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城市也要“搶人”了？

《中國經濟周刊》 記者 伍素文丨廣東報道

在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里，戶口確定下來，在城市打拼也就多了一份歸屬感。戶口一頭牽著個人、家庭的生活需要，另一頭則影響著城市要素的聚集流動。

近年來，二三線城市之間的“搶人”大戰(zhàn)此起彼伏。如今以放開落戶為切入口，一線城市也忍不住下場了。

廣州落戶門檻頻降

今年以來，廣州落戶政策調整動作頻頻。

6月8日，廣州公布《廣州市積分制入戶管理辦法(公開征求意見稿)》，擬對積分制入戶的申請條件、指標體系和排名規(guī)則進行修訂完善。其中，將新指標體系下入戶申請條件分值下調，并減少積分項目指標，進一步擴大積分制入戶受益范圍，適當降低了門檻。

7月7日印發(fā)的《廣州市引進人才入戶管理辦法實施細則》，取消了全日制本科生、中級職稱人員等入戶的社保參保年限限制，在廣州市有參保記錄即可落戶。此前按規(guī)定，全日制本科生落戶需要連續(xù)繳納半年社保。

8月17日，《廣 佛 全 域 同 城 化“十四五”發(fā)展規(guī)劃》正式印發(fā)，提出廣州、佛山市將深化戶籍制度改革，調整完善積分落戶政策，放開放寬落戶限制，探索戶籍準入年限同城化累計互認，試行以經常居住地登記戶口制度。這一舉措將進一步打破兩地之間人才流動限制，提升廣佛地區(qū)的經濟和人口承載力。

這一系列變動調整，其實在2021年12月出臺的《廣東省新型城鎮(zhèn)化規(guī)劃（2021—2035年）》中就有提及。

該規(guī)劃明確，調整完善廣州、 深圳兩個超大城市的落戶政策，建立健全積分落戶年度指標逐年增長機制，及時調整對社會有特殊貢獻的護理人員、環(huán)衛(wèi)工人、技術工人等普通群體的落戶指標；精簡落戶積分項目，確保社會保險繳納年限和居住年限分數占主要比例；鼓勵取消年度落戶名額限制，鼓勵中心城區(qū)與郊區(qū)新區(qū)采取差別化落戶政策。

而在更早之前，廣州還提出大專學歷可以落戶7個區(qū)。2020年12月公布的《廣州市差別化入戶市外遷入管理辦法（公開征求意見稿）》提出，在廣州白云、黃埔、花都、番禺、南沙、從化和增城7個行政區(qū)，凡是大專以上學歷、全日制技校高級工班人員，只要年滿28周歲以下，繳納一年社保即可落戶。但這一管理辦法目前尚未落地。

此外，2021年5月，廣州發(fā)布《國家城鄉(xiāng)融合發(fā)展試驗區(qū)廣清接合片區(qū)廣州（片區(qū)）實施方案》。該方案提到，花都區(qū)、從化區(qū)、增城區(qū)為改革試驗范圍，進一步優(yōu)化入戶條件，降低城鎮(zhèn)落戶門檻，建構分類彈性落戶機制，堅持存量優(yōu)先原則，逐步取消重點人群落戶限制。

但廣州市發(fā)改委在今年6月表示方案中提到的落戶政策并未實施。

一線城市也要搶人了？

除了廣州，上海在6月兩度下調落戶門檻也引發(fā)外界關注。

6月28日，上海市教委等四部門聯合發(fā)布《關于做好2022年非上海生源應屆普通高校畢業(yè)生進滬就業(yè)工作的通知》，提出符合基本條件的在滬各研究所、各高校應屆碩士畢業(yè)生無需打分，可直接落戶。

6月7日，上海發(fā)布《關于助力復工復產實施人才特殊支持舉措的通知》，對畢業(yè)于世界排名前50名院校、全職來上海工作的留學回國人員，取消落戶時的社保繳費基數、時間要求。

廣州、上海都釋放了友好的信號。一線城市也要開始“搶人”了？

廣東省人口發(fā)展研究院黨委書記、院長董玉整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表示：“一線城市以更加積極的態(tài)度歡迎外地人到本地就業(yè)生活、安家落戶，表現出了一些‘搶人’的特征。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看這種現象的合理性：第一，隨著城市人口治理水平顯著提高，可以容納一定規(guī)模的人口；第二，推進城市高質量發(fā)展、保持城市發(fā)展活力，需要維持一定規(guī)模的人口?！?/p>

一直以來，一線城市的資源和機會，對年輕人具有天然的吸引力。然而生活成本高企，加上二三線城市崛起且人才優(yōu)惠政策頻出，以及疫情等因素，“逃離北上廣深”的呼聲再起。一些沿海城市的勞動人口逐漸回流，開始面臨勞動力短缺。

二線城市的人口吸引力與日俱增。根據地方統(tǒng)計局數據，2021年，成都、杭州、西安的常住人口數量比2020年均增加了20萬以上，而北上廣深2021年的人口增量加起來僅12萬余人。

