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黯
作品簡介:
N年后,再見面她是甲方組長他是乙方項目經(jīng)理。
某天手底的人都在討論甲方那女組長容貌氣質(zhì)樣樣稱絕,尤其身材。
王驍歧接完座機話筒一扣,打斷他們:“你們很閑?”
之后王驍歧與許意濃在茶水間偶遇。
“許總,你們女員工的襯衫就沒有寬松的尺碼嗎?”
許意濃問:“王經(jīng)理,你什么意思?”
王驍歧倚靠在門框,像多年前一樣慵懶:“你說呢?”
許意濃不以為意地反嘲,“王經(jīng)理,你這么跟甲方爸爸說話合適嗎?”
“那甲方爸爸,你覺得我什么身份合適?”王驍歧笑了笑,“前男友?”
“呃……”
第一章
地鐵聲如風呼嘯,廂內(nèi)的人群摩肩接踵地擠站著,許意濃在其中之一,多年來,她已經(jīng)練就不倚靠任何支撐在地鐵內(nèi)站立。
到站后,出地鐵時跟人在門口撞了一下,互相道歉后,她挎肩背著包在人流中疾行,出地鐵站習慣性左手拿卡,手伸向出口,這才發(fā)現(xiàn)左臂光禿禿的。
她遽然掉頭,開始在密集的人群中逆行。
如魚穿梭,她的視線在無數(shù)雙腳踩的地面尋探,這里是人流量巨大的地鐵站,此刻亦是上班高峰期,她掃視著每個角落,一直走到先前跟人相撞的地方,才看到地上的零星碎光,明明微弱卻仍晃了眼。
她疾步而去,彎下腰撿,對面趕時間的路人沒及時剎住車,兩人相撞,對方是個男人,相比之下結(jié)實多了,許意濃力不能敵不慎跌倒,雙膝跪地,她下意識地伸手覆在了地上,手背又因?qū)Ψ降膽T性被踩了一腳,疼痛席卷全身,原本精致梳理過的頭發(fā)瞬時散亂不堪,整個人甚是狼狽。
“對不起!”男人驚恐地用日語道歉,立刻伸手扶她。
許意濃起身時順勢拾起地上的東西:“沒關系?!?/p>
再三確保自己沒事后,男人才肯離去。
許意濃這才攤開掌心,躺著的已是一條受過無數(shù)踐踏沾滿灰塵的舊手鏈,她從包中抽出紙巾輕柔地擦拭,發(fā)現(xiàn)環(huán)扣壞了,先把它用紙巾包好收回包里,再看時間,僅剩十分鐘了,趕緊踩著高跟鞋在地鐵站里小跑。
許意濃跨進辦公室照常與同事們打招呼,放下包匆匆地坐下戴上防藍光眼鏡就投入到了工作中。
三年前她從東京大學研究生畢業(yè)進入了當?shù)豑X汽車研究院總部,跟了車型代號為TX12的新車項目,也從BOM助理工程師升為現(xiàn)在的BOM主管工程師,時間一晃,車型小批量生產(chǎn)在即,前段時間市場部根據(jù)消費者的市場反饋臨時對汽車配置做出調(diào)整,要在中配車型上增加主動剎車這項性能,所以BOM也要做出相應調(diào)整。
五天前她作為BOM主管工程師已向所有研發(fā)工程師發(fā)出相關的調(diào)整通知,今天是最后期限,但電子電器部門負責傳感器研發(fā)的工程師卻遲遲未回復她的郵件,采購部門、下游制造、售后、已經(jīng)陸續(xù)在催著交付最新的BOM,她頂著壓力回復“馬上”,立馬又給電子電器部工程師發(fā)送提醒郵件,等了幾個小時,再刷郵箱仍是空空如也。
這段時間一個后輩來請教了幾個問題,她耐心解答的時候右手指間有節(jié)奏地在桌面來回輕敲,待后輩離開她直接拎起座機。
幾秒后電話接通。
“張哥,我的郵件你收到了吧?”許意濃直奔主題。
對方也是中國人,已在公司多年,資歷上是許意濃的前輩,所以她尊稱他一聲哥。
電話那頭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怎么了?”
