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敏,王壘,吳守振
(1.西安醫(yī)學院研究生院,陜西 西安 710068;2.西安市兒童醫(yī)院,陜西 西安 710003 )
川崎?。↘awasaki Disease,KD),又稱皮膚粘膜淋巴結綜合征,是一種以全身血管炎為主的急性、自限性、發(fā)熱性疾病,主要侵犯中小動脈,尤以冠狀動脈為主,并引發(fā)一系列合并癥,如心肌炎、心包積液、心律失常,甚至發(fā)生心肌梗死等[1]。自20世紀70年代日本學者川崎富作首次報道該病以來,世界各地均有報道,且其發(fā)病率呈逐年上升趨勢,好發(fā)人群為5歲以下的嬰幼兒[2]?,F(xiàn)如今KD的病因仍尚不明確,但隨著近年來對KD的大量研究,國內外專家普遍認為KD是遺傳因素、感染因素和免疫因素三方面共同導致的一種疾病[3]。KD的發(fā)病率有明顯的國家和地區(qū)差異,以日本、韓國和中國分布為主[4]。KD一年四季均可發(fā)病,但不同國家和地區(qū)發(fā)病高峰不同,我國以夏季為主,日本和韓國在1月和7-9月居多,美英兩國則是1-3月份發(fā)病率最高[4]。目前川崎病的標準治療方案為發(fā)病前10天內使用2g/kg的丙種球蛋白和80-100mg/kg的阿司匹林[5],盡管大多數(shù)兒童經過治療后,癥狀可逐步消退恢復至正常,但仍有10%~20%的KD患兒對IVIG無效,且這種患兒更易發(fā)生心血管后遺癥,因此對臨床工作更有挑戰(zhàn)性[5]。因此,充分認識丙種球蛋白無反應型川崎?。↖ntravenous Immunoglobulin-resistant KD)的臨床特征,可以避免耽誤診斷和治療,從而減少冠狀動脈損傷發(fā)生,提高患兒生活質量。
很多研究支持遺傳因素在川崎病發(fā)病機制中的作用,這包括:同卵雙胞胎的患病一致性風險約為13%,父母有KD病史的兒童的KD發(fā)病率會增加,以及患兒的兄弟姐妹的KD發(fā)病率更高[6]。Onouchi.Y等人在對IVIG無反應和冠狀動脈損害與基因的相關性研究中發(fā)現(xiàn),單核苷酸多態(tài)性(SNPs)存在于4號染色體的細胞凋亡蛋白酶3(caspase 3)、19號染色體的肌醇1,4,5-三磷酸激酶 -C(inositol 1,4,5-trisphosphate kinase-C)、20號染色體的CD40和8號染色體B細胞淋巴激酶(B-cell lymphoid kinase)等[7-9]。因此,我們可以從基因方面入手,進一步尋找可以治療IVIG無反應型川崎病的個性化藥物,從而減少其并發(fā)癥的發(fā)生。
細菌和病毒感染也被認為是引起川崎病的重要因素。KD有明顯的自限性,并且復發(fā)率低,其經典表現(xiàn)發(fā)熱、皮疹、手足硬腫蛻皮、球結膜充血及口腔粘膜病變類似感染性疾?。ㄈ缦俨《靖腥?、猩紅熱等)表現(xiàn)[10]。KD和眾多的感染性疾病一樣,具有明顯的區(qū)域性和季節(jié)性發(fā)病規(guī)律,并且日韓國家發(fā)病率高于歐美等國家[4]。KD的實驗室檢查結果也符合感染性疾病的特征。有研究顯示,有83%KD患兒有血清C反應蛋白升高,96%的患兒血沉增快,75%的患兒白細胞計數(shù)升高,其他表現(xiàn)包括中性粒細胞增多、正細胞性正色素性貧血和血小板增多[11]。在因川崎病死亡的患兒的尸檢標本中,電鏡研究顯示患兒呼吸道上皮細胞的胞漿包涵體可分離到一種含有RNA和病毒蛋白的聚集物,這表明KD的病原體有可能是一種尚未發(fā)現(xiàn)的RNA病毒,并且該病毒有可能是通過呼吸道傳播途徑進入機體內的[12]。但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找到特異性的病原體與KD相關。
