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成
驚喜在山水的變化之中—
草芽吐綠,野花隱忍
河邊,葉尖上露珠或水滴的
跳躍,山林悄無聲息的幻變……
—忍不住的生長
在風雨中回轉反復……
—樹枝上的故人,草葉中的故人
天空里的故人,河水中的故人
相對于滄桑陳舊的我,它們
都是春風中的故人……
沒有腳印,亦沒有挖掘
春天,將不再是春天。
春山誤于一把剪刀一柄短鋤
一只竹籃。
花葉交疊,岸邊綠意蓬勃。
春風過處,汁液濡染拱橋、山影—
春風里的事物是短暫的:自然、草葉、
樹木,在日影中幻變—綻放的花兒落了,
剛認識的植物老了,橋欄上的苔影
時時新,日日深。
我用滄桑白發(fā)磕碰鮮嫩易逝的春天
我用荒廢虛度短暫漶漫的時光—
春山誤于曠野上釆挖人手里,那只
竹籃,那把剪刀,那柄短鋤,誤于
新鮮易老的薺菜、馬蘭、竹筍、山蕨—
轉眼間,我錯過了一個嶄新、繁復、
易變的春天……
明清的遺老,屬于你的時光
湮滅了。古道是一枚干枯的標本
掛在山崖谷底—九十九道彎之遠
七上八下之險,都是我們嘴邊
日常的隱喻。
沉睡是另一條捷徑:山崖,高嶺,
石板,塢谷,廢亭,界碑,只有身邊的
溪泉如舊,灌草、野花、苔蘚如舊
沿途散落的墳塋,像一朵朵帳篷
逝去的先人,仿佛一聲喊叫
仍會荷鋤而出,荒無人煙的山間
草木、蟲鳴、花香、鳥語虛度時光
建造者已蛻變成草蟲植物,以默默無聞
回應山野的沉寂、聒噪……
在山脊埡口盤旋的古道
嵌入艱深的歲月,沙沙的輪子
把我們送到時間的起點
撥開嵐霧,用目光和腳掌
度量坍圮的遺跡,堅硬和濕滑
只對過去有意義;當下,我們以
探究者的心態(tài),翻閱青石嵌連的
書頁,是時空地理中
俯仰反顧的另一種抵達……
星辰為我照應你草葉上的露珠
黑夜降臨,黎明歸去
它們吸收了星光的翠葉、草莖因飽滿
在風中蓬勃顫栗
松針在你林子里交接幽邃日月
喧響磨蹭的溪水,在菖蒲與卵石的
根部周旋,枝頭帶尖的葉緣
在斑駁光影中,完成針葉、闊葉的
涅槃幻變
青綠竹林,緩坡漫茶,褐色蜂箱
盤繞的水泥道串起成堆柴火
(多一爿是日升,少一爿是日落)
白云的峰巒,煙火在灶膛、民居、拱橋、
森林間爬升,柔軟的縹緲
抵御了山外車輪急剎的笛音……
云影落于茂密的樹枝樹葉
綠蔭與蟬聲交織的山上
不見伐木人的身影
木頭堆在道邊:褪去枝葉的杉木椴子
整齊地碼在茶地里,仿若仰天大睡的
山里漢子—“都是上好的壽材??!”
路過的人豎起拇指夸贊這些將要賣到
鎮(zhèn)上的木材,仿佛覓得一副上佳的棺材
供自己身后享用;另一堆泡桐木
顏色灰白,身材挺秀,樹芯上嵌著
一個個銅錢似的洞穴……
山中聽不到斧子和電鋸的聲音
伐木人不知在哪一片林子里
五月的山谷沒有流逝沒有衰亡
只有澗水不停地敲擊卵石,鳥兒
一聲聲鳴叫,一朵朵旋舞的白蝶
在花間沉醉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