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杰
“美育”(aesthetic educaiton)即美的情感教育,作為近現代明確的教育理念,是由德國哲學家、美學家席勒(J.C Schiller 1759-1805)提出的。他在《美育書簡》中指出,“從人性的概念中一般地推導出美的普遍概念”,“與人性的理想一起我們同時獲得了美的理想”。席勒的立論主要是針對當時歐洲出現的啟蒙理性的過度發(fā)展導致的對人價值的迷失,因此他強調完美的人格應是“感性”和“理性”的統(tǒng)一。此后,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通過“實踐”、“思維”和“感覺”三種方式實現自我確認,其中“實際創(chuàng)造一個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的自然界,這是人作為有意識的類的存在物的自我確證”,并且“人不僅在思維中,而且以全部感覺在對象世界中肯定自己”。20世紀初葉,王國維、蔡元培等人將美育理論引入中國(《二十五年來中國之美育》),由此開啟了“美育”中國化的歷程,不過由于抗戰(zhàn)及國家建設等外在原因,美育教育的發(fā)展始終未得到充分重視。行至20世紀90年代,我國高等教育工作者提出包含“美育”在內的“大學文化素質教育”的理念,由此開啟了大學美育的新篇章。在近三十年的大學美育工作中,張豈之先生以歷史學家、思想史家、教育家等多重身份投身其中,并發(fā)表了一系列重要論述,總結其中的相關經驗,這對于凝練我國新時代大學美育的發(fā)展方向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
作為歷史學家,張豈之先生首先從教育史的角度對20世紀中國高等教育中教育思想的變遷加以審視與總結,將美育視為素質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從近代中國高等教育的發(fā)展歷程來看,近代經歷了一個“文理并舉”、“重理輕文”、“素質并重”的螺旋式發(fā)展歷程。他指出,雖然我國近代高等教育只有百年多的歷史,但是圍繞“通專之辨”的人才培養(yǎng)目標始終貫穿其中,“通”、“?!奔词俏覈髮W素質教育的核心目標,也是實施素質教育的核心范疇。分而述之,“通”即“博通”、“貫通”,是大學素質教育的目標,也是人才培養(yǎng)的基礎;“?!眲t強調要培養(yǎng)具有專門知識、專業(yè)技能的特殊人才,這是大學專業(yè)教育的根本任務。張先生指出,二十世紀初我國近代教育的先驅者在介紹西方科學之時并無偏頗,他們均強調“科學教育”應包含自然科學和人文社會科學,如魯迅在《科學史教篇》(1907年)中提出“致人性于全”的教育哲學,舉例強調“人類需要牛頓,也需要莎士比亞;需要康德,也要貝多芬;需要達爾文,也要嘉萊勒”。此后蔡元培、竺可楨、梅貽琦等教育家更是身體力行地貫徹“通才教育”,蔡元培提倡“文理是不能分科的”,并致力發(fā)展藝術教育;梅貽琦主張大學教育應“通識為本,專識為末”“通才為大,而專家次之”(《清華???931年12月4日,總341號);竺可楨強調“若側重應用科學,而置純粹科學、人文科學于不顧,這是謀食而不是謀道的辦法”(《竺可楨全集》第二卷)。自20世紀30年代起,伴隨著外敵入侵,在國防、工業(yè)等關系國計民生現實需求的驅動下,中國大學教育呈現出“重理輕文”的發(fā)展態(tài)勢,“科學救國論”成為高等教育的主流,此后人文教育逐漸被淡化,工科技術教育被提到重要地位,因此“重理輕文”在很大程度上是工程技術,并非主要是自然科學的理論研究(《對立耶?一體耶?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的歷史考察》)。20世紀90年代,伴隨著對素質教育的呼喚,人文素質教育成為素質教育的切入口,將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融合起來。教育部(時稱“國家教委”)成立“大學文化素質教育研究會”,并于1995年9月在華中理工大學召開“加強高校文化素質教育試點工作研討會”,時任教育部副部長周遠清明確提出大學文化素質教育的內容主要是“文史哲學科的基本知識、藝術修養(yǎng)、國內外的文化精華。