“今天是最后期限?!彼俅翁嵝?。
“今天?今天過了嗎?”
許意濃握著電話柄的指節(jié)一收。
那頭語調(diào)敷衍:“下班前我會給你?!?/p>
許意濃輕笑一聲:“好,中午下班前我等你郵件?!闭f完她搶在他前面掛斷了電話。
僅隔數(shù)秒,她的座機響起,掃了一眼是回電,她接。
“許意濃,你什么意思?”對方一上來就質(zhì)問。
“張哥,大家都是打工的,我這邊一早就被下游催,就差你這邊的清單了,麻煩你也體諒我一下。”許意濃直言。
對方卻避重就輕:“一碼歸一碼,再怎么我也是你前輩,你剛剛直接掛我電話耍威風給誰看呢?”
內(nèi)網(wǎng)又收到下游的催促信息,許意濃視線鎖在電腦屏幕,不想在這時候跟他起無謂爭執(zhí),也懶得理會這種爬高踩低的把戲,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放緩語氣:“張哥,我也是事出有因急了些,掛你電話確是我不對,不好意思,但這個清單……”
“我說了下班前給你?!蹦沁吋辈豢赡蛯⑺驍?,“怎么?中文聽不懂?”
許意濃低眉斂目,對方則不給她再發(fā)聲的機會報復性地掛斷了電話。
聽著那“嘟嘟”聲,她放下電話重新穩(wěn)住下游后繼續(xù)干活。
下午離下班還有兩小時她再回撥那電話,要么不接要么是旁人代接。
“張桑呢?”代接的是個日本男同事,她用日語問。
對方告訴她,“不在座位上。”
“去哪兒了?”
“不太清楚?!?/p>
一小時后再打,仍是代接。
許意濃:“張桑還沒回來?”
“是的?!?/p>
“那你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嗎?”
“我不清楚。”
“好的,謝謝?!?/p>
她放下電話摘掉眼鏡出了部門,推開樓層通道的門直接下兩層到五樓的電子電器部,豈料遠遠就看到了那穩(wěn)如泰山坐在自己位置的張姓之人,還在跟旁邊同事談笑風生。許意濃邊站在走廊端視邊用手機撥他座機,只見他掃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后示意身邊的日本后輩去接。
于是她掐斷電話走進去。
“不用接了,我來了?!痹S意濃站定在他座位前,禮貌一笑,“張哥,你既然在,倒也不必總麻煩別人來接我電話。”
自知被拆穿,那姓張的卻不以為意地橫眉瞧她,冷哼一聲:“我也沒必要接一個對我不敬后輩的電話?!?/p>
許意濃說的中文,可他回得是日文,聲音頗高,大有說給日本同事聽的意思,周圍的日本同事看似埋頭干活,實則隔岸觀火,一時間辦公室陷入微妙氣氛。
沉默似無由而來,蔓延片晌后,許意濃也用日語回:“抱歉張桑,我上午不該掛你的電話。”
此舉無疑在給臺階示好,誰知對方倒來了勁,睥睨之態(tài)中帶著警告,擺起前輩架子:“年輕人,要謙虛。”
許意濃點頭全然接受:“好的,張桑,我以后會改正的,但,我想問下我要的東西你什么時候能發(fā)給我?”她抬腕讓他看手表,再用指尖敲敲表盤,“畢竟離下班只剩半個小時了。”
那姓張的顯有跟她杠上之意,他將手頭的文件夾一合,眼皮未再抬一下。
“想要東西,讓你上司來找我?!?/p>
許意濃臉上還掛著笑:“一份清單,如果有什么問題直接跟我講好了,我上司不負責這個,聯(lián)系他最后還是找到我,豈不是浪費大家的時間?”
