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詩抄（組詩）

趙曉夢

秘林

消息來得不算晚

秋天在葉面走得緩慢

比遲疑的陽光緩慢

比溪流的速度緩慢

我喜歡，這種慢

手機(jī)像是得了強(qiáng)迫癥

在不斷提速，不停刷屏

森林的朋友圈難得片刻安靜

他們邀請我，兩個四川人

在落滿光陰的山路上

一個駐足風(fēng)雨亭，一個朝向

上游，看不見的溪流

鐵樹

夜雨不會照顧那些跑步的人

也不會照顧群山未知的疾病

有這樣一棵樹

鐵定活在光的背影。在看似

很近的路旁，迎接刻骨銘心的

蒼茫

成長與死亡的琴弦

從不會在交叉的小徑流淌

偶然闖入街道的桂花

不過是季節(jié)散發(fā)的憂傷氣息

通過改變影子來改變青春

在你準(zhǔn)備醒來的床單下呼吸

不必理會波濤把生命放在沙灘上

洶涌的墻壁埋藏著童年的呻吟

折疊的問題堆滿鐵樹的嘴唇

嫁給路燈和嫁給星辰，都不如

把夢境的胸膛懸掛出來。保守估計

風(fēng)只忠誠于沒有面孔的手勢

是的，一棵樹可以復(fù)制另一棵樹

也可以重復(fù)一模一樣的黃昏與黎明

但是飛鳥不會替屋頂?shù)挚股顪Y里

落葉的喘息，就像我們在談?wù)?/p>

一杯咖啡珍愛的自由，一滴水

折射的愛撫和沉重的光輝

桂花

我不在乎這是誰留下的足跡

某個地方、某個角落，甚至某個

白天或者夜晚，動脈或者靜脈

正悉數(shù)前來，辨認(rèn)自己的姓名

盡管這個季節(jié)已忘記自己的名字

盡管裂開的縫隙已推遲醒來

你們要做的只是為樹的健康作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出生地

也有不可預(yù)知的社區(qū)與牛奶

野炊的灰燼也有雙手和雙眼

擁抱道路和空氣的身體

與時間的皺紋為鄰，與可能

認(rèn)識的花園和曠野建立合同關(guān)系

從上次離開的位置開始編輯

不可能交出去的屋頂就系在腰間

造訪的那棵樹，凝視的那些紗巾

在年齡還不夠風(fēng)吹拂的有朝一日

頭枕波浪輾轉(zhuǎn)于夜晚的巖石與親人

成為一門永久性的學(xué)問。距離不算遠(yuǎn)

秋風(fēng)親吻過的鳥群與森林找到了

一如這桂花突然向我伸出雙臂

斑斕

池水有透明的理想，也有絢麗的童話

在向陽的山坡上，每一次停頓

都是一次眩暈的確認(rèn)

屬于黃龍的時間，被水底缺鈣的

泥土軟埋，一層一層堆積

大山的寂靜與蒼茫

雪山和森林的那點(diǎn)事兒，不過是

從谷底到山巔的古老容顏

落在你們身上，星辰找不到

夜晚的心跳。轉(zhuǎn)瞬即逝的蒼穹下

斑斕的樹林變得炙手可熱

秋天在一池水里畫出靈魂光澤

最終是影子和鳥鳴分離出棧道

耐心，蜜蜂就在松鼠身上嬉戲

陌生的未來倒映在沉默水面

風(fēng)被推遲半小時到來

火焰的花海撫摸群山，一年四季

都沒有高原反應(yīng)

吊橋

我會把這游戲當(dāng)真

就像對待林中所有的道路

不管它通向哪里

只要有光線導(dǎo)航，哪怕風(fēng)停了

鳥鳴更顯寂靜，一個人在巖石上

難得自己同自己說話

松樹的腰身全都綁著繩索

在灌木和溪流上開辟出一條路

盡管它并不通向哪里

九寨溝那么多條溝，這里只是

附屬品

極限運(yùn)動像一把劍剖開山體

考驗每一個上到這里的肺

跌進(jìn)草里還有沒有呼吸

其實死亡并不那么莊嚴(yán)

冷風(fēng)吹不出可怕的結(jié)局

只是晃晃蕩蕩的身體

折磨一片森林，我會把死亡

當(dāng)真

有聲詩歌

眼罩

枕頭和夢境彼此都愛那個時刻

青銅的光澤被沉默的墻壁收走

窗簾彎下腰

我們來到一個沒有星辰的地方

雨滴在樹枝間說話

聲音像沙漏一樣令人著迷

意識到冬天正將房間和床分割

樹葉立馬平息了道路的分歧

散落一地的器物沒有酒杯

也沒有水杯，持續(xù)很久的青春

沒有欲望在玻璃上反光

娛樂和美食只剩屋頂桂花

接受時間在陰影中呈現(xiàn)

我們都老了，只有通過風(fēng)

在門檻相互呼喊，讓克制靈魂的

家具顯得不那么笨拙和隨意

用于溝通的鏡子不再有灰塵和褶皺

睡眠打著手勢，無人知曉的黎明

正朝鬧鐘攥緊的脈搏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