當然,對文科的學生需要加強自然科學的知識”(《加強文化素質教育,提高教育質量》)。同年12月,又在北京大學召開“加強大學生文化素質教育報告會”,張豈之先生在會上作專題報告,呼吁加強大學文化素質教育,尤其是要加強大學人文教育。此后,教育部又在華中理工大學召開“加強文化素質教育工作研討會”(1999年),經過與會專家的討論,基本捋清了高校實施素質教育的目標,即包括道德素質、文化素質、業(yè)務素質和身心素質四個方面。張豈之先生強調,“素質”范疇吸取了以往“通”“?!眴栴}論辯中的有益成果,同時又超越了它們的內容,提煉出更高層次的教育理念,準確地闡述了大學教育功能在于培養(yǎng)優(yōu)秀綜合素質的人才(《對立耶?一體耶?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的歷史考察》)。
作為思想史家,張豈之先生又從教育哲學的高度,對美育與人文教育的內在關系進行了條分縷析的梳理。他以“素質教育”、“文化素質教育”為線索,深入剖析了大學素質教育的本質,并在此基礎上論證大學美育與素質教育之間的內在關系。他強調大學教育的目的是“成人”,即培養(yǎng)人格獨立、專業(yè)過硬、素質全面、底蘊深厚的“大寫的人”,而不是單單追求專業(yè)素質的那種平面化、單向度的人。張豈之先生指出:
“素質”是一個具有深刻內涵的范疇,它包含德、智、體、美教育在內,最能體現我國的教育方針?!八刭|”范疇吸取了以往“通”、“?!眴栴}論辯中的有益成果,同時又超越了它們的內容,提煉出更高層次的教育理念,準確地闡述了大學教育功能在于培養(yǎng)優(yōu)秀綜合素質的人才。(《對立耶?一體耶?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的歷史考察》)
1999年,張豈之先生發(fā)表《大學文化素質與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大學文化素質教育斷想》,他強調“素質有多種,在各種素質中有一個基礎素質,這就是文化素質”,而大學文化素質教育內容的主體“應當是人文教育,即人文學科(文、史、哲)和藝術的教育”。要知道1999年教育部召開的“加強文化素質教育工作研討會”,會議的主旨是糾正大學教育中重理輕文的現象,還沒有針對大學美育提出專門要求。而在當年,張豈之先生已經慧眼卓識地指出了“藝術”對于人文素養(yǎng)的重要作用,已對大學文化素質教育的內涵做出深度論證。他指出人文精神是人的本質,人們的生產生活“不能只靠技術,因為人還有另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精神養(yǎng)料和精神滿足,這不能沒有人文,不能沒有藝術”(《開拓中國思想史研究》)。此后,2002年5月中國高等教育學會與清華大學聯合舉辦“促進人文教育與科學教育的融合高級研討會”,李政道先生發(fā)來賀信,《賀信》指出“追求科學與藝術、科技與人文之間的關聯與均衡,是人的創(chuàng)造力的本能”,“實現科技與藝術、科技與人文的完美結合,是現代大學成功的重要標志,也是培養(yǎng)能適應新世紀發(fā)展需要之人才的希望所在”。作為名揚中外的諾貝爾物理學獎的獲得者,李政道先生秉持“科藝相通”的理念,強調“藝術和科學的共同基礎是人類的創(chuàng)造力,它們追求的目標都是真理的普遍性”(《科學與藝術》),并致信《美術》月刊,稱“藝術和科學像一枚硬幣的兩面,是不可分割的”(《李政道博士致〈美術〉月刊編者和讀者》)。由此可見,將美育納入文化素質教育已成為當時國內外學者共同的心聲。2014年4月在“高職素質教育工作會議會”成立大會上,教育部原副部長、中國高等教育學會名譽會長周遠清先生在講話中回顧“大學文化素質教育”歷程時強調,“大學文化素質教育”的提出和開展是“切中時弊、順應潮流、涉及根本”(《大學素質教育:源頭·基礎·根本》)。周遠清先生還指出,“文化素質教育”是1995年提出的推進“素質教育”工作的突破口,而“文化”正是素質教育的基礎,“什么叫文化素質?文史哲的基礎知識,藝術的基本修養(yǎng),當今中國和世界優(yōu)秀的文化和成果,我們把這些概括為文化素質教育的內容。張豈之先生是研究思想文化的大家,多次寫文章肯定這個說法”。由此可見,將“文史哲的基礎知識”、“藝術的基本修養(yǎng)”視為“文化素質”的基礎,乃是經過了周遠清、張豈之等諸位教育先賢的科學論證、不斷呼吁、持續(xù)推進的結果。
