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博 王 艷
(浙大城市學院文化與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研究所,浙江 杭州 310015)
自從2016年電視真人秀綜藝節(jié)目《明星大偵探》在互聯(lián)網(wǎng)熱播以來,劇本殺這種帶有極為鮮明娛樂社交屬性特征的推理性游戲活動便憑借“用一晚的時間演繹不一樣的人生”這樣強大的吸引力備受玩家們追捧,而近期火爆的電影《揚名立萬》更是憑借劇本殺式的敘事方式成為票房9.23億元的黑馬,位列2021中國電影票房榜第十二名,獲取了斐然的業(yè)績。《揚名立萬》的大獲成功表明,劇本殺正在不斷地更迭其樣貌和形式,作為一種新的審美活動成為融媒體時代內(nèi)容消費的火爆熱點。
劇本殺之所以受到人們?nèi)绱饲嗖A,主要是因為其敘事方式不僅給玩家?guī)砹饲八从械慕换ナ?、沉浸式體驗,而且其敘事結構所具有的融入、代理與轉換之類的程式還可以生發(fā)出相應的美感體悟,使得玩家在游戲過后意猶未盡,在節(jié)目之余浮想聯(lián)翩,在觀影終了之際回味無窮。
無論線上線下還是劇里戲外,劇本殺的故事內(nèi)容不盡相同,但其玩法模式卻存在著高度的一致性。由于一盤高質量的劇本殺游戲通常對玩家的身份建構與角色扮演有著較高的具體要求,這就使得劇本殺的敘事方式呈現(xiàn)出極為鮮明的行動范疇特性。
在敘事學的視域下,行動范疇是身份各異的角色群體的抽象集合。在功能上,它并不完全等同于劇本殺故事中的人物,而是指在故事中的不同段落、情節(jié)發(fā)展的不同階段所具有的功能,也就是故事中的一個人物可以在情節(jié)發(fā)展的不同段落、不同時刻中扮演不同的角色、置身于不同的“行動范疇”??梢?,“行動范疇”關注的焦點并非劇本殺活動的行為主體,而在于主體進行活動時所具有的行為能力。這樣,當其映射在有著二元甚至多元對立敘事方式的劇本殺游戲活動過程當中時,就會直接影響到參與游戲玩家的身份建構和角色扮演。
出于游戲活動方式的實際需求,劇本殺往往會以呈現(xiàn)的方式來藏匿角色。換句話講,也就是把“兇手就在我們當中”這樣的主題通過游戲活動過程具象化地表達出來,使得在座的玩家們都有兇手之嫌。恰恰因為如此,游戲活動的魅力就在于通過玩家們的言談舉止所呈現(xiàn)出來的線索以及找尋、交換來的物證等來推斷真兇,從而洗白自己,即使玩家本人是真兇也是如此。借此,游戲過程可以充分獲取精神上的美感需求。
在這種情形下,玩家所代表的角色就具有了雙重身份屬性:一方面是事件的親歷人,另一方面又是間接的旁觀者。這也就是說,玩家在充當“演員”的同時還要作為“觀眾”存在,因而其身份建構往往存在著“被看”與“看”這一雙重屬性特征。
與影視作品欣賞所關涉到的“觀眾”有所不同,劇本殺里的“觀眾”是針對玩家自身的角色建構而言的,屬于敘事方式視域下的“觀眾”,因而是角色和自我的同體。在游戲活動進行過程中,玩家借助角色建構實現(xiàn)由“被看”到“看”這一過程的轉換。而正是因為這樣的轉換促成了玩家和角色在游戲過程中的頻繁換位,也就使得角色的表演經(jīng)常與劇情發(fā)生矛盾。如由B站up主“我是怪異君”發(fā)起、各大區(qū)知名up主共同參與的《推理信條》系列劇本殺節(jié)目,其中《血色婚禮》里肥腸奈斯的女兒豆小姐在聽聞父親死訊后的悲痛欲絕。這樣的表現(xiàn)一方面是劇本的敘事要素所必需;另一方面又是玩家對所扮演角色的忘我表演,所呈現(xiàn)出來的是“被看”的狀態(tài)。然而,由于玩家就是玩家,并非專業(yè)的影視演員,所以其在角色代入上也并不會表現(xiàn)出過多的傷心與難過。因此,隨著推理的不斷深入,豆小姐儼然成了一個旁觀的局外人,此時的她又是在“看”。由豆小姐表征出來的這種反常的行為充分顯現(xiàn)出了劇本殺中玩家身份建構時“被看”與“看”之間的辯證關系,也進一步強化了玩家在游戲過程的沉浸代入感。