他輕蔑一笑:“你,你算老幾?”
TX汽車研究院很講論資排輩,前輩壓后輩這種事屢見不鮮,但許意濃就事論事偏不吃這套,她斂去最后一份耐心。
“張骍,面子我可給足了你,請你拎清楚這是哪里,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嫌丟人,我嫌?!?/p>
那人總算抬起了頭,卻對上許意濃的逼近:“大家都是混口飯吃,沒有誰比誰高貴,耽誤了事情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彼僖恍Γ罢撀殘鲆?guī)則你可比我老道啊,前——輩?!?/p>
他把筆一扔:?“你這跟誰說話呢?”
許意濃頭輕輕地一歪,用他上午的話回他:“怎么?聽不懂中文?”
“你!”
許意濃一只手撐在他桌面,聲色如舊提醒:“大家都看著呢,請你注意面部表情?!?/p>
這樣看著其他人只當他倆在用中文友好地交談,殊不知兩人早已劍拔弩張。
被她這么一說,那張骍才發(fā)現(xiàn)同事正各坐各位窺視他們,而許意濃精致的臉上笑里藏著刀,只聽她說道。
“你覺得我年輕氣盛也好,不懂事也罷,說什么前后輩,不過是看我年紀小欺負欺負我,可你我都是主管工程師,你怎么不去想想我這后輩為什么只來三年就能跟你平級?”她看著他欲怒卻壓制模樣偏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你要混日子可以,但請別拉上我,今天這項目是我主要負責,其他工程師都已經(jīng)把清單發(fā)給我了,如果我倆對接出了問題你不怕被人看笑話就隨意。以及,職場上各憑本事,要讓人心服口服地尊重不是靠倚老賣老,用這招的基本都是失敗者??!?/p>
說完她挪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座位她喝了幾口水,僅隔了幾分鐘電腦就有提示聲,是張骍發(fā)來的清單郵件。
她立刻拉開鍵盤,在離下班還剩五分鐘時把清單整理好發(fā)給了所有下游,做完所有事窗外已暮靄沉沉,她背脊坐靠在辦公椅眺望著這座城市,終究覺得陌生,再回視自己的電腦屏幕,明明一成不變卻倏然覺得這里日復一日的生活可真是了然無趣。
幾個月后,TX12車型產(chǎn)能爬坡,進入大批量生產(chǎn)的第二天。
許意濃從中國A市機場出關。
夜空如幕,星海深沉,她的漁夫帽壓得劉海稀碎遮住了雙眼,她拖著大大的行李箱想踏進某小區(qū),毫無懸念地被保安攔住了。
深夜,一向淺眠的涂筱檸被手機鈴聲擾得悶哼,紀昱恒輕拍她安撫,隨后抽出一只攬著她的手從床頭柜拿過手機,一看是物業(yè)。
“紀先生,這么晚打擾您不好意思,但這會兒小區(qū)門口有位女士說是您的親戚?!毙^(qū)保安在電話里說。
涂筱檸動了一下,紀昱恒拉蓋好她肩頭的被子,剛要說話,那頭電話已被人搶過。
“歐巴,撒浪嘿?!?/p>
他一下就清醒了……
許意濃去“逐影”報到的那天引起了一陣騷動。
逐影全稱逐影汽車研究院有限公司,國內(nèi)汽車自主品牌,是近幾年中國汽車工業(yè)發(fā)展快速成長迅猛的企業(yè)之一,目前已躋身中國國內(nèi)汽車制造企業(yè)的龍頭,研究院更是匯聚了各大高校畢業(yè)的人才與海歸。
只是逐影內(nèi)部一直盛傳一句話:逐影什么都好,就是男女比例失調(diào)。
所以許意濃的到來如春風一襲湖面,掀起不小的水花。
內(nèi)網(wǎng)論壇瞬出一帖:《我逐來了個妹子,還是個漂亮妹子》。
跟帖:“沒圖你說什么?”