此外需指出的是,張豈之先生于2000年發(fā)表《關于教育人文觀的思索》、《談大學的人文教育》兩篇重要論文,系統(tǒng)提出“人文教育”的命題。他說:“我想通過21世紀我國高等教育的走向來說明自己的一些論點。論述的主題是關于大學的文科教育,特別是文學、史學、哲學以及語言和藝術學科,即簡稱人文教育問題,確切地說就是關于教育的人文觀”(《關于教育人文觀的思索》)。所謂的“人文美育觀”就是強調“美育”是人文教育的一個組成部分,是建基于人文理念基礎上的美育教育,是與德育、智育、體育有機融合的綜合教育的教育觀。這種教育觀具有非功利性、研究性、規(guī)范性、創(chuàng)新性和民族性等特點(《談大學的人文教育》)。
總之,“人文美育”是張豈之先生在研究和推進大學文化素質教育工作中所提出的一個重要的教育理念,目的是實現人的全面素質教育,即融合道德教育、思想政治教育、身心素質教育、科學素質教育等互相滲透、相互促進,以達到培養(yǎng)優(yōu)秀綜合素質人才的目的(《論我國大學文化素質教育的特色:紀念大學文化素質教育十周年》)。
張豈之先生強調作為近代大學教育理念的“美育”理念和現代學科組成的美育教育體系,雖然源于歐美、日本,但在探索中國大學美育教育的過程中不能完全照搬,必須立足于中國國情,在合理借鑒西方美育思想、美育經驗的基礎上,探索中國大學美育的發(fā)展路徑。
2000年張豈之先發(fā)表《關于教育人文觀的思索》一文,他強調“中國的高等教育不能脫離中國這個主體”,“中國教育工作者在研究21世紀高等教育的時候,在一些具體問題上固然應當研究并借鑒外國的經驗,特別是美國和歐洲一些經濟和文化教育發(fā)達國家的經驗,但是在總的方針和指導思想上需要從中國的具體實際出發(fā),推動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高等教育”(《關于教育人文觀的思索》)。2003年,張豈之先生與謝陽舉教授合作撰寫《西方近現代大學理念評析》,該文詳細分述西方美育教育的傳統(tǒng)、歷程、理念。他指出,西方的美育教育屬于“通識教育”(liberal education),在思想源頭上源自古希臘的自由公民教育,不過西方的大學建立在中世紀教會神學的基礎之上,形成了道德、理智、信仰分別歸屬于家庭、大學、教會的分流。自文藝復興、啟蒙運動之后,人文教育在西方取得十足發(fā)展,如英國學者紐曼(J. H. Newman,1801—1890)在《大學的理念》(1973)明確提出“通識教育”的理念,強調“培養(yǎng)理智進而造就自由和負責的公民”(《西方近現代大學理念評析》),著重塑造公共理性、公民素養(yǎng)。進入二十世紀以后,歐美一些教育家反思兩次世界大戰(zhàn)帶來的教育弊端,重新審視人文教育的內涵。美國教育家赫欽斯(Robert M. Hutchins, 1899—1977)提出“教育的目的是‘人之為人的改善’”,并強調教育的目的是實現人的自由,使之成為“自由人”(《哈欽斯的大學》)。
張豈之先生強調,我們今天重建和探索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素質教育、大學美育教育,必須立足于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歷史現實,重視和吸納中外優(yōu)秀的教育傳統(tǒng),深化對先進教育理念的理解,在此基礎上再造人文美育的新成就。他說:“顯然,我國大學文化素質教育和西方一些國家的通識教育相比較,有她自身的特色。最重要的一點就在于,我們結合中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實際情況,努力吸收過去傳統(tǒng)人文教育和西方通識教育的優(yōu)秀部分,探索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大學文化素質教育體系,從而為人的自由全面的發(fā)展做準備。”(《論我國大學文化素質教育的特色》)
