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虞 強
馬相伯(1840—1939),原名馬志德,圣名若瑟,晚年自號華封老人,江蘇丹陽人。愛國人士,著名教育家,震旦大學、復旦大學和北京輔仁大學創(chuàng)始人,復旦大學和震旦大學首任校長。
1840年4月7日,馬相伯出生于一個天主教世家,父名松巖,以教書、行醫(yī)為業(yè),開過藥鋪、米店和布店。馬相伯出生時,適逢鴉片戰(zhàn)爭,他的一生是在反抗外國侵略、謀求祖國富強、喚起民眾奮起的救國之中度過的。
1851年冬,馬相伯瞞過父母,獨身前往上海,投入一所教會學校。這所教會學校對法文和拉丁文很重視,師資也強,馬相伯既天資聰慧,又勤奮刻苦,到18歲時,法文和拉丁文都已精通。法國駐上海領(lǐng)事館得知,請他去領(lǐng)事館當翻譯。這是被許多人羨慕的“美差”,可是馬相伯說:“我學法語,是為中國人用的。”
20年的寒窗苦讀,馬相伯精通拉丁、希臘、英、法、意、日、印七國文字,學富五車。在接受神學博士學銜和神父職位時,馬相伯表示:科學知識,是世界人類所共有,不應分為中外,學習西方的學術(shù),“盡彼所長,轉(zhuǎn)授國人”,使我國“與世界同盡其能”,所以“西人學社名位可受”。
1871年,馬相伯奉耶穌會長命,去安徽寧國府、江蘇徐州府等地傳教。當時,在太平天國運動失敗以后,“閭閻困窮,流亡載道”。他請求父親出家產(chǎn)數(shù)百金,救濟貧民,為教會當局所阻。及之后種種情形、沖突,馬相伯感到在耶穌會內(nèi)不可能對國家有所貢獻,便回到上海,投身洋務運動。但洋務運動的失敗,讓馬相伯認識到“自強之道,以作育人才為本;求才之道,尤以設立學堂為先”。
1900年,60歲的馬相伯將名下的3000畝地等家產(chǎn)悉數(shù)捐給教會,希望教會能辦一所中西大學堂。教會雖然接受了馬相伯的財產(chǎn),但并不辦學。真正邁出辦學第一步的還是馬相伯自己。
馬相伯居住于上海徐家匯土山灣,是當時少有的學貫中西的人物,因此常有人上門求學請教。其中蔡元培介紹學生求學,直接推動了馬相伯教育立國立人志向的實現(xiàn)。1902年,蔡元培執(zhí)教的南洋公學學生反對當局封建壓迫,200余人集體離校退學。退學學生請求蔡元培協(xié)助組織“共和學校”。蔡元培介紹了一些學生到馬相伯處求學,馬相伯欣然允諾,遂創(chuàng)立學院,定名“震旦”,意謂中國之曙光。
1903年,在震旦學院的開學典禮上,馬相伯發(fā)表演說,反對科舉制度,反對我國自秦漢以來的“奴隸”之學、“為人”之學,提倡“格物窮理”之學、“自主”之學。他雖是天主教徒,借用教會力量辦學,卻宣布辦學三條宗旨:一、崇尚科學;二、注重文藝;三、不講教理。他以60余歲高齡,親自教授拉丁文、數(shù)學、哲學,編寫《拉丁文通》《致知淺說》作為教材,視學生如家人子弟,共食同游,親切懇談,循循善誘。他還規(guī)定,學校內(nèi)部事務由學生自行管理,財政公開,藉以養(yǎng)成共和精神。
1905年,法國天主教會不滿馬相伯辦學精神和“一切宗教教義的宣傳應退出學校的領(lǐng)域”等主張,取消馬相伯的主管權(quán),讓馬相伯無病而入院休養(yǎng),并改組震旦,使學校性質(zhì)嚴重改變。此舉引起學生極大憤慨,決議全體退學。于右任、邵力子等去找馬相伯,說:“我們已經(jīng)散學了,但是我們還要讀書?!碑敃r,馬相伯眼淚就掉了下來,一方面為震旦的解散而傷心,一方面為學生的前途命運而擔憂。
馬相伯召集離散學生,并與嚴復、于右任、熊希齡等人籌備復校。在籌備復校期間,天主教會盜用震旦學院名稱登廣告,招收學生。為正視聽,馬相伯與嚴復、熊希齡、袁希濤商議,決定聯(lián)合發(fā)表聲明,澄清事實真相。兩份聲明于1905年5月27日同時見報:“前震旦學院全體干事中國教員全體學生公白:震旦解散后,除添建之校舍,移贈教會作為酬謝外,凡公備一應器具,暨書籍標本,早經(jīng)遷出,毫無轇轕,定于七月下旬開學,更名復旦公學。舊時院名,久已消滅。此后倘有就舊基重行建設者,無論襲用舊名與否,與舊時震旦絲毫無關(guān)。特此敬告?!瘪R相伯還向社會宣布,復校后的校名更改為“復旦公學”?!皬偷倍?,取自《尚書大傳》所載《卿云歌》中的“日月光華,旦復旦兮”,寓含“復我震旦”和“復興中華”之義。
