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的肉身（組詩）

北京/張廣超

煙 蒂

習(xí)慣，入睡前抽一支煙

時間久了，煙絲、煙蒂的命運

不分彼此

這種感覺

多像埋藏的故鄉(xiāng)與異鄉(xiāng)

于兩指間，靜靜地

燃燒、覆滅

一種熾熱，被煙蒂托舉

它，眼角流出一抹潮濕的晶瑩

是風(fēng)穿過風(fēng)，雨撞擊雨

一滴淚的化身

漆黑夜里，我撳滅煙蒂

又點燃一支，窗外秋蟲鳴叫著

它們，始終聽不懂

一個男人嘴里，煙蒂

發(fā)出嗞嗞的聲響

風(fēng)的肉身

獷野的風(fēng)，摧殘落葉無數(shù)

有翅的種子

仿佛一具僵臥的尸體

蟄伏、冷結(jié)，而又凄涼

烏云下，風(fēng)繼續(xù)穿過空曠的田野

向我吹來

太重，吹不到河的對岸

太輕，吹不動楊柳低吟

風(fēng)的肉身，像光一樣

同我，陷入茫茫夜色

積攢的沙土里

他的名字

羊群啃碎晨露，牧羊人牽引著風(fēng)

身影尚未在山中消失

我也向山上走去，朝著羊群呼喊

羊群回應(yīng)我，它的聲音

在山林間搜尋我的耳朵

羊的眼睛，灑落在晨曦幽徑上

鳥鳴、溪流無法告訴我

牧羊人的名字

遠山外，羊鞭一次次抽打天空

回音的界線

藍色的窗口

面向大海，喜歡把生活拋給海水

藍藍的，一浪一浪的藍

如心跳釋然的靈魂

大海休憩海風(fēng)，禁不住半閉的窗

偷帶走疲憊滯留的空白

不要問我余生怎樣過，面向窗

白帆、鷗鳥

和竹林、老井、水牛、稻田

掠過一縷炊煙，隱約中

反復(fù)的夢掏空心里積郁生活的重

廢墟上的青草

遠處廢墟上，如綢的淡青色

一片片鋪展、挺立

殘垣斷壁

垂直的投影在草尖上移動

接近、靠攏

直至把我全部籠罩、遮蔽

我目視，無名、卑微、倔強的野草

春天，給它們換上綠裝

把掛滿作響的兵器集合起來

等待廢墟的傷疤發(fā)出新芽

此時，一支抵擋千軍萬馬的隊伍

春風(fēng)浩蕩般

跨過我種下希望的眼睛

有酒可溫的黃昏

酒香從黃昏中飄來，落在唇上

我觸摸落日的孤獨

站在黃昏里，多想將自己雕琢成

一個溫酒的人

阻止黃昏活埋了自己

我知道，一切都是多余

多余得叫人相信——酒可解千愁

慢慢地

我更迷戀溫酒的沸點與黃昏重合

一扇涌向黑的窗口

一步步逼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