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墳》“王室”疑爲“壬室”考*

陳世慶

關鍵詞：《汝墳》；王室；壬室；魚勞；父母孔邇

《毛詩·周南·汝墳》：(1)(宋)朱熹集撰，趙長征點校：《詩集傳》，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10頁。

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如調飢。

遵彼汝墳，伐其條肄。既見君子，不我遐棄。

魴魚赬尾，王室如燬。雖則如燬，父母孔邇。

這首詩的主旨，千百年來衆(zhòng)説紛紜，歸納起來大約有六類説法。

其一，“勸夫勉力王事”説。此説源於魯詩、毛詩。魯説：周南大夫“受命平治水土，過時不來，妻恐其懈於王事”，就對鄰人訴説：“國家多難，惟勉強之，無有譴怒，遺父母憂?！?劉向《列女傳·賢明篇》文)(2)(清)王先謙撰，吳格點校：《詩三家義集疏》，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56頁?！睹娦颉芬誀憽拔耐踔泻跞陦炛畤?，婦人能閔其君子，猶勉之以正也”(3)(清)阮元審定：《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臺北：藝文印書館，1985年，第43頁。。唐孔穎達《毛詩正義》引伸説：“臣奉君命不敢憚勞，雖則勤苦無所逃避，是臣之正道。故曰勉之以正也?！?4)《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第43頁。

其二，“勸夫近事父母”説。清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認爲：“雖畏王室而遠從行役，獨不念父母之甚邇乎？”(5)(清)馬瑞辰撰，陳金生點校：《毛詩傳箋通釋》，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68頁。程俊英《詩經(jīng)譯注》、袁行霈《詩經(jīng)國風新注》、劉毓慶譯注《詩經(jīng)》均持相同或相近的觀點。(6)程俊英、蔣見元：《詩經(jīng)注析》,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30頁；袁行霈、徐建委、程蘇東：《詩經(jīng)國風新注》，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37頁；劉毓慶、李蹊譯注：《詩經(jīng)》，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26頁。

其三，“獨尊文王”説。朱熹《詩集傳》認爲此詩“獨有尊君親上之意，而無情愛狎昵之私”，認爲詩中的父母指文王，“文王之德如父母然”。(7)《詩集傳》，第10頁。

其四，“傷別詩”説。此説源於韓詩?！俄n敘》曰：“《汝墳》，辭家也?！?《後漢書·周磐傳》李賢注引《韓詩》文)。(8)《詩三家義集疏》，第56頁。劉毓慶譯注《詩經(jīng)》從之。(9)劉毓慶、李蹊譯注：《詩經(jīng)》，第27頁。

其五，“思婦詩”説。程俊英《詩經(jīng)譯注》(10)程俊英譯注：《詩經(jīng)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8頁。、袁行霈《詩經(jīng)國風新注》認爲是“思婦詩”。高亨《詩經(jīng)今注》認爲是妻子安慰逃難回家的“在王朝做小官的人”。(11)高亨注：《詩經(jīng)今注》(第3版)，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15頁。藍菊蓀《詩經(jīng)國風今譯》、褚斌傑《詩經(jīng)全注》(12)褚斌傑注：《詩經(jīng)全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第13頁。持相近的觀點。

其六，“愛情”説。聞一多《古典新義·詩經(jīng)通義》：“《國風》中凡言魚，皆兩性間互稱其對方之廋語?！?13)聞一多：《古典新義》(聞一多全集選刊之二)，北京：古籍出版社，1956年，第127頁。孫作雲(yún)《詩經(jīng)戀歌發(fā)微》引伸認爲：“《汝墳》是汝水附近的青年男女在汝水濱聚會時所唱的戀歌?！?14)孫作雲(yún)：《詩經(jīng)與周代社會研究》，北京：中華書局，1966年，第311頁。李穎贊同此説。(15)李穎：《周代禮樂文化與〈詩經(jīng)汝墳〉篇的解讀》，《文藝評論》，2016年第8期，第62—68頁。

