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篇銜接下的韓漢指示詞翻譯技巧

霍雨珂

（煙臺大學(xué)）

語篇是指任何不完全受句子語法約束的在一定語境下表示完整語義的自語言。而銜接使語篇的部分之間形成了連續(xù)性，是語篇生成的必要條件（胡壯麟，1994）。韓禮德和哈桑（1976）曾總結(jié)了五種銜接手法，分別是：照應(yīng)、省略、替代、連接、詞語連接。其中，照應(yīng)關(guān)系表示語篇中的指代成分與指稱或所指對象之間相互解釋的關(guān)系（朱永生，2001）。對于語篇的生成來說，照應(yīng)關(guān)系是十分重要的。韓禮德和哈桑（1976）將照應(yīng)關(guān)系分為人稱照應(yīng)、指示照應(yīng)、比較照應(yīng)三類。

指示照應(yīng)是由指示詞充當支撐詞語構(gòu)成的指稱關(guān)系。指示詞表示說話者通過空間上或時間上的遠近關(guān)系來確定所指對象（胡壯麟，1994）。它可以通過指稱或替代上文內(nèi)容。因此，指示詞對于構(gòu)成語篇連貫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對比韓漢兩種語言，不難發(fā)現(xiàn)，韓漢的指示系統(tǒng)并無法一一對應(yīng)。這便意味著在韓漢互譯的過程中，如果忽略兩種語言使用指示詞的習慣差異，一味地按照教材，將“?”對應(yīng)成“這”，將“?”和“?”對應(yīng)成“那”的話，就很容易產(chǎn)生譯文生硬、語篇不連貫等問題。

一、韓漢指示詞使用特征及差異

韓漢指示體系具有較大的共性。它們之間的共性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第一，都體現(xiàn)了說話者“自我中心”的特點。第二，指示功能都具有體態(tài)功能和象征功能（姜美子，2016）。然而，譯者在翻譯指示詞時，也要充分考慮到兩種語言之間指示系統(tǒng)的不對稱性。

（一）參照點不同

從基本原則來說，漢文語篇在選用指示詞“這”和“那”時，是以說話者的位置和時間為參照點；而在韓文語篇中，除了說話者外，參照點還包括聽話者的時間和位置。但在實際的語篇中，選用指示詞的參照點也遠遠比上述原則要更加復(fù)雜。

在實際的漢文語篇中，“這”和“那”可以同指于等距的實體。例如：

[例1] 他（羅杰）怕得在那里一動都不敢動?！谶@昏暗的角落里，她（哆玲妲）的潤澤的臉龐上，眉眼口鼻的輪廓全部鍍上了一層光，像夜明表。——《傾城之戀》P87

例1中的“那里”和“這昏暗的角落”指的是同一地方。這也就證明了，說話者的遠近并不是選用“這”和“那”的唯一原則。從上例中可以看出，第一句在描寫羅杰的狀態(tài)，而在第二句描寫羅杰言中的哆玲妲。這種描寫方式如同一臺移動的攝影機，改變著讀者的視角，即從原來觀察羅杰的上帝視角，再變成觀察哆玲妲的羅杰視角。因此，雖然這里的“這”和“那”都是指的是同一地方，但由于讀者的視角在改變，所以也產(chǎn)生了由遠到近的效果。

而對于韓文的指示詞而言，在實際語篇當中也比較復(fù)雜。當話者選用“?”時，具有很強的主觀性，指示的是話者認為離自己近的對象；當話者選用“?”時的主觀性相對較弱，指示話者、聽者對立范圍內(nèi)的對象；當選用“?”時，指示的對象并不是話者主觀化的對象，指示話者與聽者對立范圍之外的對象（姜美子，2016）。

（二）功能不同

漢文與韓文的指示詞都具有回指的功能，并且當指示詞回指上文時，韓漢指示詞的使用都具有兩種形式。第一是直接使用指示詞，二是指示詞與其他名字性成分回指上文（祁陽,2021）。然而，韓漢指示詞的功能也并不能完全對等。在韓文語篇中“?”可以單獨使用可作為人稱代詞，而漢文的“這”和“那”無法單獨作為人稱代詞的，漢文指示詞實現(xiàn)人稱代詞的功能，只能通過與其他名詞的組合的形式實現(xiàn)。例如：

[例2]?? ???? ?? ???? ? ??? ?? ???? ??? ??? ???.

