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硝煙中的“紅色搖籃”

● 梅興無

在全面抗戰(zhàn)初期，為收容撫育烈士遺孤、出征將士子女、戰(zhàn)區(qū)難童，延安成立了被譽為“紅色搖籃”的保育院。保育院是當時設立在延安的兒童保育院、托兒所、保育小學的統(tǒng)稱。十余年間，延安保育院撫育了數千名孩子。后來，這些孩子中很多人成長為國家各領域的骨干人才。

圖① 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的孩子們

圖② 毛澤東與保育院的孩子們在一起

圖③ 洛杉磯托兒所

圖④ 傅連暲與孩子們合影，右手攬著李敏，左手攬著李鐵映

圖⑤ 1948年，洛杉磯托兒所向西柏坡轉移途中

誕生于延安的保育院

在延安的保育院中，最具代表性的當數第一保育院、洛杉磯托兒所、第二保育院。

1937年1月，中共中央機關遷駐延安城。3月份，在延安柳林村辦起托兒所，接收嬰孩18人。開辦之初，經費緊張，毛澤東、朱德、林伯渠等中央與邊區(qū)領導從微薄津貼中共捐863元，邊區(qū)政府機關捐1000元，以解托兒所的無米之炊。

托兒所成立4個月后，日軍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1938年3月10日，鄧穎超、宋慶齡、何香凝等聯(lián)合各界愛國民主人士共同發(fā)起，在漢口成立了中國戰(zhàn)時兒童保育會，旨在搶救戰(zhàn)區(qū)難童。7月4日，延安成立了陜甘寧邊區(qū)戰(zhàn)時兒童保育會。9月5日，邊區(qū)保育會決定以托兒所為基礎建立邊區(qū)兒童保育院，設幼稚部、嬰兒部，共接收嬰孩57名。

毛澤東當即為保育院題詞“兒童萬歲”，年底他又提出“好好的（地）保育兒童”的要求。毛澤東、朱德、周恩來、任弼時等常常親臨保育院看望孩子們。在國統(tǒng)區(qū)工作的周恩來，協(xié)調漢口兒童保育總會為邊區(qū)保育院撥付經費。

為確保孩子們的安全，1938年11月10日，保育院遷往安塞縣小草峪村，保育生增至86人。年底，邊區(qū)政府將邊區(qū)中學附屬小學并入保育院，成立保育院小學部，保育院的學齡兒童輸送到小學部，保育生增加到280人。

1940年9月，保育院遷至李家洼，又增設乳兒部，延安女子大學托兒所、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托兒所并入保育院。辦學規(guī)模不斷擴大，孩子們的生活水平得到很大改善。1945年5月，保育院改名為陜甘寧邊區(qū)第一保育院（習慣稱延安第一保育院），該院累計撫育兒童2500多名。

由于保育院距延安較遠，延安出生的孩子一般寄養(yǎng)在附近老鄉(xiāng)家里。時任中央紅色醫(yī)院院長的傅連暲去探望寄養(yǎng)的女兒傅維方時，聽說了一個令他心碎的消息：一個寄養(yǎng)孩子在主婦出門搬柴的工夫，墜入開水鍋里不幸夭折。他走訪了幾個寄養(yǎng)戶，看到老鄉(xiāng)下地干活時，就將孩子拴在炕上，任其尿濕哭鬧。

傅連暲將這一情況向毛澤東匯報，建議開辦中央托兒所。毛澤東說：“這是件大好事。托兒所辦起來，讓我女兒嬌嬌第一個報名?！?940年春天，中央托兒所在藍家坪成立，第一批接收7個孩子，除了毛嬌嬌（李敏）、傅維方外，還有李維漢的兒子李鐵映等。后來任弼時的女兒任遠征、劉伯承的兒子劉太行、鄧小平的女兒鄧林等，也陸續(xù)進入托兒所。

那時正值延安最困難時期，托兒所經費難以為繼。身居香港的宋慶齡聯(lián)絡遠在美國洛杉磯的愛國華僑組織募捐，一批批藥品、衣帽、食品及幼兒生活用品，通過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轉送到延安。為了感謝愛國華僑的支持，1942年5月，中央托兒所改名“洛杉磯托兒所”。這些從寄養(yǎng)的老鄉(xiāng)家接出來的、從監(jiān)獄里救出來的、從戰(zhàn)火中逃出來的孩子們，在托兒所得以快樂、健康地成長。