上述觀點雖有一定的道理，但均難自圓其説。筆者認爲此詩主旨可以概括爲“有節(jié)制的情愛”説。問題的關鍵在於詩中“王室”二字，故而本文以此爲切入點進行論述。

一、 “王室”應爲“壬室”之誤

(一) 學界關於“王室”的觀點

其一，“商、周王室”説。朱熹《詩集傳》認爲“王室，指紂所都也”(16)《詩集傳》，第10頁。。高亨《詩經(jīng)今注》(17)《詩經(jīng)今注》(第3版)，第17頁。、劉毓慶譯注《詩經(jīng)》認爲指周王室。

其二，“王孫”説。聞一多《説魚》：“王室指王室的成員，有如‘公子’‘公族’‘公姓’等稱呼，或如後世稱‘宗室’‘王孫’之類?！?18)聞一多：《聞一多全集》(第1冊)，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2年，第120頁。

其三，“王廟”説。孫作雲(yún)《詩經(jīng)戀歌發(fā)微》説：“王”是大的意思，“王室，即汝水旁的大廟、禖宮”。

(二) 學界關於“如燬”的主要觀點

其一，“情緒熱烈”説?！睹珎鳌罚骸盃S，火也?！?19)《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第44頁?！夺釢h書·周磐傳》引韓《詩》作“王室如”(20)《詩三家義集疏》，第60頁。?？追f逹《毛詩正義》：引陸德明《毛詩音義》：“齊人曰燬……吳人曰，此方俗訛語也?！甭勔欢唷墩h魚》認爲“如燬”“極言王孫情緒之熱烈”(21)《聞一多全集》(第1冊)，第120頁。。孫作雲(yún)《詩經(jīng)戀歌發(fā)微》説：“王室如燬，猶神社中人山人海，如火如荼?！崩罘f認爲“男女雙方情感熾如烈火”。(22)《周代禮樂文化與〈詩經(jīng)汝墳〉篇的解讀》，第62—68頁。

其二，“王事酷烈”説。唐孔穎達《毛詩正義》：“王室之酷烈猛熾如火?！?23)《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第44頁。程俊英、蔣見元《詩經(jīng)注析》：“比喻王政暴虐?！?24)《詩經(jīng)注析》，第30頁。

其三，“危難”“毀壞”説?！夺屆罚骸盎?，化也……物入中皆毀壞也?！?25)(漢)劉熙撰：《釋名》，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3頁。朱熹引伸曰：“燬，焚也?！蹦餐フJ爲“如燬，言如火所毀”。劉毓慶認爲“王室如燬”指“周王室的危急”(26)劉毓慶、李蹊譯注：《詩經(jīng)》，第26頁。。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引王照圓説：“王室多難，如將毀缺不堅完也?！?27)《詩三家義集疏》， 第60頁。

筆者認爲“王室”爲“壬室”之誤，“壬”應爲“妊”的本字。

1. “王”“壬”在古文字中形近訛混

在古代文字資料中，“王”“壬”形近，如西周文字(圖1(28)高明、涂白奎：《古文字類編》(增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714頁。、5(29)江學旺編著：《西周文字字形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602頁。)、秦系文字(圖2(30)王輝主編：《秦文字編》，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75頁。、6(31)《秦文字編》，第2091頁。)、楚系文字(圖3(32)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41頁。、7(33)《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第1218頁。)、漢代文字(圖4、8)的“王”“壬”幾乎一樣。它們之間既有共時訛混，也有歷時訛混。古代文獻中“王”“壬”訛誤的條例習見?！蹲髠鳌ざü哪辍贰八瓮醭肌标懙旅鳌夺屛摹贰巴酢弊帧氨净蜃魅伞?。(34)(清)阮元審定：《十三經(jīng)注疏·春秋左傳正義》，臺北：藝文印書館，1985年，第950頁?！俄n非子·外儲説左上》“王登爲中牟令”，顧廣圻曰：“王當作壬?！秴问洗呵铩ぶ绕纷魅?，壬、任同字?！?35)陳奇猷校注：《韓非子集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653頁。均爲佳證。

