèi)容是對類似藥物進行細致鑒別。汪氏認為，臨床用藥過程中，由于同類藥物的功效類似，難于辨析細微差異，故對臨證準確恰當選用造成影響。正如汪必昌在該書“序”中引用李中梓話云：“用藥之難，非順用之難，逆用之難也。非逆用之難，而與病情恰當為難也?！盵4]又引徐之才說：“不可不辨其藥之所適宜也?！盵4]對藥物性能熟知掌握，是醫(yī)者精準用藥的基礎(chǔ)。故汪氏將藥物辨析作為本卷寫作的主要目的，希望后世醫(yī)者能夠加以研究和利用。

本文以《新安醫(yī)籍叢刊(綜合類1)》之《聊復集》[4]為底本，對其中“醫(yī)階辨藥”卷的學術(shù)特色進行提要鉤玄，希冀引起讀者的關(guān)注。

1 依據(jù)“十劑”分類常用藥物

中藥分類方法[5]，主要有三品分類法、自然屬性分類法、功效分類法、臟腑經(jīng)絡(luò)分類法等。其中，功效分類法是依據(jù)藥物功效、應(yīng)用進行分類的一種方法。十劑分類法即是其中的一種。最早記載“十劑”作為藥物分類的著作為《經(jīng)史證類大觀本草》中轉(zhuǎn)引掌禹錫抄錄的文字，其作者為陳藏器[6-7]。汪氏以“十劑”作為藥物的分類框架，分為“補劑”“泄劑”“宣劑”“通劑”“潤劑”“燥劑”“滑劑”“澀劑”“輕劑”“重劑”，以及“湯劑”“丸劑”等共12類，選取常用藥物620余種進行比較與辨別，分析其性能差異。

對于同一類藥物，汪氏又根據(jù)四氣五味進行再分別，進一步分析不同藥物特點。如補劑具有“去弱”的作用，此類藥物又可以分為具有甘味者，包括溫性者，如人參、黃芪之屬；平性者，如薏苡仁、山藥之屬；溫熱者，如鹿茸、肉蓯蓉之屬。味甘但性澀者，如蓮肉、芡實之屬。具有辛味者，包括性熱者，如益智仁、補骨脂之屬；性溫者，如川芎、當歸之屬。還有味酸性溫者，如五味子、山茱萸之屬；味苦性溫者，巴戟天、遠志之屬。另外，從藥物的陰陽屬性來看，氣之純陰者，如龜版、鱉甲之屬；性之純陽者，如鹿茸、鹿膠之屬。汪氏認為，上述藥物具備強筋骨，長肌肉，益精氣，定神志的作用，故都屬于補劑范疇。

再如，泄劑具有“去實”的作用，此類藥物又可以分為具有苦味者，如厚樸、枳實之屬；具有苦味且性寒者，如黃芩、黃連之屬；具有甘味且性寒者，如茅根、麥冬之屬；具有咸味且性寒者，如玄明粉、青黛之屬；具有辛味且性寒者，如石膏、連翹之屬；具有酸味且性寒者，如赤芍、犀角之屬。汪氏認為，此類藥物具有降火清熱，推氣破血，導痰消食，以及殺蟲的功用。對于其他8類藥物，書中均做如此分析，可謂要而不繁，此不一一贅述。

2 注重考察藥物同效異治

臨床常用藥物非常廣泛，如何對這些藥物準確認知與運用，是取得臨床療效需要解決的關(guān)鍵問題之一。功效分類法是藥物分類的一種常用方法，抓住功效，就能夠?qū)λ幬镞M行大體的了解。但具有同類功效的藥物數(shù)量也非常繁多，其間選用起來也常常令人困惑。故汪必昌結(jié)合切身實踐體會，對具有相同功效的藥物進行細致辨別，言簡意賅，一語中的。

例如，白術(shù)和蒼術(shù)都具有燥濕、強脾胃和治濕痰留飲的作用[8]。但從性味上來看，白術(shù)，甘、苦、溫；蒼術(shù)，苦、辛，溫而性燥。白術(shù)，能振勞倦，生津液，利腰臍間血，臨床上適用于脾氣受損的病證。蒼術(shù)，能開郁氣，行斂澀，散表濕，治痰血作窠囊，臨床上適用于濕郁為主要病機的病證。清·張志聰曾說：“凡欲補脾，則用白術(shù)；凡欲運脾，則用蒼術(shù)?！币弧皳p”一“郁”，可謂將二者功用差異辨析明白。

再如，茯神、酸棗仁、龍骨和朱砂，都具有安寧心神的作用，能夠治療驚悸、健忘和不寐等病[10]。其中，茯神，抱木而生，其氣靜而守，故用以安心神。酸棗仁味酸平，能夠補益肝膽之氣，肝為心之母，心虛補其母，故能夠使心神安定而入睡。龍骨，體質(zhì)較重，所以能夠重鎮(zhèn)安神。而朱砂甘寒，色赤入心，清心中浮動之火，以安寧心神。由此，可以看出四者雖均有安神的作用，但由于針對病機的不同，臨床使用需要加以選擇。

書中加以辨析的功效相類常用藥物共有164組，從中可以看出汪氏對于常用治法與藥物理解的深透，此經(jīng)驗可供臨床選用藥物參考。

3 辨明同種藥物運用差異

同種藥物，是指來源于同一藥用植物的不同部位者。由于采用了植物的不同部位，在藥物性能上也具有一定的差異。書中列舉了4組藥物進行辨析，包括：白茯苓、赤茯苓、茯神和茯神木，肉桂、桂心和桂枝，藕、藕節(jié)、蓮肉、蓮子、荷葉和荷蒂，益母草和茺蔚子。

