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慕秋
在湖州福地窺見美麗的中國,在太湖南岸讀到內(nèi)心的自己。
很快又要“秋空明月懸”,屈指算算,今年該是我度過的第40個“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中秋了。除了少數(shù)幾次在旅行途中邊仰望海邊的月亮邊給家人發(fā)祝福信息外,其余的中秋佳節(jié)都是和家人們跑去太湖南岸共度的??纯丛铝?,吹吹秋風(fēng),侃侃玉兔多可憐、只能啃蘿卜白菜,而我們則剛剛消滅了一桌鮮美的蝦兵蟹將……不由得感嘆:太湖蟹是將軍,白蝦、銀魚、白魚這些太湖三寶亦是缺一不可啊。
餐后自然是喝茶賞月、談天說地。其實,天下的月亮都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陪你觀月的人。只有孩子們的中秋才是無憂無慮追跑歡笑,成年人的中秋總會裹挾一些懷念與憂傷,那些失去的人喜歡在這種時刻從記憶深處鉆出來,喊著我的名字,不安地侵占我的思緒,將一句“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描繪得如此生動貼切。
我的中秋憂悒始于1998年,最疼愛我的小舅猝然離世。然而不足一個月,中秋節(jié)來臨,親人們不約而同前往小舅媽家,陪伴還在悲痛中的舅媽和表姐,竭盡全力使這個最煎熬的日子熱熱鬧鬧,多幾絲笑意。幾位女性長輩下廚張羅了兩桌菜,有清蒸白魚、油淋白蝦、銀魚絲炒蛋,而螃蟹紅彤彤的,令人垂涎三尺。我想起小舅曾指著自己摔掉的門牙開玩笑再也啃不動螃蟹了,猛地悲從中來,眼淚撲簌簌滑過臉頰。自那晚起,我似乎一夜長大,月的陰晴圓缺也好,人的悲歡離合也罷,常常會將我們殺得措手不及。
時光不緊不慢,生命中逐漸出現(xiàn)新的人,為我注入了永遠向陽的力量與人生意義。
去年中秋家宴,因為口腔潰瘍引發(fā)的疼痛,我對著碗里的螃蟹望洋興嘆。兒子把它拿走,雙手搗鼓一陣,剝出幾條完整的蟹腿肉遞給我。瞅著這張稚氣未脫的臉對我說:“沒有蘸醋,你吃吧?!蔽宜查g破防了。
我還從未幫誰剝過完整的蟹腿肉。教我吃第一只螃蟹的人是小舅,他教會我怎樣對付最難搞的蟹腿,先將蟹腿蘸點放了姜末的醋,咬掉兩頭的關(guān)節(jié),選一頭使勁一吸,一條完整的蟹腿肉就直接在嘴里了。后來,小舅消失了,我一如既往用那種方法吃螃蟹,利落、迅速又野性。太湖蟹上市期間,一頓能啃掉三只蟹的我,與“溫酒、賞菊、品蟹”的詩情畫意毫不相干。
死磕螃蟹屬我最快,但是吃蝦,卻屬我父親最厲害。每次我都攛掇著家人們跟父親比賽吃蝦,父親吐出的蝦殼有頭有尾還有腳,整整齊齊碼放在眼前,仿佛又是一只只囫圇的小白蝦在游弋。
每年夜深人靜,結(jié)束小聚,便是和親人一一告別?;丶衣飞希e頭望著明月,它掛在浩瀚無垠的天幕清晰又深邃。微風(fēng)拂面,年年歲歲的中秋,也許早些,也許遲些,卻從不缺席。但人不同啊,蘇東坡說:“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贝蟮志褪窃谡f,珍惜當(dāng)下吧,因為那些說散就散的人,那些說沒就沒的風(fēng)景,僅會在一個人的生命中存在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