3. “壬室”即“妊室”?！叭选钡漠愺w又作“任”“姙”?！笆摇笨舍屪鳌捌奘摇薄伴|房”。筆者認爲“妊室”在此作“妻室”可能性更大。唐孫思邈《保生銘》：“春夏任室通，秋冬固陽事。獨臥足守真，慎靜最爲貴?！贝褥蟆八难f壽”福州燈聯(lián)：“堯酒舜琴，以天下養(yǎng)；姒宮妊室，爲女中師?！贝藘删渲小叭问摇薄叭咽摇边B文，且均與“妻室”有關。宋何薳《春渚紀聞·謝石拆字》：“有朝士，其室懷姙過月?！贝司渲械摹笆覒褗灐敝笆摇泵髦浮捌奘摇睙o疑。

小結：“壬室”(妻子)與魴魚(丈夫的喻體)相對應。“赬”與“火”意象相映。聞一多指出，“詩爲女子所作，則魚指男言也”，現(xiàn)在再次審視，我們認爲這一説法是可取的。

二、 “魴魚赬尾”與“魚勞”

其一，“勞苦”説。鄭玄《毛詩箋》：“君子仕於亂世，其顔色瘦病，如魚勞則尾赤?！?41)《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第44頁。唐孔穎達《毛詩正義》：“言魴魚勞則尾赤，以興君子苦則容悴?！?42)《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第44頁。

其二，“縱樂”説。唐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引漢鄭衆(zhòng)注：“魚勞則尾赤，方羊遊戲，喻衛(wèi)侯淫縱。”(43)《十三經(jīng)注疏·春秋左傳正義》，第1045頁。引晉杜預注：“魚勞則尾赤方羊不能自安裔焉?！?44)《十三經(jīng)注疏·春秋左傳正義》，第1045頁。筆者按：“方羊”與“彷徉”義同，與“衡流”“遊戲”義近，喻衛(wèi)侯淫縱，以致於使自己的後代不得安身立命。

筆者認爲，第二種説法有一定的合理性。以下論述之：

1. “魴魚赬尾”，唐孔穎達《毛詩正義》：“魴魚之尾不赤，故知勞則尾赤。哀十七年《左傳》曰：‘如魚頳尾，衡流而彷徉?！嵤显疲~肥則尾赤，以喻蒯瞶淫縱。不同者此自魴魚尾本不赤，赤故爲勞也。鄭以爲彼，言彷徉爲魚肥，不指魚名，猶自有肥而尾赤者。服氏亦爲魚勞。”(45)《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第44頁?！蹲髠鳌ぐЧ吣辍罚骸靶l(wèi)侯貞卜，其繇曰：如魚竀尾，衡流而方羊……”(46)《十三經(jīng)注疏·春秋左傳正義》，第1045頁。晉杜預注：“竀，赤色。魚勞則尾赤?！?47)《十三經(jīng)注疏·春秋左傳正義》，第1045頁。唐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引漢鄭衆(zhòng)注：“魚勞則尾赤，方羊遊戲，喻衛(wèi)侯淫縱?！?48)《十三經(jīng)注疏·春秋左傳正義》，第1045頁。筆者按：將這兩篇文獻比對可知，對“魴魚赬尾”這種現(xiàn)象，漢服虞記爲“魚勞”，漢鄭衆(zhòng)既記作“魚勞”又記作“魚肥”，以喻衛(wèi)侯蒯瞶淫縱。其實“魚肥者”蓋指雌魚“産卵期也”(49)《周代禮樂文化與〈詩經(jīng)汝墳〉篇的解讀》，第62—68頁。，即唐孔穎達所言的“自有肥而尾赤者”。魚赤尾、魚肥“義各有歸，不嫌互異”。(50)《詩三家義集疏》，第61頁?！蹲髠鳌ぐЧ吣辍窏畈ⅲ骸把贼~勞者，比衛(wèi)侯之暴虐也。言魚肥者，比衛(wèi)侯之縱樂也?！?51)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1710頁?，F(xiàn)在看來楊氏這種調和仍然是有問題的。聞一多《古典新義·詩經(jīng)通義》：“本篇曰‘魴魚赬尾’，義當與《左傳》同。詩爲女子所作，則魚指男言也?！?52)《古典新義》(聞一多全集選刊之二)，第127頁。其論甚是。