1944年秋，離開延安奔赴前線干部的子女，以及從后方輾轉來延安的烈士子女大量增加，原有的保育機構難以滿足需求。由晉綏、晉冀魯豫、晉察冀、華中、山東幾個解放區(qū)資助經費，1945年6月1日，第二保育院在延安小砭溝成立。6月11日，黨的七大閉幕，奔赴前線干部的子女中的60多人成為入院的第一批孩子。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入院孩子增加到136個。

“馬背上的搖籃”

1946年下半年，戰(zhàn)火隨時可能蔓延至延安，黨中央決定非戰(zhàn)斗單位一律轉移到安全地方去。其后兩三年里，一頭牲口架兩個筐，一邊一個娃，輾轉數千里，保育員們用鮮血和生命守護著馬背上搖籃里的孩子們。

最先撤離延安的是第二保育院。1946年11月11日，院長張熾昌奉命帶領第二保育院撤往太行解放區(qū)。11月23日，隊伍渡過黃河，抵達晉綏解放區(qū)柳林鎮(zhèn)。適逢彭德懷從前方回延安路過此地，他說：“現(xiàn)在是最寒冷的季節(jié)，翻越綿山，不要說孩子，就是大人也受不了?！彼殃犖榘差D在一所小學住下，關照他們等兩三個月再走。

1947年春天，隊伍換上清一色的大馬車上路，行至晉綏李家灣，一架敵機俯沖而下，一匹馬受驚狂奔，連馬帶車翻在路邊田野里，扣在小馱床里的孩子大哭大叫。保育員田喜英不顧敵機掃射，沖過去救出被壓在馱床下的孩子。

隊伍翻越綿山，盤山小道又陡又窄，高處冰雪覆蓋，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半夜一匹騾子突然踏空，眼看就要翻下山崖，牽牲口的民工死死拉住韁繩，后面戰(zhàn)士拼命拽住騾子的尾巴，硬是把騾子拉了上來，保護了兩個孩子的安全。

經過3個多月的艱苦跋涉，隊伍到達太行解放區(qū)的山西襄垣南里信村，孩子們得到休整。保育員肖桂英帶著一個叫正南的孩子到長治和平醫(yī)院治疝氣，突遇敵機空襲，一枚炸彈落下，肖桂英扯開棉襖，把正南往懷里一裹，臥倒在地，用自己的身體掩護孩子。炸彈爆炸，她左腿負傷，只能一手攏住正南，一手撐地匍匐前進，艱難地爬到一處低洼處隱蔽起來。

1948年3月，隊伍奉命轉移，兩個月后抵達河北平山劉家會村，在這里度過近半年時間，戰(zhàn)勝了肆虐的瘧疾以及疥瘡、腮腺炎等兒童多發(fā)疾病。由于國民黨殘余勢力的竄犯，保育院再次轉移到山西平定縣城郊待命。

1949年9月24日，保育員和孩子們乘火車到達北平。后延安第二保育院更名為北京市六一幼兒院。1953年9月，該院遷至海淀區(qū)青龍橋，坐落在玉泉山下，昆明湖畔。

第二保育院撤離不久，洛杉磯托兒所的96個孩子在院長丑子岡的帶領下離開延安。丑子岡聽說有個干部被敵人投毒害死后，就將女兒手腕上的一對銀鐲子打制成一雙銀筷子，用以檢測孩子們的食物，確保了孩子們的安全。

隊伍到瓦窯堡休整了3個月，可敵軍來勢洶洶，他們只得向黃河以東地區(qū)轉移。在半夜穿越敵人封鎖線時，一個孩子突然啼哭，敵堡的沖鋒槍響起來。丑子岡趕緊把孩子的嘴捂住，警衛(wèi)員拽著受驚的毛驢加速前進。所幸敵人不明情況，不敢貿然出動，隊伍有驚無險地穿過封鎖線。

