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利江湖

○張成磊（山東）

一

蓋江南武功高強，憑手中烏木杖縱橫江湖，鮮逢對手。如果不是他亦正亦邪，早就被推選為武林盟主了。雖然沒有成為武林盟主，但他也是江南第一高手。

縱是江南第一高手，也有生病的時候。一個冬天，蓋江南的頑疾又犯了。他渾身哆嗦，見前面有個草廬透出火光，就踉蹌著前去。離草廬還有幾步遠，他支撐不住，撲倒在雪中。小乞丐莫小可聽見動靜，就出來把他拖進草廬，放火堆邊取暖。

蓋江南好轉(zhuǎn)過來后，見小乞丐心地善良，倒是一個可用之人。于是他問莫小可：“你想不想做我徒弟？”

莫小可說：“我自由慣了，不想做別人徒弟?！?/p>

蓋江南說：“我是江南第一高手。只要你說是我的徒弟，不但沒人敢欺負(fù)你，還敬你為上賓?！?/p>

見莫小可不信，蓋江南就帶他去黑虎幫見獨眼虎。獨眼虎多年前想做幫主，可是卻打不過副幫主攔路虎。獨眼虎就重金求助蓋江南，要蓋江南幫自己殺掉攔路虎。

蓋江南沒有殺攔路虎，只是以“彈指飛石”封了攔路虎的穴道。獨眼虎借機戰(zhàn)勝了攔路虎，奪得幫主之位。獨眼虎對蓋江南說：“你幫助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日后有用得著我的時候，我萬死不辭！”

到了黑虎幫，獨眼虎一見莫小可立時蹦了起來：“哪里來的小乞丐，敢到我地盤上來！”莫小可嚇了一跳，急忙躲到蓋江南身后。蓋江南冷冷地說了句：“他是我的徒弟！”

獨眼虎一聽，馬上換了一副面孔，對莫小可說：“怎么不早說！以后我這里您隨便來?！蹦】烧f：“真的？”獨眼虎連連點頭：“當(dāng)然是真的。小爺不管什么時候來，我都?xì)g迎！”

蓋江南又帶莫小可到江湖寨。寨主浪里龍曾打劫行船，蓋江南恰巧就在船上。見浪里龍一時不能得手，蓋江南笑話浪里龍：“虧你還是江湖人，連個船主都打不過，還怎么行走江湖？”一掌把船主打下水去。浪里龍趕緊拜蓋江南為大哥：“大哥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小弟一定全力回報!”送了蓋江南美酒十壇、美女一雙，以表感謝。

浪里龍見蓋江南領(lǐng)莫小可前來，不解其意，問蓋江南：“大哥，這小乞丐是誰？”

蓋江南說：“這是我徒弟！”浪里龍立馬對莫小可拱手，說：“快請，里面請！”

“沒想到這人名聲這么大?！蹦】蓪ιw江南開始刮目相看了。接著兩人來到莊子莊。莊里的人信奉老莊，在莊前建了座“莊子祀堂”。

莫小可指著祀堂里的莊子塑像說：“這圣人塑像好莊嚴(yán)啊。”蓋江南說：“看著莊嚴(yán)罷了！它玄機早失，基座不牢，你都可以把它推倒?！蹦】缮锨耙辉嚕话亚f子塑像推歪了。見莫小可褻瀆了圣人，莊里的人非常氣憤?？墒巧w江南虎視在旁，無人敢上前理論，更無人敢和莫小可動手，任由兩人揚長而去。

莫小可服了，就認(rèn)蓋江南為師父。蓋江南教了莫小可幾套拳腳，莫小可練起來龍騰虎躍，步步生風(fēng)。

蓋江南看莫小可練習(xí)拳腳，眼里常常帶著笑意。這笑意不是好笑，而是皮笑肉不笑。作為一個橫行江湖多年的高手，自然不會把精妙武功傾身相傳。即使莫小可救了他的命，他也不會傳授看家本領(lǐng)“破云杖法”，只是把最基本的拳腳招數(shù)傳給他，可是莫小可卻練得很起勁。

莫小可以為自己學(xué)到了真本事，就常常偷偷溜去坊間比武賣藝。江湖人士聽說來了個蓋江南的關(guān)門弟子，爭相來看他賣弄拳腳，圍觀者里起哄叫好聲不斷。馬小超也混在眾人之間觀察，他發(fā)現(xiàn)莫小可的招式都是花架子，全然不實用，就在心里嘀咕：“都說蓋江南武藝通神，可是教的徒弟為何如此之差？”突然心念一動：“莫非蓋江南也是個欺世盜名之輩？”

