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閆晗
小學一年級暑假到來的時候,同學中間開始流傳一個鬼怪的傳聞。
我們教室后面緊挨著田野,窗外就是田地。暮色來臨,整個校園都是沉寂的,我們鉆進空蕩蕩的教室,從昏暗的教室里向窗外望去覺得陰森、恐怖。我看見草垛上有團白色的東西,我“啊”地叫了一聲,然后阿科、大玲幾個都被嚇到了,手忙腳亂地鉆了出去。阿科連忙問我看到了什么,我說:“一團白東西,不會是一個白頭發(fā)的人腦袋吧?”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肯回去確認,飛快地逃離了空蕩蕩的校園。
第二天,我就從別的同學那里聽說了教室鬧鬼的故事?!按罅嵊H眼看見的,草垛上方突然鉆出一個人頭,長長的白發(fā)遮住了臉,沒有身子,頭可以飄來飄去……”我很驚訝,但也不知道說什么好。那是我所經(jīng)歷的事件嗎?
等到開學時,那個白頭發(fā)的腦袋已經(jīng)長出了身體,身著白色的袍子,有著長長的黑色指甲,沒有腳,又或者腳掩蓋在長袍子之下,會瞬間移動,追得大玲他們到處跑。這描述栩栩如生很有畫面感,我聽得有些恍惚了,分辨不出真假,不知道有沒有在夢中見過這樣的情境。
這個故事成為了我們這一屆孩子中嚇人的范本傳說。一直到三年級,我們真的搬進那間教室上課,傳說還在擴散著,直到另一個新聞沖淡了它。
學校的大門口有個長長的斜坡,斜坡下是一條馬路。那時還不是柏油或水泥路,有車跑過時,土路灰塵四起,有專門的養(yǎng)路工人用一個木質(zhì)的工具把馬路上的沙礫推平。
夏日里的一天,一個七年級男生從校門口飛奔出來,他跑過斜坡,橫穿馬路時,一輛拖拉機突然呼嘯著經(jīng)過……
中午放學時,我遠遠看到馬路上圍著一圈人,說是發(fā)生了車禍,我沒有加入圍觀的隊伍,低著頭匆匆回家吃飯去了。下午上學的時候,人群已經(jīng)散去,路中央留有一攤血,提醒著我之前并不是做夢。血滲進了泥土里,夏日里被太陽烘烤得有些燥熱的沙土變成了暗紅色,看上去依然觸目驚心。
第二天早上,我走過那必經(jīng)之路的時候,看見一個中年婦女在燒紙,一邊燒一邊哭喊,我只看到她不斷抽動的后背和四散的灰燼,那片地面變成了灰色。我慢慢地走過了她,并不敢轉(zhuǎn)過頭去看她的模樣。我知道,那一定是七年級男生的媽媽。
后來又陸續(xù)看見過那婦女幾次,在清明和所有的祭日。她一直那么傷心,那攤血和她的哭聲永久地留在了我的童年記憶中,構(gòu)成了我對死亡的印象。那個死去的男孩會到哪里去呢?據(jù)說醫(yī)院有個太平間,當我從小伙伴那里聽說這個存在之后,經(jīng)過醫(yī)院時都會有一種恐懼感,暗暗揣測著太平間的位置,想象著白布蒙著的冰冷的身體,覺得時間無比緩慢,像是鐘表的指針都停止了。
童年并不是無憂無慮的,所有的經(jīng)歷都會投射出影子。我清晰地記得自己曾是一個憂心忡忡的小孩,和這些模糊的恐懼事件一起生活著。那時我覺得自己弱小,盼望著長大,長大會好些嗎?也許會吧。我也不記得是什么時候它們慢慢消失了,跌進了記憶的深谷,世界重新在眼前清晰起來。
哎呀,我順利長大了,真是好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