…………
幾分鐘后樓主貼出一張照片。
配字:“顫抖吧!凡人們!”
跟帖一堆:“我、戀、愛、了!”
內(nèi)網(wǎng)一度混亂……
而一無所知的許意濃正被HR(人力)的男同事領向所屬部門,一路這同事話挺多,直到走廊上迎面碰到一人。
“巧了?!盚R告訴許意濃,“這位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于了?!?/p>
許意濃遙望著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待他走近HR男同事笑著喚他:“于總,我們正要去找您呢?!?/p>
那于總駐足。
HR同事抬手介紹:“這就是公司給你們BOM組新招的主管工程師了?!?/p>
對面人看過來,許意濃習慣性地微傾鞠躬,恭敬地說道:“您好,于總,我是許意濃,今天正式報到,以后還請您多關照?!?/p>
那于總掃了一眼,問道:“就是那國外回來的?”
“對?!?/p>
這位新上司點點頭,惜字如金地說道:“有HR領你去部門,我去抽根煙?!?/p>
許意濃幾不可見地點頭,突然問HR男同事:“你會抽煙嗎?”
男同事一愣,即應:“會?!?/p>
她便朝于總近前一步,嫣然一笑:“正巧我煙癮也犯了,于總,不介意的話,一起?”
落落大方的姿態(tài)惹得HR男同事多種目光交織一瞬,其中驚詫最甚。
相比之下于總就淡定許多,又瞄了她一眼,伸手做出個請的姿勢,示意女士優(yōu)先。
三人一道走進吸煙室,男同事挺有眼力見地發(fā)煙。
“謝謝?!痹S意濃接過煙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這吸煙室不小,外面還有一個陽臺。
發(fā)完煙男同事去摸自己襯衫標袋,再摸向褲袋,均無所獲,他沒帶,于總掏出自己打火機點火,可按了幾次都沒打著,他甩了甩又試了試還是沒火。
氣氛一時凝滯。
倏然“叮——”的一聲,清脆的火機開蓋帶著一縷回音打破沉寂,又被“嗞——”地滑開,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猝不及防出現(xiàn)在三人面前,一氣呵成的動作相當利索熟練。
一團火焰送上,照亮了許意濃的眼,她清晰看到了火機殼上的logo(圖標):S.T.Dupont
她抬眸,這突如其來的身形高挺到原本需要她仰視,卻在點煙時紳士地傾身,周身頃刻被一股男性清冽氣息覆蓋,只是這煙還沒點燃她就像已被熏了般微微瞇了眼。
靜立少頃,她紅唇嫻熟地銜住煙,左手背向身后,毫不拘泥地湊過去借對面人手點燃了煙。
“謝謝?!?/p>
“不客氣。”
男同事笑意盈盈,抬手輕拍在那猶從天而降人的肩膀。
“你小子打哪兒冒出來的?”