從敘事角度講,劇本殺當中的“被看”與“看”的辯證關系通過玩家的角色扮演和身份建構,所呈現(xiàn)出來的是故事與反故事的美感特性。“即一件事導致且僅導致另外一件事,第二件事又導致且僅導致第三件事,依次類推?!眲”練⑼娣ǖ倪@種邏輯特征在敘事方式上就為審美批評提供了認知前提?;趧”镜墓适屡c反故事,作為“被看”,《血色婚禮》劇情中豆小姐是肥腸奈斯的女兒,其言行舉止應該與父親的命運息息相關,屬于故事。然而作為“看”,她又是找尋兇手的一名偵探,屬于反故事。因此,從女兒到偵探的身份建構就需要玩家完成由“自我”到“他者”這樣的轉變。“被看”是他者“看”的過程經(jīng)由,而“看”則是自我“被看”的結果映射,這便是劇本殺的“被看”與“看”在行動范疇上的關聯(lián)體現(xiàn)。
在這一前提下,“被看”與“看”就構成了劇本殺常見的一種敘事方式。僅就身份建構而言,由于玩家“角色”和“自我”同體現(xiàn)象的存在,這種人為顛倒了主客體認知順序的敘事方式就使得劇本殺的身份建構呈現(xiàn)出“他既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審美特征。其中,“是自己”所體現(xiàn)出來的是現(xiàn)實身份,指的是玩家的“自我”,是一種客觀真實的存在;“不是自己”則是指“角色”,是劇本虛構的產(chǎn)物。這樣一來,由“被看”和“看”所生發(fā)出來的亦真亦假的角色扮演與真實身份的換位就能夠給玩家?guī)韽V闊的審美想象空間。尤其是其中體現(xiàn)出來的故事與反故事敘事原理,在行動范疇方面促成的虛實相生性是劇本殺審美原理之所在。
從本質上講,無論是口述式劇本殺還是沉浸式劇本殺,它們都屬于一款角色扮演類娛樂推理游戲。游戲的這種屬性就直接決定了劇本殺的敘事方式離不開玩家的角色扮演。而根據(jù)劇本殺故事情節(jié)展開的實際需要,玩家在劇本殺中的行動范疇究竟是“觀眾”還是“演員(角色)”,這便涉及化身與認同等方面的一系列問題,同時也和敘事的逼真性與動機有關,因而自然會影響到劇本殺敘事的審美性。
在劇本殺游戲活動中,所謂“化身”是指玩家借助角色扮演參與劇本殺游戲活動而擔任角色的過程。因此,化身在游戲里就存在著一個身份與角色換位的現(xiàn)象,具體表征為逼真。如《血色婚禮》中的九位嫌疑人之一“豆小姐”的扮演者“豆豆子ex”,其真實身份是B站up主。在本場劇本殺的角色分工里,她扮演的是死者肥腸奈斯的女兒豆小姐。游戲活動開始時,她的開場白如下:
大家好,我是豆豆子。眾所周知,我是一個推理能力非常強的人,所以今天我會帶領大家找出真兇,找到真相。
在這段作為玩家現(xiàn)實身份告白的自我介紹后,“豆豆子ex”就換上了角色專屬的服裝,開始真正地融入劇本殺的情節(jié)故事當中,成為“豆小姐”這一核心角色。這樣由真到假的敘事方式所能顯現(xiàn)出來的實和虛,在“真”和“實”的觀照下使得“假”和“虛”也頓時變得確切而實在起來。由此可見,劇本殺的敘事方式能夠把虛擬角色的屬性朝著真實人物方向進行凸顯,從而呈現(xiàn)出真實人物能夠操控游戲活動過程的認知理念。這顯然是化身所具有的虛實相生美學性質的一種體現(xiàn)。由此可見,在劇本殺游戲活動中,由逼真生發(fā)出來的美感帶有一定程度的“自然化(naturalizing)”屬性特征。在美感體悟方面,它具有主體效果功能。