大量研究表明KD在急性期存在明顯的免疫激活,因此KD也被認為是免疫系統(tǒng)失調的結果。2013年,我國學者王玉佳等人研究KD患者血清樣本,分析了Th1、Th2細胞因子水平。他們發(fā)現(xiàn) IVIG 治療前 IL-6、IL-20、IFN-γ(干擾素 γ)和TNF-α(腫瘤壞死因子-α)水平升高,IVIG治療后血清IL-6、IL-10和IFN-γ水平迅速下降[13]。最近,也有研究表明在急性KD中Th細胞 (T輔助細胞)和Treg細胞(調節(jié)性T細胞)的失衡。Th17細胞是促炎細胞,激活中性粒細胞、單核細胞和成纖維細胞后分泌IL-6、TNF-α和IL-8等細胞因子,而Treg細胞具有抗炎作用,通過分泌IL-10和TGF-β(腫瘤壞死因子-β)等細胞因子來控制炎癥和自身免疫性疾病的進展。重慶醫(yī)科大學深圳醫(yī)院的史嘉等人研究發(fā)現(xiàn),急性KD兒童Th17細胞及其細胞因子(IL-17、IL-6、IL-23)水平顯著上調[14],而Treg細胞及其轉錄因子水平顯著下調。隨后他們提出,這種Th17/ Treg細胞的失衡可能與KD的免疫穩(wěn)態(tài)紊亂有關。這些研究均明細胞因子在KD的發(fā)病機制中起著重要作用。
根據(jù)美國心臟協(xié)會(AHA)2017年的KD指南,IVIG無反應型川崎病的定義是在IVIG治療結束后36h內患兒出現(xiàn)持續(xù)發(fā)熱或發(fā)熱復發(fā)[15],也稱為難治性川崎?。≧efractory KD)。
IVIG無反應型川崎病占全部川崎病的比例為10%~20%,有證據(jù)表明,其發(fā)病率正在呈逐年上升趨勢[16]。與反應型KD相比,難治性川崎病有其獨有的特點,據(jù)研究報道,難治性川崎病患兒冠狀動脈損傷發(fā)病率為反應型KD患兒的9倍,究其原因為難治性川崎病患兒年齡小,其免疫系統(tǒng)發(fā)育不完善,以及心血管器官發(fā)育不成熟[17]。
由于難治性KD患兒更易發(fā)生冠狀動脈病變,因此,預測IVIG耐藥性和冠狀動脈瘤形成的能力,將會使臨床醫(yī)生在病程早期對高危患者提供更積極的治療,從而降低CAA的發(fā)病率和相關發(fā)病率。國內學者對多篇研究難治性KD危險因素的文章進行Meta分析,從而得出結論:常見的預測因子包括 CRP、ESR、TBil、AST、ALT、pro-BNP和多形核中性粒細胞(PMN)升高[18]。
對于難治性KD,治療的目的主要是減少全身和局部血管炎癥,國內外學者提出了包括再次輸注IVIG、糖皮質激素、免疫調節(jié)劑和他汀類藥物等干預措施,如下文所述:
對于IVIG無反應型KD,2017年AHA推薦再次輸注丙種球蛋白,劑量仍為2g/kg。眾所周知,丙種球蛋白作為一種免疫球蛋白,本身具有強大的抗炎作用,常用于許多免疫缺陷及自身免疫性疾病,其治療KD的機制可能為:中和微生物超抗原,促進調節(jié)性T細胞控制炎癥,抑制內皮細胞活化,減少血小板粘附,抑制Fc受體對巨噬細胞的活化等[19,20]。國內研究指出,三分之二的患兒在再次輸注丙種球蛋白后,臨床癥狀和實驗室指標有明顯好轉,但冠狀動脈損傷未有改善[21]。