譯文：接著就看到那男人走向合唱團，有幾個人匆匆拿出了電話。

——《杏仁》

例2證明，雖然漢文和韓文的指示詞都可以回指前文的對象、內(nèi)容，但兩者功能并不完全對等，因此，韓漢文篇的指示詞的使用形式上也存在差異。

除此之外，漢文中的“這”和“那”在介紹某個人或說明、辨認某個人的時候，是可以單獨使用指代人物的。而在這樣的句式在韓文中并不存在。當“?、?、?”用作指示代詞而非人稱代詞時，是無法指代上述人物的。如：

[例3] 原文1：這是我的朋友

譯文1：?? ?? ????.

原文2：那是我的媽媽

譯文2：?? ?? ?????.

在例3當中，譯文1和譯文2都是不成立的。如果要想使它們成立，則必須在指示詞后添加“??”等依存名詞。

（三）使用頻率不同

漢文的指示系統(tǒng)“這”和“那”和韓文的指示系統(tǒng)“?”、“?”、“?”都存在不對稱性。 據(jù)《漢文詞典的統(tǒng)計與分析》的抽樣統(tǒng)計，“這”的使用頻率是高于“那”的。

而在韓文的指示性統(tǒng)中，“?”是遠遠高于“?”和“?”的。并且與“?”、“?”之間看起來是對立關(guān)系，但在實際的語篇使用中，“?”和“?”并沒有形成對立結(jié)構(gòu)。除此之外，“?”在語篇中的使用頻率微乎其微，大多都是以“?……?……”的形式出現(xiàn)。（???，2018）。

并且，除了兩種與語言的指代系統(tǒng)的使用頻率自身存在差異之外，還可以發(fā)現(xiàn)韓文語篇的指示詞使用頻率是要高于漢文語篇的。???(1994)曾指出，當漢文在沒有特別強調(diào)的對象，為了文章的簡潔性，大多數(shù)情況下不會使用指示詞。姜美子（2016）曾表示，相較韓文的指示詞“?、?、?”而言，漢文的“這”和“那”要更簡單和整齊，韓文的指示詞也有著更強的能產(chǎn)性。

二、韓漢文篇指示詞的翻譯技巧

韓漢兩種語言的指示系統(tǒng)存在的差異決定了在兩種語言轉(zhuǎn)換的過程中，譯者無法把所有的指示詞整齊對應(yīng)進行翻譯。因此，本文對三部韓文原文和對譯文本中出現(xiàn)的指示詞進行了對比分析，并總結(jié)出了以下譯者在處理指示詞時的幾點常用技巧。

（一）轉(zhuǎn)換

轉(zhuǎn)換表示譯者跳出“?對應(yīng)這，?、?對應(yīng)那”的框架，用另一個指示詞替換原文的指示詞。由于韓漢自身指示詞系統(tǒng)的使用頻率各自不同，并且選擇指示詞的參照點也不相同，所以譯者經(jīng)常將原文的指示詞進行轉(zhuǎn)換。例如：

[例4] ??? ??? ??? ? ?? ????? ?? ???? ?? ????????…

——《82年生的金智英》

譯文 ：然而，如此辛苦地一手帶大的四個兒子，最終只有金智英的父親善盡兒子的本分。

例4將表示“?”翻譯成表示近指的“此”。這里的“???”是用來形容后文的“辛苦”的程度，如果在這里將“???”直譯成“那樣”，雖然從語法上不算錯誤，但其修飾“辛苦”的效果不及“如此”。這是由于韓漢指示詞的表達習慣存在差異。譯者使用這樣的處理方法，即能使譯文更加貼近原文的意思，又能使語篇的銜接更為自然。

[例5] ???: ?? ???? ????? ??? ?????

譯文：醫(yī)生：你有嘗試努力擺脫這樣的關(guān)系嗎？

——《雖然想死，但還是想吃炒年糕》

在例5中，“?? ??”是用來回指上文“我”描述的“我”與“姐姐”的關(guān)系。在這里，將“?? ??”譯成“這種關(guān)系”，顯然要比“那種關(guān)系要”更加合適。這是因為在此情景語境中，對于作為發(fā)話者的“醫(yī)生”來說，相較聽話者的“我”而言，“我”所描述“??”是遠距離的；而對于“我”來說，自身所描述的“這種關(guān)系”是近距離，因此，在原文用“?”會比“?”更合適。而對漢文來說，選擇指示詞無需對比發(fā)話者與聽話者的距離，所以對于發(fā)話者的“醫(yī)生”來說，“這種關(guān)系”是發(fā)話者和聽話者在此時此刻正在交談的重點對象，所以在這里用“這”會比“那”要更加合適。

（二）省略

省略表示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省略了原文的指示詞。韓文語篇使用指示詞的頻率是高于漢文語篇的，所以在韓漢文言的轉(zhuǎn)化過程中，如果將韓文語篇的指示詞全部翻譯出來，就很有可能會出現(xiàn)譯文冗長的情況。因此在韓漢翻譯中，譯者會習慣性省略一些指示詞。例如：

[例6] ?? ?? ??? ???? ?? ???? ?????.