2. 現(xiàn)代動物科學證明，許多魚在繁殖季節(jié)出現(xiàn)與平時不同的艷麗色彩(這種色彩叫“婚姻色”)，特別在一些雄魚身上更加突出，待生殖季節(jié)一過，鮮艷顔色即行消失。唐富江研究烏蘇里江的大麻哈魚發(fā)現(xiàn)，“婚姻色淺淡個體的繁殖適合度低於婚姻色濃艷個體”。(53)唐富江、王繼隆、劉偉：《烏蘇里江大麻哈魚(♀)婚姻色差異的生態(tài)指征意義》，《水産學雜志》，2012年第4期，第46頁。并不是只有魴魚這一種魚具有“赬尾”的特性，可能大多數(shù)魚都共有之。只是因魴魚分佈廣泛、味鮮肥美，它就成爲魚的代表。

小結：“魚赬(竀)尾”原本是古代先民在漁獵活動中發(fā)現(xiàn)的魚類繁殖的規(guī)律性現(xiàn)象(或稱之爲“魚勞”)，《國風》把它作爲民謡采收，《左傳》作爲繇詞記載，這説明“魚赬(竀)尾”是當時的習慣用語。只是隨著漁獵生活的漸行漸遠，或由於碩儒們不識“煙火”、或有意回避，逐漸導致其原本意思的模糊、陌生，從而産生“魚勞”“魚肥”“魚肥且勞”之爭，“魚勞累”與“魚房勞”之爭，(54)《詩三家義集疏》，第61頁。乃至“魚赤尾”與“赤尾魚”之爭、“火燒鯿”與“青白魴”之爭，以及“魚燒熟了尾發(fā)紅”之爭(後三種爭議過於枝蔓，故不作述評)。幸好有現(xiàn)代科學實驗證實魚的婚姻色的存在，最終讓此問題水落石出。但這種觀點能不能上升爲整個詩篇的主旨呢？且看下文論述。

三、 “父母孔邇”與“牀笫之禮”

對“父母孔邇”，學界主要觀點如下：

其一，“君父同一”説。宋朱熹《詩集傳》認爲“文王之德如父母然，望之甚近”。(55)《詩集傳》，第10頁。強爲之言，學界多不取。

其二，“近事父母”説。清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認爲，“雖畏王室而遠從行役，獨不念父母之甚邇乎?！?56)《毛詩傳箋通釋》，第68頁。這是目前的主流觀點。

其三，“意同回家”説。高亨《詩經(jīng)今注》認爲這句話意思是“丈夫回家，就靠近父母了”(57)《詩經(jīng)今注》(第3版)，第17頁。。袁梅《詩經(jīng)譯注》認爲“父母、妻子、兒女都很近，還是趕快回家吧”。(58)袁梅：《詩經(jīng)譯注》，濟南：齊魯書社，1985年，第96頁。

其四，“畏父母之言”説。聞一多認爲：“父母孔邇”這一句“是帶著驚慌的神氣講的”，與《將仲子》“父母之言，亦可畏也”表示“同樣的顧慮”(59)《聞一多全集》(第1冊)，第120頁。。孫作雲(yún)認爲，女子不能與仲子“恣意調笑”，是因爲“父母孔邇”而害怕父母。李穎認爲，“男女雙方情感熾如烈火。然而由禮制之規(guī)定，結爲婚姻，‘必告父母’”(60)《周代禮樂文化與〈詩經(jīng)汝墳〉篇的解讀》，第62—68頁。。