相形之下,游戲玩家在完成化身過程、進入到某一具體角色后,由角色扮演所促成的身份建構便經(jīng)歷了從真到假這樣的質的轉變過程,使得玩家的身份呈現(xiàn)出一種二律背反式的存在:在劇本殺游戲活動過程中,角色是玩家現(xiàn)實身份的化身,但又并非化身本身,而是一個帶有審美移情屬性特征的表演者。在這一情形之下,隨著劇本殺故事情節(jié)的漸次展開,玩家的角色扮演就會生發(fā)出認同問題,即核心與從屬之間的關系定位。一般說來,劇本殺敘事不僅具有聯(lián)結邏輯性,而且也有等級(hierarchy)邏輯性。前者與化身相關,后者則與認同密不可分。 所有這一切又都是動機的產(chǎn)物。
如果以玩家與化身之間存在著的真與假、虛與實這樣的關系為視角,則認同便涉及如下兩方面的內(nèi)容,它們所構成的是化身的基本意蘊,從中能夠顯現(xiàn)出邏輯推理的巨大魅力。
一方面,在劇本殺游戲角色類型當中,角色之間往往是兇手和偵探的關系,因此玩家需要憑借物證信息來洗白自我并指證他人為兇手。由于玩家與化身是同體,在劇本殺游戲里都是作為行為主體而存在,其行動范疇的指向是一致的、動機也是相同的,所以認同的焦點自然會落在玩家對角色扮演的投入程度上。這時,認同的對象就是化身。如《血色婚禮》里的博物館館長(由@★⑥檤輪囬★飾演),正是憑借其造型和演技,才會使得觀眾發(fā)出“看到六道的身份是‘博物館館長’,瞬間想到傅達,仔細一想六道和傅達還真有點像”之類的評價,而“傅達”這一形象則是任天堂游戲《集合啦!動物森友會》中的角色,是一只擔任島上博物館館長的貓頭鷹。由此可見,在行動范疇方面,化身與動機存在著敘事方式上的關聯(lián)性。就逼真和動機之間的關聯(lián)而言,這屬于無動機的(unmotivated)逼真性。因此,劇本殺游戲過程中所伴隨的審美活動往往帶有體悟色彩和意味,有著非常突出的浸染式效應。
另一方面,為了達成身份建構這一目的,玩家時常又需要自覺扮演劇本殺創(chuàng)作者這一角色,通過現(xiàn)場發(fā)揮來進一步豐富劇本殺故事情節(jié)的內(nèi)容,從而達到“作為偵探辨識出兇手”“作為兇手瞞天過?!边@樣的游戲目的乃至更高層面的演繹目的。如在《王者榮耀》推出的情景真人秀劇本殺《長安夜未眠》當中,玩家的現(xiàn)實身份都是配音演員,同時也作為該劇本殺游戲的角色體驗官出場。因此,玩家們的演出既是游戲內(nèi)容的再現(xiàn),同時又是自我形象的具體展示。二者有機組合,共同完成了對劇本殺故事情節(jié)的表述,并且在表述過程中達成了真與假的辯證統(tǒng)一,進一步完善了行動范疇在敘事方式上的意蘊,使得逼真性和動機能夠有機地整合在一局劇本殺游戲活動當中。在這樣的前提下,認同的焦點就自然體現(xiàn)在玩家自我形象的展示上。
這里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對于玩家自我形象的展示與演繹劇情的能力,也就是現(xiàn)實身份與角色扮演哪一個才應該作為認同的核心,目前還存在著較大的爭議。不過,這也從一個側面折射出了認同的意涵。這也就是說,建構在受眾對玩家角色扮演批評基礎之上的接受就是認同,其在核心和從屬當中存在著可變換的現(xiàn)象??傊?,與化身存在著相似的情形,認同也和虛實相生密不可分,是劇本殺敘事方式審美原理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