作為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大家,他又從文化理念的高度鳥瞰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的相關教育思想資源,將中華美育的核心理念歸納為“中和位育”。在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生成演變之中,美育即思想亦內嵌其中,具體呈現為禮樂教育的教育模式、教育理念?!渡袝虻洹酚涊d舜命夔“典樂教胄子”?!秱慰讉鳌贩Q:“謂元子以下至卿大夫子弟,以歌詩蹈之舞之,教長國子中和祗庸孝友?!薄抖Y記·王制》稱:“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以教禮樂,冬夏以教詩書?!鼻宕鷮W者俞正燮稱,“虞命教胄子,止屬典樂;周成均之教,大司成、小司成、樂胥皆主樂;《周官》大司樂、樂師、大胥、小胥皆主學?!z三代以上書,樂之外無所謂學”(《癸巳存稿》卷二)。魏晉時期,建安七子之一的徐干在《中論》中提出,“藝者,所以事成德也;德者,以道率身者也。藝者,德之枝葉也;德者,人之根干也。斯二物者,不偏行,不獨立。木無枝葉則不能豐其根,故謂之瘣;人無藝則不能成其德,故謂之野”。由此可見,在我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即已包含了以禮樂為主的文化素質教育,禮樂教育的特點正是融“文化”、“藝術”于一體的綜合化的人文教育,目的是通過文化來哺育和選拔文化精英, 強調文化精英的文化擔當意識, 希望通過他們的引領示范來帶動整個社會文化傳播與文化認同, 由此最終實現文化的傳承與超越(《“六藝之學”的教育思想及其現代價值》)。
張豈之先生強調,古代禮樂教育的特色是培育士人的“文化人格”,所謂“文化人格, 在我國古代的教育理論中稱之為‘氣質’或‘氣度’”。他指出,古代先賢提出“中和位育”的文化理念?!抖Y記·中庸》開篇說道:“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薄爸轮泻?,天地位、萬物育”是中華文明特有的文化理念,突出強調對人的文明潛質的挖掘,“喜怒哀樂”是人的動物本能,需要通過禮樂教化的培育和引導,故《尚書·堯典》載“詩言志, 歌永言, 聲依永, 律和聲。八音克諧, 無相奪倫, 神人以和”。詩歌屬于“樂”的范疇,先賢強調“詩以言志”、“歌以詠言”,作為音樂,詩歌需符合韻律的藝術要求,而作為教育的手段,詩歌的目的是合理地表達情感,以實現“神人”之間的契合?!盾髯印氛摗分v道:“執(zhí)其干戚, 習其俯仰屈伸, 而容貌得莊焉;行其綴兆, 要其節(jié)奏, 而行列得正焉, 進退得齊焉”。“干戚”本是軍事武器。周公制禮作樂,創(chuàng)作了《大武》樂章,將“武王伐紂”的歷史事件創(chuàng)造性地融入樂舞之中,以此來紀念武王的歷史功績,并借此表達“正德”的內在品質,故舞者的“俯仰屈伸”、“綴兆行列”、“進退整齊”旨在培育“中和守正”的道德涵養(yǎng)。朱熹《諭諸生》稱,“蓋理義以養(yǎng)其心, 聲音以養(yǎng)其耳, 采色以養(yǎng)其目, 舞蹈降登疾徐俯仰以養(yǎng)其血脈, 以至于左右起居, 盤盂幾杖, 有銘有戒, 其所以養(yǎng)之之具, 可謂備至而矣?!?《性理大全書》卷五十一)王陽明稱:“順導其志意, 調理其性情, 潛消其鄙吝, 默化其粗頑, 日使之漸于禮義而不苦其難, 入于中和而不知其故”(《訓蒙大意示教讀劉伯頌等》)。朱子和陽明先生的論述,揭示了禮樂教化“潤物無聲”、“涵養(yǎng)情性”的內在本質。張豈之先生指出,“人類追求文明、學習文明、建設文明過程中的經驗和教訓就叫做文化。但是也不能將文明與文化簡單等同,文化是對文明的研究,是文明的建設取得成果的表現”(《提高人文素養(yǎng) 弘揚民族精神》)。而“人文化成”正是中國古代禮樂教化的本質,《周易·系辭》稱“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三千年禮樂文明演進歷程表明我們祖先對“人文”的尊重,歸根結底是對人的尊嚴、理性的敬重,而“中和位育”正是禮樂教化的最終目的,也是我們不能忽略的歷史經驗。
