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氧氣 組詩

王景云（重慶）

黑雪

休產(chǎn)假。哺乳期。電話

是閃電驚雷，劈空頭腦的儲存器

一個趔趄

我摔倒在地

滾滾烏云，壓將而來

鵝毛大雪簌簌落

我木在那里，懷抱嬰孩兒

沒有眼淚，沒有傷悲

線路板斷了

母親，最最疼愛我的母親

您還沒有見過

您唯一的小外孫女啊

在那個春天的下午

您心臟驟停——

心肌梗塞，堵住了

您的日夜?fàn)繏?/p>

晴天黑雪的利刃

手刃我的天空

我的骨頭斷了

筋斷了

春天里的花朵呢？

撲棱棱的鳥鳴

瞬間逃遁，只剩下雪

——黑黑的雪

臘八粥

鳥聲稀。冷風(fēng)帶刀

切割季節(jié)和事物的鋒芒

今日臘八，陽光尚可

我備好積攢了一年的煙火味：

糯米、赤小豆、紅小豆

黑米、花生、薏仁、蓮子、紅棗

以樸素又善良，熬一鍋粥

祛時疫，避邪氣

將被切掉的碎屑和人間的苦寒

置放在春天的大門外

不讓它進來

夕陽蹣跚

時間的鞭子

抽打不可預(yù)知的事物

數(shù)見不鮮。蒼山綠了一茬又一茬

曠野之息又添了紫色的香氣

那年我走出大山

踩著孤獨與鄉(xiāng)愁

在異鄉(xiāng)時空的波浪里沉浮

腳步在今日的夕光中

有踉蹌的音符，爬上山坡

回響之杖，我拄著它

在當(dāng)年揚塵而去的小道上

再望一望

路兩旁，小草隨風(fēng)搖曳

我的小白狗

寸步不離

尾隨我

萱草花

那一爐煤火已經(jīng)老了

那個擁有大豆、老南瓜、菜油味

混合著硫化物、二氧化碳氣味的廚房

也已經(jīng)老了

當(dāng)年那個心里揣著別人安危

自己不幸被鐵爐蓋

燙傷了小手的小女孩兒

已經(jīng)生了白發(fā)

她炊煙繚繞的一生

除了那間廚房

就是一口老酸菜壇子

而圍裙上銹著的萱草花

一直很年輕

每一片花瓣

都是她時間的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