火焰未滅,幫他們一一點燃煙,最后才點燃自己那根。
那人將煙含在嘴里,煙霧徐徐,暈了他半邊臉,蒙眬虛幻,聲音低繚。
“我一直在陽臺?!?/p>
男同事又給許意濃介紹:“這是我們公司的乙方項目經(jīng)理,王經(jīng)理。”
許意濃順勢將視線投向?qū)γ?,這才能好好地打量,他長身挺立,著白色襯衫,領口微敞未系領帶,可以明顯看到凸出的喉結(jié),鼻梁挺而直,眼型狹長尾部微挑,眉宇淡然,這樣生動的皮相下并沒有身著正裝的蕭肅低調(diào),反倒襯得整個人氣息張揚,尤其深不可見的瞳孔里第一眼就蘊出一股銳利。
隨后男同事又反過來給他介紹:“這是我們逐影BOM部新來的主管工程師,許意濃。”
他右手指尖從唇中夾取下煙,左手閑適插在西裝褲袋,先側(cè)過臉呼出一縷煙霧,頃刻間唇指白霧渙散,舉手投足盡是漫不經(jīng)心,再回首四目已相交。
許意濃筆直站著,別具風姿,稍后迎著他視線先伸出手:“你好,許意濃。言字許,意思的意,濃情的濃?!?/p>
尚未消散的余煙讓那雙眸更顯雅痞,他唇微抬,也遞出手。
他們雙手相觸:“你好,王驍歧。三橫一豎王,馬堯驍,此支歧?!?/p>
指尖上的溫度短暫交替,當時許意濃掌心有被東西剮蹭的感覺,她眼眸一垂,看到了他左手無名指腹的創(chuàng)可貼。
直到第二天許意濃還感覺手上殘留著那份被摩擦的粗糙感。
一早,她很享受地吃著熱騰騰的早飯,這是她覺得回國后無比享受的事之一。
阿姨又端來剛炸出鍋的油條,許意濃夾了一根一咬,仰著頭邊呼氣邊說:“好吃。”
“慢些,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從國外逃荒回來。”坐在對面的人開口說道,正是她表哥紀昱恒。
表哥大她四歲,從小優(yōu)秀,他的存在就像一道無處不在的光,到哪兒都熠熠生輝,她雖然也很好,但偏偏什么都比表哥差一點,就是這差一點她總被母親念叨:“你看看你哥!”
所以打許意濃記事起,她的世界里沒什么別人家的孩子,只有一個非人類學神表哥,最夸張的是,她小學的時候有次放學被班主任叫住,老師遞給她一張奧林匹克競賽試卷:“這個你帶回去?!?/p>
試卷抬頭印著“高中”倆大字,她當時想,自己雖然成績名列前茅,但老師未免也太看得起她,居然直接甩了一張高中的卷子,她可才五年級啊。
許意濃剛要謙虛地說她只能試試。
“給你哥哥做?!崩蠋熃酉聛淼脑捑拖褚坏览装阉美锝雇饽?。
“啊?”
“我女兒跟你哥同屆,這卷子是我托人從省里搞的,今年全國的高中生奧賽測試卷,都說你哥厲害,我想看看到底多厲害,也好比比差距?!?/p>
“呃……”
老師見她半天不接,推著眼鏡問:“紀昱恒是你表哥吧?”
“啊,是?!?/p>
許意濃就是這樣在紀昱恒的“陰影”下“茁壯”成長的。
表哥如今是國內(nèi)頭部銀行的高管,幾年前落戶到A市,連帶著老婆孩子,據(jù)說還是他們領導前后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才說動他調(diào)來的A市,這座人人擠破頭想扎根的國際化大都市,他還得三請四邀,也是夠厲害的。
她回國后無處可去,只能來投奔他,目前借住在他家。
在人才濟濟的A市有房有戶口,老婆孩子熱炕頭,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啊,她比表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了。
“這阿姨手藝不錯啊?!痹S意濃感嘆著又咬了一口油條。
“她也是C市人。”
“難怪有小時候的味道?!?/p>
兄妹倆閑扯了一會兒,紀昱恒來回舀著碗里的粥問她:“第一天報到怎么樣?”