糖皮質激素是一種傳統(tǒng)的抗炎藥物,常用的包括潑尼松、甲基潑尼松和地塞米松,已被廣泛用于多種兒童疾病,如哮喘、血管炎、腎病綜合征、白血病等[22]。一項關于難治性KD的回顧性研究重新評估了潑尼松降低冠狀動脈損傷的療效,在對初始IVIG無反應的患兒中,注射免疫球蛋白加潑尼松組在治療后1個月CAL的發(fā)生率(24/151,16%)低于注射免疫球蛋白組(39/136,29%;P=0.005)或強的松龍組(22/72,31%;P=0.01)[23]。黃國英專家推薦甲潑尼龍 2mg/(kg·d),分 2 次靜脈滴注,CRP正常時逐漸減停;或大劑量甲潑尼龍10~30mg/(kg·d)靜脈滴注沖擊治療,最大劑量1g/d,連用 3~5d,繼之以潑尼松 2mg/(kg·d)口服,并逐漸減停;總療程2周或以上,劑量及療程根據(jù)病情嚴重程度以及激素反應和依賴程度而決定[24]。
2004年Weiss等人首次提出將英夫利昔單抗用于治療難治性川崎病,此后英夫利昔單抗應用于兒童川崎病就愈加頻繁[25]。英夫利昔單抗作為一種TNF-α拮抗劑,其主要作用機制為減輕炎癥及炎癥組織中的細胞數(shù),對IVIG耐藥的川崎病患者是一種安全、耐受性良好且有效的治療方法,其退熱效果更優(yōu)于第二次使用IVIG退熱的效果,敏感率最高可達到90.9%[26]。目前,國內專家推薦使用5mg/kg,2h緩慢靜滴,一般為單次用藥[24]。
環(huán)孢素A作為細胞毒藥物的一種,具有免疫抑制作用,可通過選擇性阻斷鈣調神經磷酸酶的去磷酸化來抑制活化T細胞的功能,從而導致T細胞失活,從而通過降低IL-2來緩解KD患者的高細胞因子狀態(tài),因此被推薦應用于IVIG無反應型KD的二線治療[27]。目前專家[24]推薦環(huán)孢素A的劑量為 3-5mg/(kg·d),最大劑量為 150mg/d,分兩次口服,從小劑量開始使用,根據(jù)炎癥控制情況決定其使用時間,一般為3-6個月,鑒于環(huán)孢素A對兒童的主要副作用包括腎毒性、肝毒性、高血壓、電解質失衡和癲癇發(fā)作以及低鎂血癥[28],因此服用期間需監(jiān)測腎功、肝功及電解質。
環(huán)磷酰胺是主要作用于S期的細胞周期特異性烷化劑,其作用機制為通過影響細胞DNA的合成,從而發(fā)揮細胞毒作用,其對于體液免疫的抑制作用較強,能夠抑制B細胞的增殖和抗體作用,從而減輕炎癥反應[29]。環(huán)磷酰胺的潛在常見不良反應包括:出血性膀胱炎、脫發(fā)、腹瀉、粘膜炎和骨髓抑制,因此臨床醫(yī)生需要監(jiān)測患者的全血計數(shù)、血清電解質以及血清肌酐[29]。目前一部分人認為環(huán)磷酰胺可以用來作為IVIG無反應型川崎病的輔助治療,但對其安全性及療效,仍需要大樣本數(shù)據(jù)及多中心實驗來驗證。
利妥昔單抗是一種針對CD20的嵌合人鼠單克隆IgG抗體,在大多數(shù)B細胞上表達,它最初被批準用于治療B細胞淋巴瘤,其作用為誘導循環(huán)外周血CD20陽性的B細胞迅速衰竭,從而抑制B淋巴細胞的體液免疫反應,進一步減輕炎癥反應[30]。在初次使用IVIG治療失敗后,利妥昔單抗也可作為難治性KD的二線或三線治療。
甲氨蝶呤是一種主要影響葉酸代謝的還原劑,它可以抑制二氫葉酸還原酶,使二氫葉酸不能還原成具有生理活性的四氫葉酸,從而使嘌呤核苷酸和嘧啶核苷酸的生物合成過程受阻,導致DNA的合成受到抑制,因此常被用于治療風濕病和腫瘤疾病[31]。韓國學者[32]在對75名服用甲氨蝶呤(10mg/mm2)的5個月至9.2歲的KD患者的研究中,觀察到這些患兒的最高體溫在治療后24小時內顯著降低,而且患兒的CRP、血沉和白三烯的產生也逐漸降低,從而得出結論,MTX治療IVIG耐藥KD可使患者迅速退熱,改善臨床癥狀,降低KD急性期實驗標志物。因此,甲氨蝶呤也可以作為IVIG耐藥KD的候選治療方法。