作為教育工作者,張豈之先生自始至終、不余遺力地探索和推進大學美育的實踐路徑。早在1985年時任西北大學校長期間,張豈之先生即著手創(chuàng)建“西北大學美育教研室”,并聘請薛迪之、溫友言、倪文東、王平等學者開設《美術鑒賞》、《書法鑒賞》、《影視鑒賞》、《音樂鑒賞》等藝術課程,通過藝術講座、藝術展演的方式開展美育教學。在此基礎上,西北大學又于1994年、2006年成立藝術系、藝術學院,深化美育教學活動。另外,為響應國家進一步推動高校美育教育的號召,西北大學于2013年成立“公共藝術教育中心”,進一步明確了落實大學美育的主體責任。經過三十余年的探索,西北大學的美育教育碩果累累,先后形成了“人文工程講座”、“黑美人藝術節(jié)”、“齊越朗誦藝術節(jié)”、“藝炫我心學生作品展”、“美育活動月”等涵蓋音樂、舞蹈、戲劇、影視、美術、書法等形式各異、精彩紛呈的藝術活動,為西北地區(qū)的大學美育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雖然專題性的藝術展演能夠活躍校園藝術氛圍、開拓師生的藝術視野,但相較于課程而言,各類藝術展演缺乏藝術課程的穩(wěn)定性、連貫性和基礎性的特點,因此在落實大學美育的效果時,必須注重美育基礎課程建設。對此,張豈之先生亦進行了專門研究,2004年,他發(fā)表《加強大學文化素質教育課程建設》一文,將美育課程的特點歸納為“人性”、“相通性”、“可接受性”、“可感知性”、“引導性”五個方面。張先生認為美育課程的特色是“可感知性”,“可感知性首先表現為直觀性,其次表現為參與性。學生的感知,不僅僅是對課程的形象化體會,還應包括對課程內容的領悟。藝術類的文化素質教育課程,除去講授一些有關的理論和基礎知識外,還有實踐的內容,引導學生參與到藝術實踐中來,如繪畫、美術、音樂、書法等文化素質教育課程都可以這樣做,通過實踐提高學生對課程的感知程度”。他指出,在“可感知性”的基礎上,還應加強“美育課程”與其他人文課程的引導與貫通,“可以對繪畫、音樂、書法等藝術形式的共性進行引導性思考,例如對王維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現象展開文學藝術關系的探討等等”(《加強大學文化素質教育課程建設》)。另外,張豈之先生還撰文專門討論美育與德育、智育的關系問題。他指出:“品德修養(yǎng)在一個人綜合素養(yǎng)中的重要地位,顯而易見,不容置疑”,“我們今天站在使大學生全面協(xié)調發(fā)展的角度,也可以說,德育作為一種素質教育,它主要是道德素質教育;而文化素質教育也作為一種素質駕馭,主要是理論思維、思想品德、語言表達、社會文明等各個方面的全面教育。這兩種素質教育互相滲透、互相交融,十分明顯,不能互相代替”,“德育如果只是抽象地講道德規(guī)范,缺乏對道德內在思想的文化闡釋,也缺乏感染力”。因此素質教育的目的是使學生在德、智、體、美等各個方面全面、協(xié)調地發(fā)展,“我國追求人的全面協(xié)調地發(fā)展,追求國民綜合素質的整體提高,而終極目標則是馬克思所說的人的自由、全面的發(fā)展。在教育內容上,我們既要重視文化素質教育,也要重視科學素養(yǎng)的教育。強調各種素質教育相互綜合、滲透,使我們的素質教育向著全面教育的方向前進”(《論我國大學文化素質教育的特色》)。
綜上所述,張豈之先生不僅從學理層面將“大學美育”的特點定義為“人文美育”,而且還從歷史、哲學等多個維度對中外美育教育做了詳細考察,提煉出“中和美育”的教育理念,身體力行地推動大學美育的實踐教學,生動地詮釋了知行合一的內涵。誠如張先生所言:“大學的人文文化不會成為吸引人的廣告,也不會造成轟動的效應,也很難有所謂標志性成果,然而,它對受教育者來說,卻是精神生命的源泉,須臾不可離的。一所大學如果沒有人文文化的浸潤,就好像大學沒有綠色草坪、沒有樹木、沒有噴泉一樣,干枯貧乏,教育功能將難以實現。”(《對立耶?一體耶?科學教育與人文教育的歷史考察》)方光華、陳戰(zhàn)峰在一篇回憶與張豈之先生問學經歷的文中說道:
記得有一次師生閑談,話題涉及目前學術界各種各樣的“大師”,我們問先生:如果學生們要給先生一個稱號,先生愿意接受什么樣的稱號呢?先生笑著說:如果你們認可,我愿意做一位人文學人。(《人文學人——張豈之教授紀事》)
張豈之先生的儒雅謙和為我們生動地詮釋了“中和位育”的文化理念,他常說,“如果說自然科學是參天大樹,人文科學就是綠草,不起眼,卻不可缺少。”(《人文“春草”綠芳洲》)清代詩人張維屏的詩句,最能代表他的心聲:“滄桑易使乾坤老,風月難消今古愁。惟有多情是春草,年年新綠滿芳洲?!钡拇_,三十年對于人類漫長的歷史來講也許只是滄海一粟,但我們深信在“人文春草”的呼吁、推動下,我國高等教育中“人文美育”的春天一定會綠滿芳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