筆者認爲“父母孔邇”即言父母居在隔壁，離臥房很近?？祝睹珎鳌罚骸吧?。”邇，《毛傳》：“近?！贝司浒凳痉驄D生活必須遵守一定的道德禮儀?！抖Y記·昏義》論婚禮的意義説：“男女有別，而后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后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后君臣有正。故曰：昏禮者，禮之本也?！?61)(清)阮元審定：《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臺北：藝文印書館，1985年，第1000頁。《禮記·內則》：“內言不出，外言不入。男子入內，不嘯不指。”(62)《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第520頁。《禮記·坊記》：“子云：父母在，不稱老……閨門之內，戲而不歎?！?63)《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第868頁?！吨苣稀と陦灐匪涊d的夫婦之禮，與孔子所説的“閨門之內，戲而不歎”有異曲同工之妙，亦與孔子評述“《關雎》以色喻於禮”(上博簡《孔子詩論》(64)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39頁。)的觀點相接近。

四、 結 論

以上研究認爲，“王室”疑爲“壬室”傳抄之誤，“燬”是“火”的方言，“父母孔邇”暗示父母居在隔壁。詩講述夫婦生活應“發(fā)乎情”“止乎禮義”。以現(xiàn)代文明人的觀點看，詩講述的是平常人大多經(jīng)歷的平常事、平常理，正如宋張載所言，《詩經(jīng)》“大率所言皆目前事，而義理存乎其中”。(65)《詩集傳》，第10頁。但在文明初化的周代，這種“平常理”是不是經(jīng)歷了文王之化、周公之化呢？

《周南·汝墳》屬之於“周南”。周南者，周公統(tǒng)轄之南國也。鄭玄《周南召南譜》：“風之始，所以風化天下而正夫婦焉。故周公作樂，用之鄉(xiāng)人焉，用之邦國焉?；蛑^之房中之樂者，后妃夫人侍禦於其君子。女史歌之，以節(jié)義序?！?66)《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第9頁。於是我們謹慎地推測，《周南·汝墳》的詩旨，在一定程度上或某些方面體現(xiàn)了“周公作樂”的思想。

朱熹認爲此詩“獨有尊君親上之意，而無情愛狎昵之私”，以歌頌文王之化，過分強調詩的政治功能，偏離了詩的本義，很難讓人接受。聞一多、孫作雲(yún)等認爲此詩描寫男女情事且“畏父母之言”，確有一定的道理，但他們可能沒有透過“情色之象”聽見“琴瑟之音”，故多非議。假如朱熹、聞一多他們能夠戳破此詩中“王”“壬”二字因形近而訛的窗紙，他們定會透過“政治”和“情愛”的迷霧，發(fā)現(xiàn)此詩中藴含的“以色喻於禮”的儒家禮樂教化之根本。

《毛詩·周南·汝墳》程俊英譯文(67)《詩經(jīng)譯注》,第18頁。：

沿著汝堤走一遭，砍下樹枝當柴燒。

好久沒見我丈夫，就像早飢心裏焦。

沿著汝堤走一遭，砍下嫩枝當柴燒。

好像已見我丈夫，幸而沒有把我拋。

鯿魚紅尾爲疲勞，官家虐政像火燒。

雖然虐政像火燒，爹娘很近莫忘掉。

《毛詩·周南·汝墳》筆者譯文：

沿著汝河大堤走，砍伐樹枝當柴燒。

望穿雙眼君不見，飢渴難忍情難熬。

沿著汝堤砍樹枝，老椏又發(fā)新嫩條。

望見夫君歸來了，不離不棄兩情好。

魴魚交尾尾巴赤，歡愛受孕情如熾。

雖是乾柴遇烈火，小心父母在隔壁。

本文寫作得到黃德寬師、徐在國師的指導，謹致謝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