隊伍過黃河抵達中央后委駐地三交鎮(zhèn)，同中直機關駐在一起，前后10個月時間。1948年3月，洛杉磯托兒所奉命向河北平山轉移。丑子岡帶著隊伍靠人背、馬馱，輾轉于千溝萬壑之間，1948年5月，隊伍安全到達河北平山西柏坡附近的蘇家莊，96個孩子一個不少。1949年4月，隊伍乘坐十來輛大卡車，進駐北平萬壽寺，與延安第一保育院部分師資合并，成立中央軍委直屬機關幼兒園。1969年，幼兒園遷到黃寺，與隸屬總政的其他幼兒園合并，稱為總政幼兒園。

延安第一保育院有220個孩子，1947年1月開始轉移。院長楊芝芳是小腳，上級配給她一匹馬，可她卻用馬去馱孩子，自己拉扯著孩子們艱難前行。在通過“拉鋸區(qū)”時，由于情況緊迫，她只能采用特殊手段解決籌糧等問題。

隊伍在綏德土地岔駐了一個多月。為了爭取地方政府的幫助，她帶人夜入危機四伏的綏德城尋找行署機關未果，黑夜中摔下兩丈多高的土崖，帶傷返回駐地，連夜開會，要求“所有困難都要靠我們自己克服，我們只能前進，不能后退”。這支特殊的隊伍又上路了。

她們帶著220個孩子安全渡過黃河，抵達山西離石。見到賀龍，楊芝芳第一句話就是“請罪”：“我違反了群眾紀律，為了孩子搶糧。”面對小他幾歲的楊芝芳，賀龍尊稱一聲“大姐”：“你哪里有罪？孩子一個不少，你立了大功呀！”

1948年4月22日，解放軍收復延安。楊芝芳率部分師生返回延安。1949年9月隨陜甘寧邊區(qū)政府遷到西安，改名為西北兒童保育院，1955年改名為西安市第一保育院。

“紅色搖籃”孕育革命接班人

1939年，隨著邊區(qū)保育院小學部的學生不斷增加，一部分保育生升入中學繼續(xù)學習，一部分則直接參加抗日工作，有的從事機要報務工作，有的被調往文教部門，成為“能擔負抗戰(zhàn)建國任務的戰(zhàn)士和建設者”。之后，劉少奇之子女劉允斌、劉愛琴，蔡和森之女蔡轉，毛澤東之女李敏，朱德之女朱敏等先后被送到蘇聯(lián)國際兒童院，開始了異國的學習生活。

隨著烈士遺孤和干部子女陸陸續(xù)續(xù)輾轉來到延安，保育生越來越多，他們中有羅亦農烈士的兒子羅西北，彭湃烈士的兒子彭士祿，毛澤民烈士的兒女毛華初、毛遠志，黃公略烈士的女兒黃歲新，段德昌烈士的兒子段傳新，項英烈士的兒女項學成、項蘇云，劉伯堅烈士的兒子劉虎生等。

保育院的保育生還有：李富春的女兒李特特，葉挺的兒子葉正明、葉華明，彭德懷的侄子彭啟超，陳云的兒女陳偉力、陳元，葉劍英的兒女葉選平、葉選寧、葉向真、葉楚梅，劉伯承的女兒劉華北，徐向前的兒女徐魯溪、徐小巖，楊尚昆的兒子楊紹明等。

在延安保育院的紅色搖籃里，一大批革命后代茁壯成長。他們吃一樣的小米飯，喝一樣的延河水，受一樣的革命教育。從小牢記中國革命的任務和目標，積極投身民族解放和國家建設事業(yè)，報答黨和邊區(qū)人民的養(yǎng)育和教導，以稚嫩的雙肩挑起革命的重擔。

1948年，解放戰(zhàn)爭即將結束，為適應新中國建設需要大量人才的迫切要求，中央派出一批學生去蘇聯(lián)等國家留學，他們絕大部分來自延安保育生。學成回國后，他們?yōu)槲覈鴩垃F(xiàn)代化建設、工農業(yè)生產建設、水利、電力、交通、能源開發(fā)、航空航天、核潛艇下水等高科技開發(fā)和應用作出了重要貢獻，有的還擔任了國家和部委領導。

其中李鵬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總理，李鐵映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委員兼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主任；林漢雄（建設部部長）、戚元靖（冶金工業(yè)部部長）、伍紹祖（體育總局局長）、王敏清（中央保健局局長）、羅西北（水利水電規(guī)劃設計總院院長）、彭士祿（“中國核潛艇之父”）、任湘（“中國地熱之父”）等都在各自的領域作出了突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