“就這樣唄,在哪兒干不是干?!痹S意濃看他舀了半天就是沒喝一口,他不急她都看急了,“放心喝吧,燙不死你?!?/p>
紀昱恒恍若未聞,繼續(xù)著動作又說:“國內(nèi)職場環(huán)境跟國外大不一樣,你要完全適應得花些時間?!?/p>
“這我知道?!痹S意濃悶頭喝了一口粥,想了想還是說,“我剛回來,好多材料轉(zhuǎn)回來還要辦手續(xù),等忙完那些我就跟公司申請宿舍?!?/p>
“不要!”突然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小跑聲。
一團小身影直朝許意濃撲來,她下意識地接住,對上一個小版紀昱恒,是表哥五歲的女兒,紀樂愉。
小東西緊緊地抱著許意濃:“我不要姑姑走!”轉(zhuǎn)頭又跟她爸央求,“爸爸,你別趕姑姑走好不好?我可以把我房間讓給姑姑?。 ?/p>
她爸:“呃……”
小姑娘可愛的樣子讓許意濃忍俊不禁,她抬手揉揉她的小腦袋。
“你爸爸沒有趕我走,是我自己要搬走?!?/p>
“走什么啊,家里又不是沒房間,在外面住能比在家嗎?”表嫂涂筱檸緊跟在女兒后面到了餐廳,落落大方,款款而來的樣子儼然一副女主人姿態(tài)。
她往紀昱恒身邊一坐,招女兒過來:“樂樂,姑姑一會兒還要上班呢,你別影響她吃早飯?!?/p>
“噢?!毙」媚锊磺椴辉傅剡^去,走之前還被許意濃輕輕捏了一下柔嫩嫩的小臉蛋。
紀昱恒將自己一直在舀的粥無聲地移放至妻子面前。
許意濃這才明白她哥剛剛為什么舀半天不喝了,原來是給老婆準備的,怕她被燙才一直在舀。
她大清早的是做了什么孽,要被這樣喂狗糧?
“我這不是怕給你們添麻煩,老住這兒你們總歸不大方便。”許意濃別開視線,順著剛才的話題說。
“出去幾年倒是真長大懂事不少,還知道不給我添麻煩了?!彼蜌獾卣f她哥卻沒客氣接,甚至回得十分坦然。
許意濃朝他翻了個白眼,涂筱檸則嗔怪地拍打了丈夫一下再看向她:“別理他,這兒就是你家,你哥三天兩頭應酬,我在A市又沒什么朋友,你在這兒我正好有個伴兒?!?/p>
小樂樂也點著小腦袋附和:“對呀,姑姑,爸爸好忙,經(jīng)常不在家,我跟媽媽可無聊了,媽媽帶我出去老不認識路,你留下來陪陪我們啵。”
紀昱恒看著母女二人一唱一和的樣子哪里是在挽留人,倒是變相地控訴他,他不予置評,只安靜地喝粥。
涂筱檸見他半天沒出聲,還自顧自地喝起粥,又打了他一下,示意他表態(tài)。
紀昱恒換左手拿勺子,右手移到桌下捉住了涂筱檸總打他的那只手,扣在自己腰際讓她動彈不得,再將視線重歸許意濃那里。
“她皮糙肉厚,也就隨便客氣一下,你們娘倆還當真了?”他直接放下勺子,下一秒將她無情地拆穿,“這么說吧,就算請八抬大轎來抬她,她都不會搬走的。”
許意濃差點喝嗆,立刻拍拍桌子提醒:“紀昱恒,請注意你的言辭啊!”
紀昱恒嘴角一?。骸稗o職回國這么大的事你都能悶聲不響一條龍做了,你勇者無敵,所向披靡,你還怕什么?”
她哥有毒,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下許意濃是真的嗆住了,她狂咳不止。
涂筱檸忙喊阿姨倒水來,又怪丈夫:“你怎么回事?”
紀昱恒眼底盈笑:“不是你讓我說話?”
“我,我讓你好好說話!”
“我哪句沒好好說?”
