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辰
孤城,詩如其名,其詩作總能給人帶來“孤”的感受。
孤城的“孤”是中國傳統(tǒng)文人風骨的現(xiàn)代回響。讀孤城,總覺得作者是在穿著長衫寫詩,他的詩一般不長,但卻無一不雅致,一支筆在數(shù)行文字之間起承轉(zhuǎn)合,篇幅雖小,卻勾勒出了人情百態(tài),頗像一幅水墨丹青。例如《互為翅膀》一詩,在“留一首詩不寫”與“停一杯酒不喝”之間是大片的留白,看似不著一字,個中滋味恐怕是再多言語也無法承載下的。顯然,孤城對自己這種打通古今的文筆有著充分自信,在《花蕾一層層打開春天》中,他甚至直接稱自己為“一個唐朝剩下的詩人”。
孤城的“孤”是聆聽自己內(nèi)心聲音后達到的頓悟。孤城詩中的眾生萬物皆存乎一心,他是個不喜歡喧囂的詩人,但他卻不逃避這熙熙攘攘的人世間,種種世相經(jīng)由其心,再寫出來便是沖淡而深邃的詩意。孤城的詩中絕不缺少人的活動,且看《鐵匠鋪》一詩,納西族婦人和她的四個孩子走在茶馬古道上,這本是一幅尋常的人間景象,詩人卻在孩子身上看到了“人世如淬/光陰的手藝/尚未找到適合的鐵砧”;而在《養(yǎng)魚經(jīng)》中“三條魚/剛好/救活一缸清水”也真可謂是人生的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了。
“孤”是孤城之所長,同時,“孤”也為孤城的創(chuàng)作帶來一些問題。
“孤”意味著篇幅之間的互相獨立,雖然孤城的每一篇詩作都是一個完整而自足的世界,但是詩作之間卻是彼此缺少關(guān)聯(lián)的。孤城擅長抓住每一個感受的瞬間,卻無心將其以某種方式連接起來,即便是那些體量較大的詩作,作者也習慣運用短鏡頭的迅速切換來營造一個個相對獨立的詩節(jié)。詩人這樣寫作自然有其考慮,但就孤城的整體創(chuàng)作而言,這卻很可能限制其詩歌言說空間的拓展。當下,人們普遍生活在一種現(xiàn)代性的焦慮之中,日常生活被拆解,平庸充塞在每一個生活的片段中,并不斷消解它們的意義。孤城重新書寫生活的片段,并重新賦予其詩性和意義,但這一工作其實并非是完成形態(tài),反而恰恰是開始。如何將這一個個片段重新拾掇起來,使之匯聚成理性與審美的河流,并以之來對抗現(xiàn)代人所普遍面臨著的不安、惶恐與空虛可能才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現(xiàn)實指向。讀孤城的詩,讀者能夠看到孤城用頓悟和詩意為自己修建的城池,這是他賴以與種種現(xiàn)代性問題對峙的陣地;但是,讀者也不難讀出孤城一直是在后退的,他退回到自己的城池,卻不太去思考如何向著現(xiàn)代性焦慮主動宣戰(zhàn)。也正是因為如此,讀者能夠在孤城的詩中找到心靈的慰藉,卻難以獲得戰(zhàn)斗的勇氣。而面對這樣一個在現(xiàn)代性泥沼中深陷而不自知的世界,孤城可以再勇敢一些,將自己的所想所悟整合起來,將自己的城池作為根據(jù)地,大膽地在現(xiàn)代性荒原中攻城略地,帶領(lǐng)著讀者建立新的城池。到那時,孤城將不再“孤”,新的城池連接成片,那將是能使更多人詩意棲居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