烏司他丁是一種絲氨酸蛋白酶抑制劑,屬于人類內源性抑炎物質,可穩(wěn)定溶酶體膜、抑制溶酶體內水解酶活性,具有抗炎、抗休克、保護紅細胞及維持血小板正常功能作用,現(xiàn)已廣泛用于胰腺炎、急性肺損傷、膿毒癥、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等疾病[33]。有研究表明,在川崎病急性期,前列腺素H2合酶(PHS-2)的mRNA表達顯著增強,使多形核白細胞(PMNL)中的血栓素A2(TXA2)合成活性增加,而PHS-2的上調可以被烏司他丁抑制。因此,烏司他丁可以通過在mRNA水平上抑制新的PHS-2誘導來抑制花生四烯酸PHS代謝[34]。由此可知,烏司他丁治療也可以作為難治性川崎病的二線治療方法。
阿托伐他汀是羥甲基單酰輔酶A還原酶抑制劑,它的主要作用為抑制肝臟的三甲基戊二酰單酰輔酶A還原酶,從而來抑制膽固醇的生物合成,降低血漿中膽固醇以及血清脂蛋白的濃度,并且通過增加肝細胞表面的低密度脂蛋白受體,來增強低密度脂蛋白的攝取和代謝,因此常被用來治療高脂蛋白血癥以及糖尿病血脂異常,是臨床上公認的強效降脂藥物[35]。S.Blankier等人[36]研究了阿托伐他汀在川崎病小鼠模型中調節(jié)導致血管損傷的免疫應答中的作用,他們得出以下結論:阿托伐他汀以劑量依賴性方式抑制超抗原介導的T細胞活化,通過甲羥戊酸途徑抑制T細胞活化,抑制超抗原介導的TNF-α產生從而抑制TNF-α介導的MMP-9生成等,而之前專家已經探索出川崎病冠脈損傷的致病機制:T細胞活化和增殖、TNF-α的產生和TNF介導的MMP-9的產生,這表明阿托伐他汀能夠抑制KD冠狀動脈損傷的發(fā)展,其可以作為IVIG無反應型KD的一種新型治療藥物。
阿托伐他汀可能導致的副作用分別有肌病和橫紋肌溶解癥,免疫介導的壞死性肌病,肝功能障礙,空腹血糖水平升高以及中樞神經系統(tǒng)毒性等[35],因此,服用期間須監(jiān)測肌酶以及肝功。
20世紀20年代,Abell、Rowntree和Turner三人首次報道了一種人工血漿去除動物模型,并將其稱為血漿置換,主要方法為將患者的血液由血泵引出體外,經過血漿分離器,分離出血漿和細胞成分,迅速取出致病血漿及其某些致病因子,再將凈化后的血漿及所需要的置換液回輸?shù)讲∪梭w內[37]。2011年日本學者Hokosaki等人在研究了血漿置換(PE)治療難治性川崎病的長期療效后,建議對于其他選擇(糖皮質激素和英夫利昔單抗等)失敗的難治性川崎病患者,應考慮血漿置換[38]。
經上述可知,IVIG無反應型川崎病是更易損害冠狀動脈的發(fā)熱性疾病,正由于急性期經積極治療后仍有10%~20%的患兒對首次IVIG無反應,因此研究出更有效的治療方法也顯得尤為重要。對于這部分患兒,近幾十年來國內外研究出多種治療方法,如上述提到的再次使用IVIG、糖皮質激素、TNF-α抑制劑(如英夫利昔單抗)、鈣調節(jié)神經蛋白抑制劑(如環(huán)孢素)、環(huán)磷酰胺、血漿置換等。但截至目前,臨床上對于IVIG無反應型川崎病患兒,最常用的治療方案仍為追加IVIG,若仍無效可加用糖皮質激素或英夫利昔單抗等,但這些二線治療方法在川崎病預后中的作用仍不清楚。因此,對于臨床醫(yī)生來說,關于IVIG無反應型川崎病的最佳治療方案仍是我們需要攻克的難題,也期待未來可以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更有效的治療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