完敗,在座諸位沒一個是他的對手,許意濃痛定思痛,決定先撤為上。
“我吃好了,上班去了?!彼敛磷煺酒饋?。
誰知紀昱恒也站起來:“一起?!?/p>
許意濃:“呃……”
“樂樂,爸爸上班去了,今天媽媽送你去上學,你要好好上課,聽老師話?!弊叩臅r候紀昱恒揉揉女兒的小腦袋。
涂筱檸給他撫平襯衫,再整整領帶:“晚上要沒應酬就早點回來。”
“好。”他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絲毫沒管身旁站著的許意濃。
呵,好一個屠狗,許意濃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爸爸拜拜,姑姑拜拜,姑姑今天下班要陪我搭樂高高?!毙窐饭怨缘卣驹趮寢屔磉叧麄儞]揮手。
“好的?!痹S意濃朝她做了個飛吻。
然后許意濃硬著頭皮跟紀昱恒一起出門,本來以為他說的就是一起坐電梯,看到他只按了個負一,她提醒道:“哎?幫我按個‘1啊?!?/p>
紀昱恒巋然不動:“我送你?!?/p>
晴天那個霹靂啊,她笑中凝悲,不死心地問:“大哥,我們,同路嗎?”
紀昱恒與她對視:“很巧,今天同路?!?/p>
“你不是很忙?”
“原本要參加的會議推遲了,送完你再去正好。”
面對疾風吧,紀昱恒斬斷她最后一絲掙扎。
許意濃心如擺鐘地跟著他來到地下車庫,看到遠處的豪車眼睛都亮了。
她精神一振,有些諂媚:“親愛的哥哥您之前的車呢?”
“搬到A市前賣了?!?/p>
“到A市就換了這輛?”
“嗯?!奔o昱恒親手給她拉開副駕駛座的門,下巴微抬,“上車?!?/p>
許意濃麻利地抬腳上去:“好的,哥哥。”
到了車里她這里摸摸那里蹭蹭,等紀昱恒坐上來,她忍不住說:“親愛的哥哥啊,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紀昱恒拉過安全帶系上直接回:“不當講?!?/p>
許意濃朝他做了個鬼臉:“無趣?!?/p>
“許意濃?!奔o昱恒卻直呼她全名。
“???”
“現(xiàn)在就我們兩個人,說說吧,為什么突然回國?”他邊說邊發(fā)動車,該來的還是來了。
許意濃一副覺得他很庸俗的表情,兩手一攤:“享受了九年制義務教育的我,又在國家的大好政策下留了學,現(xiàn)在學成歸來,自然是要為我國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獻出綿薄之力,添磚加瓦的啊?!?/p>
紀昱恒開著車安坐如山,突然騰出右手開始操作中控臺屏幕,汽車藍牙已經(jīng)自動連上了手機,許意濃看他切換到通訊錄,滑到小姨那欄。
許意濃嚇得“虎軀一震”,立刻嚎了一嗓:“等一下!”
紀昱恒手還懸著,許意濃雙手一把握住,用可憐的小眼神哀求:“哥,帥哥,好漢!我,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紀昱恒嫌棄地抽回手:“說?!?/p>
氣氛靜默,許意濃耷拉眼皮,任由長發(fā)過耳遮住臉,片晌后她才開口:“前幾天我在網(wǎng)上刷到一個采訪留學生的視頻,有句話是這么說的,十個留學生里面,你扔下去一把石子,砸死兩個不愁吃喝的,砸死兩個你這樣的學神,剩下六個人,有五個是抑郁?!彼中χ鴤?cè)頭看她哥,“我不想成為第六個人,所以回來了?!?/p>
紀昱恒幾不可察地踩了踩剎車,他也曾是留學生,知道獨自在外漂泊的一切感受。
車內(nèi)一時陷入沉默,話題沒再繼續(xù)。
車外是喧鬧的城市聲息,車里是兄妹倆的長久無聲,車身還在穩(wěn)穩(wěn)地前行,十字路口紅燈才停下。
許意濃的視線還落在窗外,這座城市在她的腦海記憶隨著時間推移變得不復以往,不知何時起,她好似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人,在哪兒都找不到歸屬感。
直到頭被輕拍了一下,她像小時候那樣回眸瞪視:“干嗎?”
“有句話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說?!奔o昱恒注視著她,驀然一笑,“許意濃,歡迎回家?!?/p>
“嘁?!痹S意濃別過臉去,重整著頭發(fā),這次換她嫌棄,“紀昱恒!你弄亂我發(fā)型了!”