其中，上海市2021年全市常住人口為2489.43萬人。全年常住人口出生11.6萬人，出生率為4.6‰；死亡人口13.9萬人，死亡率為5.59‰。常住人口自然增長率為-0.92‰，人口呈現負增長。全市戶籍人口平均期望壽命達到84.11歲，人口老齡化問題突出。

廣州的人口增長動力也愈發(fā)不足。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截至2020年11月1日零時，廣州全市常住人口1867.66萬人，與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相比，十年間常住人口增長了597.58萬人，年平均增長約60萬人。而廣州市統(tǒng)計局數據顯示，2021年底，廣州市常住人口為1881.06萬人，與2020年底相比僅增長7.03萬人，和60萬人的平均增量相去甚遠。

“通過這一組數字可以發(fā)現，上海、廣州等人口特大型城市，有敞開懷抱、放低身段接納外地人口的現實需要?！倍裾f。

在上海社科院原副院長、研究員何建華看來，放松落戶本質上是要給城市注入“新鮮血液”，“一座城市的活力永遠來源于受過良好教育，有理想、有追求的年輕人”。

何建華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表示：“一線城市現在也開始有未來焦慮癥，如果每年沒有一定比例的新鮮血液注入，同時又快速步入老年化，那么這座城市無非是‘未富先衰’，或者說未來發(fā)展的動力、動能和潛力不足，這一點廣州、上海開始認識到了。“

戶口對年輕人的吸引力有多大？

戶口不僅關系到買房置業(yè)，還涉及孩子教育、醫(yī)療養(yǎng)老、服務政策等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在2020年末的一項微博投票里，8.9萬網友中有5.6萬票認為一線城市戶口“重要，一線城市的教育醫(yī)療等資源有優(yōu)勢”，占比約為63%。

近日，在兩個關于一線城市戶口的熱搜話題（#廣州全日制本科生參保即可落戶# #今年上海應屆碩士畢業(yè)生直接落戶#）里，有人感慨“生不逢時”，但相反的聲音也多了：“不結婚不生娃，落戶限制放開我也沒興趣。打算以后買個車出去旅居?！薄安幌肷?、買不起房，戶口有什么用？”“讓韭菜進場接盤罷了?！薄贻p人對一線城市的戶口似乎沒那么執(zhí)著了。

“相比其他城市對本科落戶基本沒有限制，上海門檻還是蠻高的，一般走積分居轉戶或者人才引進的途徑。我來上海5年了，第二年就想著手積分落戶的事，如今經過3年時間，我快拿到上海戶口了。身邊朋友成家的大多希望落戶，單身或者戀愛中的人態(tài)度挺無所謂的?！币晃粊碜陨綎|的“滬漂”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說。

一位上?！半p一流”高校在讀博士生告訴《中國經濟周刊》記者：“上海太卷了，我覺得自己比較難融入上海生活。我在老家生活條件挺好的，再考慮到年齡，沒有往更大城市打拼的想法。所以即使落戶限制放開也沒什么興趣?！?/p>

何建華對這些想法表示理解：“以戶口來吸引年輕人越來越難了。現在一線城市的戶口含金量逐年遞減。所謂戶口含金量實際是指生活在這座城市所獲得的資源配置能力，比如收入高、公共資源配置、文藝生活豐富等。如果在這里生活得很艱難，甚至說‘不婚不育保平安’，那要戶口干嘛呢？”

“相對于過去，戶口與人們的生活之間的關系不再像以前那樣綁定、緊密?！倍裾f，“但改革戶籍管理制度并不是不要戶籍管理，而是通過實行經常居住地登記戶口制度等改革，進一步建立完善涵蓋全生命周期的人口服務體系，提供更加便利高質高效的各項綜合人口服務，幫助他們切實解決實際問題?！?/p>

當步入而立之年的“90后”考慮成家立業(yè)，“95后”和“00后”成為人口流動的主力軍，他們在選擇城市時更看重生活性價比。為了吸引這些人，有統(tǒng)計稱，目前已有90多座城市提出建設青年發(fā)展型城市。

據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等在今年6月聯合發(fā)布的一份報告，一線城市中，只有廣州擠進了民選熱門宜居城市TOP20，排在第17位。

那么，除了戶口，一線城市應該在哪些方面增加對年輕人的吸引力？

何建華認為要具備3個要素：一是就業(yè)空間，有創(chuàng)新的產業(yè)業(yè)態(tài)吸附年輕人；二是有與生活成本、技術能力相匹配的收入；三是降低綜合成本，完善青年所需的生活配套?！扒嗄暧押眯统鞘凶罨镜脑u估標準，就是一個人孤身奮戰(zhàn)是否能在這座城市立足，能否滿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實現職業(yè)理想和人生夢想?！?/p>

董玉整補充道，還要建立、完善與戶籍制度改革相配套的住房政策措施，減輕年輕人的住房壓力，讓更多年輕人住有所居。要建設完善普惠托育服務體系，包括托兒所、幼兒園、母嬰室等公共服務設施，不斷提升普惠托育服務水平。為育齡群體在城市生活提供更多的公共服務和社會保障，促進育齡群體全面健康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