與數(shù)字游戲需要玩家操控游戲里面的角色相比,劇本殺玩家是以現(xiàn)實身份主動參與到游戲活動過程的,帶有角色扮演性質。游戲步驟大體是融入、代理與轉換,這三個環(huán)節(jié)便構成了劇本殺敘事結構的基本內(nèi)容。由于是角色扮演所生成的虛構,所以劇本殺敘事結構也自然需要遵循虛實相生的審美原理,使得玩家的身份建構與角色扮演呈現(xiàn)出由體驗到體悟的審美特性,從中便能夠折射出劇本殺敘事結構的審美歷程。
所謂融入(immersion)是指“被浸入文本世界的體驗”“由此脫離了我們所熟悉的現(xiàn)實而進入另一個天地所得到的某種愉悅”。據(jù)此可知,融入的主要功能在于玩家沉浸式體驗的獲取,而體驗的對象則是標志為“文本世界”的劇本殺場景,通過線上或線下的場景體驗所獲得愉悅則是美感得以生成的心理基礎與認知前提。
在大數(shù)據(jù)時代的當下,現(xiàn)代社會正存在著一種所謂的“群體性孤獨”現(xiàn)象。隨著移動智能終端的普及,人與人之間“面對面”式的交流與溝通正逐漸被“背對臉”式的人機互動所取代,這就使得機器成了人與人交際的一種媒介。然而,由虛擬空間生發(fā)出來的集體性狂歡與現(xiàn)實世界畢竟存在著空間隔閡,因此人們也在不斷地嘗試通過新的社交方式來消解這樣的孤獨。在這種情形下,劇本殺憑借其敘事結構的美感融入屬性便獲得了玩家們的青睞與追捧。
一般說來,無論什么類型的劇本殺,其作為群體性娛樂活動的游戲形式都奠定了促成玩家融入群體并找尋歸屬感的基本功能。從身份構成來看,玩家與玩家之間有的是相互熟知的,有的則是臨時組合的。彼此熟悉的人之間可以借助興趣愛好進一步加深情感,鞏固原有社交圈子;陌生的人之間可以通過興趣愛好擴展社交范圍,建構起新的人脈網(wǎng)絡。這就使得在“群體性孤獨”這樣的背景下,玩家可以借由“體驗游戲”“聚集團隊”的名義找尋自我歸屬并且以凸顯自己為樂趣,能夠最大限度地滿足其在社會生活中的精神需求。
從劇本殺活動的實際情形來看,融入是由組團和角色分配這兩個環(huán)節(jié)構成的一個有機整體,屬于游戲開局部分。在方式上,則存在著感知層面的融入和心理層面的融入這樣的基本區(qū)別,前者是基礎,后者是升華?!斑@是因為,玩家在游戲時需要聯(lián)想力和想象力等參與到游戲活動當中。這樣就會由快感升華為美感,使得參與及共享帶有一定程度的文化意味。”
一般說來,組團是拼桌(場/團)湊人的別稱,是找尋歸屬的一個關鍵環(huán)節(jié),尤其是彼此陌生的玩家組合在一起玩游戲時更是如此。通過組團這種由陌生到熟悉的歸屬找尋,能夠讓玩家的心力得到提升,在一個全新的場景里體驗新穎的感覺。
相形之下,角色分配則是在組團成功的基礎上新的人際關系確立的初始。這一環(huán)節(jié)通常是主持人先簡單介紹劇情,進而由玩家挑選角色并閱讀劇本,當這些準備性的工作結束便正式進入到表演程序當中。通常情況下,表演的開端是玩家的自我介紹。出于推介工作的實際需要,玩家的介紹話語常常采用真實身份與角色扮演整合的方式進行,如上文《血色婚禮》中“豆豆子ex”的開場白。這種由真而假的推介方式對于其他玩家而言,如果彼此是認識的,會有“熟悉的陌生人”之感;如果相互不了解,通過虛實相間的自我介紹,則可以消除由陌生產(chǎn)生的心理距離,便于和諧人際關系的建構??傊?,對于玩家而言,在角色分配這一環(huán)節(jié)里,自我介紹不僅是融入的一種必需,而且也是找尋歸屬的一種手段。因此,恰當?shù)淖晕医榻B能夠讓玩家充分獲得愉悅,拉近交際時的心理距離。