徐家匯時期的復旦公學,原為紀念李鴻章的祠堂李公祠。復旦公學建校初期,以吳淞提督衙門為臨時校舍。1913年3月,從吳淞遷入徐家匯的李公祠。1922年,復旦大學最終遷址江灣。
在馬相伯率領(lǐng)下,全校師生篳路藍縷,自力更生,終于闖出了一條由中國人獨立自主創(chuàng)辦新型大學之路。
1912年,馬相伯和英斂之二人,以中國天主教領(lǐng)袖人物的身份,共同撰寫了《上教宗求為中國興學書》,提倡在北京建立一座天主教大學。英斂之隨后于香山靜宜園建立“輔仁社”,其與馬相伯手創(chuàng)震旦學院的理念十分類似,受到馬相伯的大力支持。經(jīng)過二人的不懈爭取后,“北京公教大學”終于得以順利開辦。1927年北洋政府準予試辦,是為“私立北京輔仁大學”(英文校名未變)。1929年呈請國民政府教育部正式立案,因應北京改名北平而改稱為“私立北平輔仁大學”。
清末民初的各界名流中,曾師從馬相伯的數(shù)不勝數(shù),可謂桃李滿天下,如梁啟超、蔡元培、張菊生、汪康年、馬君武、邵力子、劉成禺、于右任等等。學生們的成長,離不開先生的培養(yǎng),正如邵力子在《救國老人馬相伯先生》中說:……在他的精神大履含護之下,不知培養(yǎng)多少革命青年?!?/p>
馬相伯對學生非常愛護,他重建了孔子有教無類的傳統(tǒng),只要是有才能的、愿意學的人,馬相伯一律收入門下。其中,有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于右任。于右任因作詩諷刺慈禧太后賣國,遭到通緝,逃亡上海,馬相伯毫無畏懼地收于門下,還免其學雜費。為安全起見,馬相伯讓于右任化名“劉學?!保λf“不以空言抒憤、救國必先科學”,這影響了于右任的一生。
1936年11月23日,國民黨政府悍然下令,逮捕了救國會領(lǐng)導人沈鈞儒、章乃器、鄒韜奮、李公樸、沙千里、史良、王造時等“七君子”。馬相伯立即寫信給馮玉祥,表示愿以“首領(lǐng)”擔保。12月10日,馬相伯向報社記者發(fā)表談話,說七君子“都很好,很有學問”,“我敢說,愿意拿我的頭顱來擔保他們”。12月12日,馬相伯在于右任陪同下到達南京,竭力設法營救“七君子”。1937年7月31日,“七君子”終于在蘇州出獄。9月6日,“七君子”和杜重遠專程前往馬相伯在南京的住處,看望這位愛國老人,并在小樓門前合影留念。照片拍好后,由沈鈞儒代表“七君子”在照片左下側(cè)題寫“惟公馬首是瞻”六字。
1931年,日本占領(lǐng)中國東北,馬相伯心中憂憤,奔走呼號,發(fā)表演說,激勵國人御侮自救,共赴國難,時人贊其為“呼號抗日老青年”,這時,馬相伯已經(jīng)90歲高齡了。馬相伯既是著名教育家、翻譯家,更是享譽海內(nèi)外的書法家,他平日里惜墨如金,從不輕易為人寫字,在抗日救國的驅(qū)使下,他寫字義賣,籌集抗日軍費。義賣,一個“壽”字30塊,一副對聯(lián)50塊,當時馬相伯一只腳壞了,就讓兩個人扶著他,站著不停地寫,別人勸都勸不動,他寫到自己實在是寫不動了,才稍微休息一下,最后義賣籌得10萬塊錢,全部捐獻給了馮玉祥將軍的抗日義勇軍。
在流亡路上,馬相伯度過了百年壽誕,復旦的師生們?yōu)樗?。老師寫了這樣一封信,信上寫道:“國無寧土,民不聊生,老朽何為,留離異域,正愧無德無功,每嫌多壽多辱?!彼谟嘘P(guān)人員把各地各界為他祝壽的壽儀聚集起來,全部轉(zhuǎn)送給抗戰(zhàn)傷兵和難民,一文不留!中共中央電賀,尊他為“國家之光、人類之瑞”。
此后,馬相伯的身體每況愈下。臨終前,也許是有預感,他找來最疼愛的孫女馬玉章,問她:“爺爺沒有給你留下一分錢,連你自己的錢也沒有留給你,你恨爺爺不恨?”“你自己的錢”指1914年馬玉章父親馬君遠病逝,當時馬玉章只有六個月大,馬相伯的得意弟子于右任、邵力子等籌措了一萬元,以此作為馬玉章日后的生活費和教育費。馬相伯將這筆錢拿去捐給啟明女校,沒有留給孫女,故有此一問。除了給孫女的交代,他還留下了這樣一句話:“我是一只狗,只會叫,叫了一百年,還沒有把中國叫醒?!背嗾\之心,令人感慨。
1939年11月4日,馬相伯病逝于越南諒山,弟子于右任敬挽:“光榮歸上帝,生死護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