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計劃里,這只是一場兩天的露營。陳晴和丈夫開著黃色吉姆尼從鄭州家里出發(fā),和他們認(rèn)識了5年的越野圈好友徐閩、章磊、何銳,從鄭州的不同角落,開往黃河灘。10月12日,鄭州公布新冠肺炎新增本土確診病例,但還沒有太多封控措施。對于這場露營,他們準(zhǔn)備充分。失控是逐步到來的,他們準(zhǔn)備離開時,發(fā)現(xiàn)霸王城景區(qū)大門處的大路被土堆封上。他們找了很多條小路,發(fā)現(xiàn)都走不通了。徐閩說,本來是去玩,“這回玩掉里頭了?!?/p>
“挖個坑坐進(jìn)去”
黃河灘茫茫一片,他們必須臨時建起一個家。他們的露營地靠近滎陽市楚河漢界古戰(zhàn)場風(fēng)景區(qū)。起初營地扎在距河岸4~5米處,黃河水拍岸,他們往里挪了40米,用車在蘆葦叢軋出一片200多平方米的空地,扎下帳篷。營地被蘆葦蕩掩映著,他們約定,從蘆葦蕩“門口”出去,往左拐是女廁,往右拐是男廁。
陳晴記得,10月16日左右,河邊一棵大柳樹根部土壤受到侵蝕,要掉進(jìn)河里,他們五人拿著拖車用的絞盤繩,把柳樹拉了出來。此時,天氣越來越冷,他們正想“挖個坑坐進(jìn)去”,避風(fēng)保暖。這棵大柳樹被一點點鋸斷,10根胳膊粗的野柳樹枝搭建起了窯洞狀的主干,細(xì)柳枝披在三面,構(gòu)成了墻皮。他們往下挖了近1.5米,建了個土臺階伸向4平方米左右的地面。
吃是這個臨時組成的“家”面臨的首要問題,食物吃完后,陳晴沿著黃河灘找路,路過玉米地,摘了很多玉米。大家連吃了三天。距離營地幾百米遠(yuǎn)的地方,有一片黃豆地。他們說著“老鄉(xiāng),對不住了啊”,每天去地里摘兩斤。用絞肉機把豆子攪成青綠色的豆沫,放點地里隨便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青菜,5個人吃一頓。
唯一的線下消遣是打牌
黃河灘上風(fēng)沙大,再加上天天干活摸土,男人們的手裂出紋。陳晴的丈夫鋸木頭時,一不小心鋸到手,左手食指流了很多血,“都能看見骨頭了”。沒有酒精和繃帶,徐閩說“用煙灰可治”,趕快抽了一根煙,把煙灰摁上去。在黃河灘,他們唯一的線下消遣是打牌。4個男人每天坐在地窩坑里,一人往手上吐一口吐沫,摸牌。走的時候,他們把這副牌留在地窩坑,牌已被揉軟,“真是沒白買”。
從行政區(qū)劃上來說,他們身處鄭州滎陽。但不知為何接到黃河對岸某地防疫部門短信、電話,通知他們做核酸,說再不做核酸,健康碼就會變黃。收到短信沒過10分鐘,碼真變黃了。他們打電話申訴,“我們在黃河南岸,過不去”。第二天又變回了綠碼。
“隨便吃地里的東西,出門在外,不容易”
10月26日以后,逐漸有大叔大爺從村子里騎著自行車下來,到黃河灘收莊稼。有人在抖音上看到他們發(fā)的視頻,好奇來看他們。有人送面粉,沒說要錢,“都說要救我們”。
黃豆地的主人李學(xué)旺來收豆子時碰上他們,讓他們隨便吃地里的東西,“出門在外,不容易”。聊天中,李學(xué)旺說自己家還有18畝石榴地,因為疫情石榴還沒賣完,“剩了兩萬斤左右”。徐閩和朋友買下一些。李學(xué)旺按市場價應(yīng)收170元,他們給了200元。他們托村民買菜買肉,村民把物資放到地里,讓他們?nèi)ト?。陳晴遇到一個來溜達(dá)的大爺,聽說她在這里住了十幾天,給了她三個石榴、兩個法式小面包。10月26日之后,他們的日子過得“挺舒坦”。10天沒吃肉,托村民買來了5斤肉。
11月2日,離開黃河灘那一天,陳晴哭了。她拿起手機循著窩棚拍了一圈,這時發(fā)現(xiàn),墻皮外側(cè)原本柔軟的綠色柳枝已經(jīng)干枯,或許因為坑窩里溫度高,土縫里長出幾根小草,已有兩厘米高。在土窩房一根發(fā)紅的木樁上,陳晴丈夫刻下的這行字很顯眼,“建于2022年10月”。(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摘自《中國青年報》11.16 郭玉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