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魚館

◇紅墨

這是一部小說，沒有封面，不知小說的題目。說的是一位少年陰差陽錯離開了山村，離開了青梅竹馬的女孩英。他遇上好多武林師傅，學到多門武林絕技，成了江湖第一高手。英俊青年，回到山村尋找英。英卻早已離開了山村去尋找他……

紅墨被瞌睡蟲蠶食，趴在小說上睡著了。一覺醒來，不見了小說。媽，小說呢？紅墨媽剛準備出門上班，她是保潔員。紅墨爸死得早，紅墨又天天寫小說，三十多歲了還不愿意娶妻。紅墨媽每月不到三千元的工資是家里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紅墨說，媽，咱倆不著急，等我出名了，讓您過上好日子。

媽問，啥小說不見了？紅墨說，就是我睡著了，壓在我胳膊下的小說。它又沒翅膀?qū)Π?？飛不了。媽說，再說，你自己寫的小說，就算找不著，可以重寫呀。

我自己寫的？我自己寫的怎么不知道小說的題目？也沒有署名？也許真是我自己寫的——寫到村人告訴回鄉(xiāng)的青年，英早已離開了山村去尋找他……紅墨一直用方格紙寫作，一個標點占一格。

你自己找找，媽要趕時間。紅墨媽開門關(guān)門。

四處找，都沒有。滿身塵土的紅墨還檢查了關(guān)閉的窗戶，有翅膀也飛不出呀。

村人見紅墨掄著大鐵錘砸一塊龐大的巖石，問，你砸?guī)r石干嘛？紅墨答，找書！村人奇異，書在巖石里？

大鐵錘的長柄由竹片合成，軟軟的，呼呼生風。紅墨的虎口滲出了血，巨大的巖石漸成碎石。沒有小說。

紅墨爬上高高的樹，樹上有一個鳥窩，窩里有幾只雛鳥張著嫩黃的小嘴鳴叫。紅墨小心撥開雛鳥，沒有小說。誰說小說在鳥窩里？雛鳥驚惶的叫聲引來爸媽。雛鳥的爸媽一齊向紅墨攻擊，啄紅墨的頭。紅墨慘叫著從樹上滑落，頭上幾個創(chuàng)口，衣服被劃破，摔倒在地還翻了幾個滾，暈乎乎站起來往家走。

怎么走不到家呢？紅墨竟向大山深處走去，見到幾間竹寮，幾輛轎車。有男男女女從轎車里出來，看見紅墨發(fā)間沾血、衣服撕破，怪怪的眼神瞟了他幾眼，徑直走進竹寮。紅墨尾隨。竹寮門口掛一牌匾，上書：江湖魚館。館內(nèi)無虛席，一位穿著古典、相貌清麗的女子像一條魚游弋其間。女子見紅墨，移步過來，從頭至腳緩看，淺淺地笑，問，吃魚？紅墨搖搖頭又點點頭。有預約嗎？不知哪位顧客問。紅墨答，沒有。眾顧客哄笑。女子抓紅墨手臂出竹寮，站牌匾下，依然淺淺地笑，說，吃魚，要預約的。紅墨說，我不吃魚。那你來干嘛？紅墨搖搖頭。你哪兒的？紅墨閉上眼睛，似乎頭仍暈，再搖搖頭。你叫什么？紅墨還是搖搖頭。女子說，我這兒正缺種蔬菜的，十天后，我燒魚給你吃。

女子是“江湖魚館”的老板娘，男廚師是她雇的。廚房通向宴間的門從來關(guān)著，燒煮好的菜肴從窗口遞出。顧客能從窗口瞧見廚師，他一手顛勺，一手卷握著一本書，書的封面包著油膩膩的黑色膜。顧客說，那是菜譜，祖?zhèn)髅丶y怪魚燒得“天下無雙”。

十天后的夜餐，老板娘只擺了一桌，宴席散去后，老板娘讓廚師燒一條魚給紅墨吃。

老板娘陪著紅墨吃。你看過雷默的《大樟樹下烹鯉魚》嗎？老板娘不用紅墨回答，自顧說，我是學他的。我開“江湖魚館”并不是為了賺錢，我在等一個人……

紅墨好奇，等一個人？

而且我并不認識他。老板娘說。

他一定會來？

一定。

那他認識你嗎？紅墨問。

老板娘卻轉(zhuǎn)移話題，明天廚師回老家，你替代他做廚師。

我？做廚師？紅墨說，我不會燒魚。

你只要看那本書就行。老板娘說。

紅墨想起廚師手里的那本菜譜。

廚師走了，老板娘把菜譜交給紅墨。紅墨剝開油膩膩的黑色膜，封面上赫然寫著——

江湖魚館

紅墨 著

你就是……紅墨豁然清醒。

我的名字叫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