例如，茯苓皮、白茯苓、赤茯苓、茯神和茯神木，前四者都來源于茯苓菌核[11]。但茯苓皮，外能開腠理，內(nèi)能滲津液，有治水之功。赤茯苓為除去外皮之后外層呈淡紅色者，故色赤，主瀉降金氣，利膀胱，專以滲泄為能。白茯苓為內(nèi)層白色者，甘而淡，色白主補，上能降金氣以生水液，下能伐腎邪以定心氣，中能滲脾濕以強脾土，功在補益。茯神為中有細松根穿過者，由于其抱木而生，故能入心開心益智，亦能滲泄。而茯神木，實為松木，甘緩，能舒筋之急。汪氏進一步加以類比，認為：“五物種同而屬不同。白茯苓，參、術(shù)之屬也；赤茯苓，豬、澤之屬也；茯神，菖、遠之屬也；茯苓皮，腹皮之屬也；神木，木瓜之屬也?！盵4]通過這樣的對比，讀者就更加能夠?qū)ι鲜鏊幬锏拇篌w功用加以了解。

又如，藕、藕節(jié)、蓮肉、蓮子、荷葉和荷蒂，均來源于水生植物蓮[12]。生藕，甘平，散留血，消風去熱，蒸食具有開胃，補五臟，實下焦的作用。藕節(jié)，澀平，能夠破瘀止血，解熱毒。蓮肉，甘，溫，澀，交心腎，固精氣，厚腸胃，補虛羸，安腎二火。蓮子，甘，澀，清心通腎，固精氣，止一切血。荷葉，生用升胃中清氣，干用散留血。蒂，澀，能止血。這樣就將蓮的根、節(jié)、莖、葉、蒂等不同部位的藥物作用，通過比較說明，辨析得較為清楚。

4 闡述不同炮制功效差異

除了上述兩類辨藥方法之外，汪氏還從藥物炮制[13-14]的角度，辨析了藥物的性能差異。書中所載有熟地、干地黃和生地；卷柏、牛膝和蒲黃；生姜、干姜和炮姜等。

例如，熟地、干地黃和生地。三者均為草本植物地黃的根，但由于炮制不同而性能各異[15]。熟地，甘、微苦、溫，入腎滋真陰，補腎中真氣及精血之不足。肝虛用之，補其母也。干地黃，甘平質(zhì)潤，入心安血退火。生地，甘、苦、寒，解諸熱，平諸血出。從性味來看，三者分別為溫、平、寒，故補瀉功用方面也存在一定差異。

又如，卷柏、牛膝和蒲黃。三藥生者，均有破血消瘀的作用；熟者，均有止血補血的作用。卷柏辛平，生用破血，通經(jīng)閉，消血瘕；炙用止血，治崩中、腸風。牛膝甘酸平，生用散瘀血，治血瘕、經(jīng)閉、淋溺血；炙用補新血，治腰膝痿弱、失溺。蒲黃，生用破血消腫；炒黑用止血，治諸出血、諸痛。

再如，生姜、干姜和炮姜。同源于草本植物姜的根莖，后二者經(jīng)炮制工藝而成[16]。其中生姜，味辛散氣，氣溫和中。生姜皮可散風水，治風腫。同蔥白用，能散風寒；同大棗用，可調(diào)榮和衛(wèi)；半夏、南星、厚樸炮制時常以姜佐，可抵消藥毒；搗肉汁用，能化痰涎；同竹瀝用，可行經(jīng)絡(luò)、治溢飲、除風涎。通主散氣，治嘔逆，去胸中冷氣。干姜，味辛大溫，能去冷痛。炮姜，味辛苦而氣熱，通心助陽，治臟腑沉寒痼冷，除產(chǎn)后虛熱，能補血。炒黑作炭用，可止氣虛而脫血。三者之辨，明確精當。

5 對水的品種與效用辨析細致

書中載錄作為煎煮藥物的水，涉及品種也十分豐富，其效用也各具所長。包括：從水流趨勢劃分的順流水、急流水、逆流水、井花水、甘瀾泉；從生熟劃分的冷水、百沸湯和生熟湯；從加工方式劃分為地漿水、齏水和酸漿水。而關(guān)于煎煮藥物用水的不同，最經(jīng)典的可見于東漢張仲景的《傷寒論》[17-18]，汪氏之說是對仲景之學的繼承與發(fā)揮。

例如，順流水，性順下，用于煎煮治行下體及通利三焦的藥物。急流水，性急速，下達，用于煎煮烹通二便及治療風痹的藥物。逆流水，性逆而倒上，用于煎煮涌吐痰飲的藥物。井花水，為地中上浮之水，用于煎煮治療痰飲、血氣、補陰的藥物。甘瀾水，甘溫性柔，用于煎煮治療陰虛、脾弱病的藥物。

又如，冷水、百沸湯和生熟湯。由于生熟不同，功效各異。冷水，性寒，可以內(nèi)外用之以劫熱。百沸湯，性熱，益陽氣，以助藥力出汗，治風寒，通經(jīng)絡(luò)，行飲食之冷滯。生熟湯，甘咸，和陰陽，治霍亂之不得吐泄。

再如，地漿水、齏水和酸漿水。地漿水，為黃土與水混合攪拌后，取其上清者，甘寒，純陰，主要用于治療中暍卒死。齏水，為黃齏菜水，酸咸，能夠涌吐痰飲與宿食。酸漿水，為粟米炊熟加水發(fā)酵三五日后，味如淡酒，生白花，色類漿者，性涼善走，解煩渴，化滯食，以為一切制藥之用。

綜上所述，《聊復集》之“醫(yī)階辨藥”卷，諸藥辨析主要來自汪氏的切身體會和思考，內(nèi)容清晰明確，便于臨證檢用，是一部指導臨床用藥的實用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