嚴格來說,今天才算許意濃第一天正式上班。
當她踩著高跟鞋踏入逐影研究院的時候殊不知自己又成了全院的焦點。
技術層吸煙室里。
一群男人叼著煙站在陽臺上眺望著研究院的大門口。
大家看著一道倩影從車上下來,她優(yōu)雅地捋了捋長發(fā),左手挎著包,右手插在黑色女士西裝褲里,本就身形綽約在高跟鞋的襯托下更顯高挑,一舉一動都自帶干練的職場女性氣質(zhì)。
“乖乖,不怕狼不怕虎,就怕車標帶字母?!辈恢l先冒出一句。
有人趕緊掏出手機調(diào)大手機鏡頭對著那車拍了一張照片,然后再把照片放大。
而后各種嘆氣聲接踵而來。
待人在視野中越來越近,有人咬著煙瞇著眼還不死心:“來吧,兄弟們,買定離手,猜豪車里駕駛座上的人是她爸還是她男朋友?”
瞬間整個吸煙室嘈雜一片。
角落里,王驍歧臨窗而立,任由光肆意地傾瀉在全身,他指尖夾著的煙安靜地燃著,堆疊出一大截煙灰。
“王經(jīng)理?!敝钡郊绫蝗舜盍艘幌拢讣獾臒熁胰坏袈?,那人朝窗外揚著下巴,頗有一絲炫耀:“別一個人在這兒悶聲抽煙啊,你們乙方那辦公室可一只母蚊子都沒有,怎么樣,我們甲方的妹子漂亮吧?”
王驍歧目光如水,只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可惜啊?!倍呌忠宦晣@息,“美女可能名花有主嘍?!?/p>
王驍歧只抽完最后一口煙,長手一抬將手中的煙蒂精準拋進垃圾桶,他的聲音在煙霧繚繞中不高不低,似笑非笑:“也可能是她叫的快車?!?/p>
吸煙室寂靜一秒,如醍醐灌頂般再次沸騰。
“對啊!還有快車!”
許意濃一進辦公室就連打了四個噴嚏。她看了看腳下的地毯,眉角聳了聳。技術部的辦公室很大,不止一個組,從她出現(xiàn)起,其他組為數(shù)不多的女員工發(fā)現(xiàn)她衣品洋氣,裝模作樣地手捧著資料游移滾輪座位開始私下交頭接耳。許意濃所在的是BOM三組,全組加上她是三男兩女,昨天HR已經(jīng)帶她走過場了。她坐到自己位置上打開電腦摸索了一會兒,組里的人陸續(xù)到來,都跟她禮貌地打招呼?!霸S工早?!痹S意濃心里一噎,許工?想她爹這把年紀在單位還被人叫小許呢,她卻已經(jīng)被叫上了這么老成的稱呼,她區(qū)區(qū)一個“90后”,真是承受了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優(yōu)秀”。
下期預告:
“許總?!?/p>
她剛踏進茶水間,王驍歧便在身后喚了一聲。
許意濃沒有駐足,稍后有跟上來的腳步聲,她知道是他,回眸的一瞬間身上落下一件男士西服,寬大得將她整個人都罩住了。
她一頭霧水:“你……”
“不謝?!蓖躜斊缃?jīng)過時下巴朝她衣領處微微一抬。
許意濃順勢低頭,一看,腦子里“轟”的一聲,臉頰瞬間紅到了耳根,轉(zhuǎn)而再發(fā)燙,仿佛可將空氣燃燒。
她的“V”領襯衫暗扣因為剛剛趴在地上撈耳機不知何時崩掉了,衣領沒有了原本的束縛松散敞著,露出白皙一片的脖頸,稍稍不注意就會走光,前面還聚集著不少男同事,下一秒她趕緊用西服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再抬眸,哪里還有王驍歧的身影。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3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