所謂代理(agency)是指參與情境交互的能力,即某些“參與調(diào)查某一神秘環(huán)境所必不可少”的東西。一般說來,劇本殺創(chuàng)設的場景是一個平等、交互式的立體空間。它既是一個帶有實體色彩的物理場景,又是具備虛擬意味的想象場所,能夠借助道具的設置以及物品的擺放讓玩家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扮演當中,從而獲得角色扮演帶來的美感體驗??梢姡砭哂谐两矫栏畜w驗的審美屬性特征,所以劇本殺敘事方式的審美性探究需要關注玩家的情趣體驗。
目前,市面流行的劇本殺運營方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線上推理,即使用手機App開展游戲活動;另一種則是線下體驗店現(xiàn)場參與活動。線上體驗的基本手段是圖片、視頻以及聲音,玩家以“我”的身份對給定內(nèi)容進行各種推理與假設,通過語言藝術讓自己的才華、能力得以充分展現(xiàn)。但在整個游戲過程中,玩家之間由于是不可視的,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代理的體悟特性。相形之下,線下體驗的手段則是場景設置。以多種多樣的場景與形象創(chuàng)設出游戲活動所需的氛圍,凸顯與情節(jié)密切相關的物品,甚至還可能會通過變裝暗示代理,從而使得玩家形象與劇本角色前后關聯(lián),形成一個有機的藝術集合體,充分顯現(xiàn)出由體驗扮演生發(fā)出來的美感情趣,從另一個側面詮釋代理的性質。
從過程來看,代理涉及的沉浸式體驗之所以屬于美感情趣,主要是因為劇本殺是一種帶有角色扮演性質的游戲。這也就是說,當玩家借助角色扮演在真實性的場景語境里進行游戲活動時,就暫時擺脫了現(xiàn)實身份的羈絆,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劇本情境之中充分體驗角色的遭逢際遇。玩家的各種即興表演將現(xiàn)實身份與游戲角色有機地整合在一起,在亦真亦假當中展示個性。這樣既完成了角色扮演,又讓自我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與發(fā)揮,借助角色扮演代理劇本中的人物獲得身臨其境之感。由此可見,代理是劇本殺沉浸式體驗的藝術再現(xiàn)。正因為代理的存在,才使得劇本殺的角色扮演充溢著諸多的美感情趣,進而受到玩家們的追捧。
所謂轉換(transformation)是指借由文本賦予的在一個始終充滿變化可能的世界中轉變立場、改變身份、扮演角色的能力。在性質方面,由于轉換涉及改變身份及扮演角色等方面內(nèi)容,所以它是代理的引申。除了“改變身份”以及“扮演角色”外,僅就“轉變立場”的“能力”來說,通過轉換能夠激發(fā)出玩家的參與熱情,在情感交流與互動過程中調(diào)動多種感官來領悟劇情、體悟感知。一般說來,轉換這一環(huán)節(jié)體現(xiàn)在劇本殺的敘事結構上,指的是玩家在融入游戲過程中現(xiàn)實身份與角色扮演的換位。而在代理環(huán)節(jié)當中則是兇手與偵探之間的換位。對比之后可見,轉換通常關涉到兩方面內(nèi)容:一個是身份與角色,一個是兇手與偵探。