馬小超是江北馬家的少爺，自幼跟父親習(xí)武。他的父親“賽馬超”和蓋江南幾年前比武過招，被蓋江南失手一杖封喉。馬小超從小就崇拜父親，他的父親曾以馬家槍法以一擊十，擊敗“江北十怪”。自父親死于蓋江南手下，他就開始悄悄尋覓良機，找蓋江南報殺父之仇。他觀察了莫小可幾次比武，對莫小可不入流的拳腳嗤之以鼻，心說：“徒弟如此，師父也強不到哪里去！”

馬小超跟蹤莫小可來到草廬，戟指大喝：“蓋江南，你給我出來！”

蓋江南一看馬小超氣勢就知道莫小可不是對手。可是他病體未愈，無奈只好借草廬前機關(guān)阻住馬小超，然后讓莫小可背著他逃命。莫小可背著他，連夜趕到巫山黑虎幫，不料獨眼虎一聽是馬小超在后追殺，急忙對莫小北說：“不是我不相幫，只是那馬小超槍法厲害，我也不敢惹他！”莫小可說：“我?guī)煾悼墒悄愕亩魅?！”獨眼虎看看他背上的蓋江南說：“你師傅現(xiàn)在怎樣？”莫小可說：“奄奄一息。”獨眼虎把獨眼一瞪，對他吼：“那你這小乞丐還在這里糾纏什么？快滾！你師父當(dāng)年助我是貪圖我的重金！”

莫小可又背著蓋江南逃到江湖寨。浪里龍一聽追殺之人，立刻慌了：“那馬小超已是江湖后起之秀，自己可別惹火燒身?！钡吐晢柲】桑骸拔掖蟾邕€有救嗎？”莫小可實話實說：“已經(jīng)病入膏盲了?！崩死稞堃宦?，立馬揣了他一腳：“快滾！滾得慢了，我把你們都綁了，送給馬小超！”莫小可說：“你怎么能這么做！我?guī)煾缚墒悄憧诳诼暵暯袉镜拇蟾?！”浪里龍呸了一聲：“什么大哥！如果?dāng)年我不送他美酒美女，他能認(rèn)我做小弟嗎？這樣的大哥，我不要也罷！”

莫小可又背著蓋江南經(jīng)過莊子莊，莊里人早聞音訊，一齊持刀舉棒殺了出來。蓋江南大為恐慌，趴在莫小可背上用盡最后的氣力催促：“快跑！再不跑我?guī)熗絺z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跑了半天，到了一處密林。莫小可把蓋江南放下，發(fā)現(xiàn)蓋江南已經(jīng)淚流滿面。蓋江南嘆息說：“江湖險惡，人心無常！以前獨眼虎、浪里龍他們尊我為恩人、大哥，沒想到我現(xiàn)在落難了，他們不但不肯相幫，還過河拆橋！他們真是一群勢利小人！”

只聽林外馬小超哈哈大笑：“你說別人是勢利小人，難道你又是什么江湖大俠正人君子了？你愛好虛名、濫用武力、貪圖享受，落到今日，也是你咎由自??！”

蓋江南對莫小可說：“我死不足惜，可惜連累你了！”莫小北說：“師父，你別擔(dān)心，把烏木杖交給我，我就能擊敗他?！鄙w江南雖然不信，但還是把藏在腰間的烏木杖交給他。烏木杖雖然是杖，卻只有二尺長。莫小可持烏木杖和馬小超相對。烏木杖短，馬家槍長，一短一長，兩人激戰(zhàn)一場，誰勝誰負(fù)，最后結(jié)果江湖無人知曉，因為唯一在場見證的蓋江南悄然死了。

但莫小可和馬小超都還活著。兩人活著分手，各奔前程。莫小可到莊子莊祀堂把烏木杖插進莊子塑像旁邊暗孔里。只聽咯的一聲，塑像挺立起來。莫小可再怎么推，塑像也是固若磐石。莊子莊眾人歡笑：“成了！成了！”原來莫小可是莊子莊的少莊主莊小可，這烏木杖本是莊子莊鎮(zhèn)莊神器，它會保護莊子塑像千年不倒。

原來，蓋江南十年前搶掠莊子莊的烏木杖后，一直賴著不還。莊小可接近蓋江南，就是想奪回烏木杖。見蓋江南已經(jīng)茍延殘喘，莊小可心生惻隱之心，沒想到還是引來了蓋江南真正的仇人馬小超。蓋江南的樹倒猢猻散，讓莊小可見識到了利益至上勢利江湖的殘酷無情。

莊小可在“莊子祀堂”里住下，專心敬奉莊子像、讀圣賢書。馬小超日后也時常來訪，不過他依莊小可之言，不再挾技逞強，而是扶危濟困，成了江湖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