譯文：唯有“家務(wù)”始終得不到大家認同。

——《82年生的金智英》

例6中，“??”是用來替代前文的“?? ??”，而譯者卻進行了省略。可以發(fā)現(xiàn)，原文作者利用指示詞，在一句話中反復(fù)提到“?? ??”的目的是想強調(diào)“?? ?? ??????? ??? ??”的這個事實。而對于譯者而言，如果把這句話直譯成“唯有對于家務(wù)，那個始終得不到認可”，不僅無法起到強調(diào)的效果，還會使譯文冗長，所以譯者對指示詞進行了省略。

[例7] ? ?? ???? ?? ?? ?? ?? ? ?? ???…?? ?? ?? ? ????? ?? ???

譯文：他對蝴蝶做出那種事后為什么會發(fā)火？……還是對事情只做一半的自己感到生氣？——《杏仁》

在例7中，原文出現(xiàn)兩次的“?? ?”指替的是同一件事。由于韓文的指示詞要比中文更加頻繁，在原文的這個地方，如果省略指示詞，則無法銜接上文。而在漢文中，此處即便不加指示詞，讀者也能通過上下文，知道下句“事情”就是上句的“那種事”。如果在將后文的“事情”也跟上文統(tǒng)一，處理成“那種事情”，反而會有種畫蛇添足的感覺。

（三）替換

替換表示譯者在韓漢翻譯過程中，用其他的表達替換原文的指示詞。由于兩種語言的指示詞的功能無法完全對等，并且表達習慣不同，所以譯者有時會采用替換的方式。例如：

[例8] ??? ???? ????? ???? ???. ??? ???, ??? ??? ?? ? ????, ? ??? ??? ?????? ????????.

譯文：但是奶奶從未對爺爺有過任何怨言，她真心認為，丈夫只要不在外偷腥，不動手打妻子，就已經(jīng)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82年生的金智英》

例8中，作者使用指示詞“? ??”，透露出了“???”評判“??? ??”的標準之低，表達了作者對于這件事的態(tài)度。因此，這里將“? ??”替換成“只要”是一個很巧妙的處理手法，譯文不僅表達出了原作者在這段話中所內(nèi)涵的態(tài)度，還使得語篇更加通順和流暢，這是直譯無法達到的效果。

[例 9] ??? ?? ? ?? ? ???, ??? ?? ??? ??? ?????.

譯文：上次有件事沒對您說，您說我似乎想要變成一個機器人……. ——《雖然想死，但還是想吃炒年糕》

在例9中，“??”指代的上一次“我”與“醫(yī)生”的見面，由于上一次離發(fā)話者和聽話者的時間相等，因此，這里使用了指示詞“?”。但在這里如果譯者按照指示詞的原則，將“??”直譯成“那次”，那么讀者就很容易產(chǎn)生“那次是哪次”的疑問。用“上次”替代，即明確了所指的時間點，避免了指代不清的問題，又符合了漢文的表達方式。

三、結(jié)語

綜上所述，指示詞在語篇的銜接上發(fā)揮著重大的作用，在翻譯的過程中如果沒有處理好指示詞，譯文也無法自然傳遞出原文的意思，所以指示詞的翻譯是一個值得被關(guān)注的課題。

本文總結(jié)出了韓文與漢文之間指示系統(tǒng)的三點差異。這些差異也決定了譯者在進行韓漢互譯的過程中，不能將指示詞一一對譯。因此，本文也通過對比分析韓文作品以及它們的漢文譯文中所出現(xiàn)的指示詞，對譯者處理指示詞的技巧進行了分析與總結(jié)。并發(fā)現(xiàn)譯者在進行韓漢指示詞的轉(zhuǎn)換時，經(jīng)常使用轉(zhuǎn)換、省略替代的處理技巧。

同時，本研究的分析結(jié)果也表明，當指示詞用來回指，形成照應(yīng)性時，我們無法通過指示詞本身確定其所指的對象，而是必須要根據(jù)語境進行判斷。因此，譯者在處理指示詞時，應(yīng)該充分注意到兩種語言知識系統(tǒng)的差異，并結(jié)合上下文及情境語境和語篇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