以劇本殺的敘事結構為視角,在游戲活動進行過程當中,轉換的內(nèi)容首先是玩家的身份與角色,然后才是角色所關涉的兇手與偵探,并且隨著情節(jié)的逐步展開,轉換的焦點也會落在兇手與偵探身上。這樣就于無形之中導致角色的視點也要隨之發(fā)生變化。視點的不固定讓玩家有了不同的見聞,而角色的轉換又使玩家體驗到了不同的感受,從而促成了劇本殺轉換機制的生成。審美也在此基礎上得以體現(xiàn)。
通常情況下,劇本殺作為一款娛樂社交游戲由“選文本”“定角色”“讀文本”“找線索”“圓桌會”“認兇手”“復盤”等七個程式構成。而對這些程式進行體悟的媒介便是玩家的五種感官。其中,選文本、讀文本,以及找線索等屬于視覺感知,圓桌會、復盤則是聽覺感知。而在找線索這一環(huán)節(jié),出于強化體驗方面的實際考量,有的游戲門店還特意設置了一些需要觸覺、味覺和嗅覺進行感知的信息載體。這樣,玩家在游戲進行過程中,為了找尋物證、確認兇手就需要各種感官的相互合作,通過感官的無縫對接與連通來達成新的審美體驗。如《金陵有座東君書院》里面的道具“烤鴨”,就是通過嗅覺和味覺的氣氛渲染讓玩家深入劇情,進而實現(xiàn)身份與角色的轉換。
此外,由于玩家在劇本殺中的角色扮演大都屬于第一人稱,而這一敘事方式的使用往往能夠把各種感知信息真切地表達出來,這樣就在具體表述體悟時進一步突出了轉換時的通感效應,從而吸引玩家更加投入其中,獲得沉浸式體驗。
值得注意的是,在劇本殺美感生成過程中,無論是融入、代理還是轉換都離不開劇本殺的敘事活動。在方式上,劇本殺的敘事性質屬于言說,有著敘事言語和角色言語之別。在融入階段,表征為敘事言語,包括案情簡介和玩家自我介紹。代理和轉換階段,角色言語處于支配地位。這樣從敘事言語到角色言語,隨著介入程度不斷加深,玩家的自我意識便逐漸淡化。由此帶有的交際心理距離也會逐步拉近。在劇情的支配下,角色與角色之間的猜忌程度會越來越深,自然有沉浸式體驗的生成。劇本殺的審美活動有著程式性。
綜上,在劇本殺美感程式的構成當中,融入強調(diào)玩家的歸屬,滿足的是玩家對新的社交方式的需求;代理注重玩家的情趣體驗,滿足的是玩家對新生活方式的體驗。在此基礎上,轉換借助融匯通感把融入和代理有機地整合在一起,使得體驗演變?yōu)轶w悟,提升了融入和代理的層次。據(jù)此可知,在融入、代理和轉換之間存在著一個具有遞進關系的層級序列。從融入、代理以及轉換各自凸顯的內(nèi)容來看,這是一個遞升式的美感程式的構成。
從美感的構成來講,在劇本殺游戲的七個程式當中,“選文本”“定角色”屬于融入,而“讀文本”“找線索”“圓桌會”以及“認兇手”則是代理。相形之下,轉換除了“復盤”之外,還分散在其他六個環(huán)節(jié)當中。由此可見,轉換是融入與代理的升華。
劇本殺作為一款帶有娛樂社交屬性特征的推理性游戲,其審美的生成與敘事方式和敘事結構存在著極為密切的關聯(lián)。敘事方式與行動范疇有關,直指玩家的身份建構和角色扮演。在游戲活動中,身份建構體現(xiàn)出來的是“被看”和“看”,角色扮演則涉及化身與認同。因此,敘事方式是審美生成的前提。相形之下,敘事結構指玩家角色的融入、代理以及轉換。融入強調(diào)歸屬,代理注重體驗,轉換關注過程。這樣,以敘事方式為基礎,通過敘事結構表征出來的融入、代理與轉換就構成了一個帶有遞升性質的美感程式序列,使得劇本殺這種娛樂社交形式越來越受到注重感官體驗的玩家——特別是年輕人的大力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