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丕立
若干年前,我和母親到六斗沖摘棉花。雙搶剛結束,人特別疲乏,纏在身上的包袱塞滿剛摘下的皮棉,人熱得直冒汗,我和母親只得一趟趟到樹蔭下歇息。
坐在那棵碩大的巖長樹下,雖然曬不到太陽,仍感暑氣蒸騰,我取下頭上的草帽,捏緊帽檐,不停地給自己扇風??晌也粌H沒感到涼爽,反而更熱了,身上的汗匯成了一股股溪流,在周身肆意流淌,臉漲得通紅。母親見了,輕聲說,天熱一定會起風,別急,等風來,一會兒就涼快了。
聽母親如此說,我放下草帽,仰頭注視著藍天白云,突然發(fā)現(xiàn),白云像棉花一樣蓬松、亮白,正懷疑是不是地上的棉花映照到了天上,一轉眼,輕柔的白云一下便散開了,只剩下斑斑點點的白,似殘雪。剛一想到雪,四周的灼熱便消停下來,忽然一陣風,我感覺涼絲絲的,身上很快便息汗了。
后來,我學會了在酷熱的夏天安靜地“等風來”。
菜園子垱頭的老板栗樹蔭下,挑水澆園累了的我,等風來;山林砍柴,田野割稻,菜園鋤草,我常常不急不躁,靜等風來,我的靜等每次都如愿迎來涼風習習。
等風來時,我無數(shù)次在腦中回想著母親說的故事。她說,一只因受傷困于山中的大鳥,傷好之后再也騰不起翅膀。大鳥那個急呀,于是它整天撲棱棱拍著翅膀亂轉。土地爺見了,心疼大鳥的傷痛,感動大鳥重回藍天的執(zhí)著,于是,他建議大鳥少安勿躁,靜等風來。果然,大鳥休整幾天之后的一個傍晚,一陣大風吹來,大鳥乘勢騫翮而起,扶搖直上,重回藍天。
長大以后,我才知道故事是母親杜撰的,那時,我已在縣城讀中學了。在縣城讀書的那些個夏天,天氣總是炎熱得離譜,教室像個蒸籠,同學們個個汗流浹背,沒有電扇,更別說空調。那些日子,我都在“等風來”中穩(wěn)住陣腳,每次仿佛都感覺到有一束束光亮照進書中的字里行間,打通我認知世界的任督二脈,身體為之一爽,暑氣頓消。
慢慢地,每當我感到燥熱難耐時,我習慣先靜下心來,把控住自己的情緒,然后耐心等風來。當風跌跌撞撞迎上我的面頰時,我第一時間便感覺到它帶來的涼意,燥熱一掃而光。
在后來的生活中,我感到所有棘手的事都像酷熱一樣考驗著人的耐心,我們稍不留意便會亂了方寸而丟掉自己的初衷,就像有些同學當初因為熱而放棄讀書。所有挑戰(zhàn)我意志力的時候,母親那熟悉的身影便會出現(xiàn)在我眼前,“等風來”像一道神諭,霎時使我安靜下來,最終找到圓滿解決問題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