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司機

楊欣妍

“嘩啦啦！”動物分管局的象博士每翻一頁工作大全就抬一次頭。這讓站在它面前的貓頭鷹小北越來越緊張。三、二、一，“咚”的一聲巨響，象博士的腦袋撞在了頭頂?shù)牡鯚羯稀?/p>

屋子瞬間暗了下來，象博士想揉腦袋，又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小北立刻沖上前擦干桌子，并協(xié)助象博士安全地坐好。

見小北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象博士的眼睛亮了：“會開車嗎？”

“這是我去年考的駕照?！毙”斌w貼地遞上駕照。

又是“嘭”的一聲，象博士一高興，把桌子拍碎了一條腿兒：“行動敏捷、心思細膩，又能在夜晚工作，最適合這件事了。”

象博士不敢亂動了，小心翼翼地說道：“第二個抽屜里有一把橘燈鑰匙，配給你的車就在下面，從現(xiàn)在起，開始上崗吧?！?/p>

“沒問題?！毙”毖b好東西，優(yōu)雅地鞠了一躬。象博士忍不住又一揮長鼻子：“加油?！?/p>

看著落下的電扇，小北先生“嗖”的一聲沖了出去，今天是第一天上班，絕對不能出差錯。

小北找到那輛像橘燈一樣橢圓形的小號公交車，認真看起工作卡上的說明：

1.坐進車子，你就進入了夢的世界，請先別啟動……

“吱扭——”幸虧小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把將車子急轉(zhuǎn)彎，躲開了夢游的兔子。

好險！小北顫抖著手爪，飛速讀著。

2.司機一定要注意安全，夢里大家很可能會橫沖直撞，但撞到也沒關(guān)系，反正只是場噩夢。

3.工作時不可以吃東西，但因為晚安司機的客人都在半夢半醒中，司機吃東西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所以也可以吃。

4.前面的條約都可以不看。

小北的爪子又放松下來，還有點兒生氣，這不是捉弄人嘛。但下一秒，它注意到卡片背面的小字，心又開始一點兒點兒熱起來。

相信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不緊張了吧？對，放松。

接下來交給你的工作，是看到誰后背貼著的紙牌在發(fā)光，就送它去一個能做好夢的地方，另外，請不要叫醒客人。

再然后呢？小北瞪大眼睛：地址在哪兒？在哪條路上開車？扶上車后要做什么？可任憑它把工作卡翻來覆去找了一百遍，上面再也沒多出一個字。

只能碰碰運氣了，小北嘆口氣。

小北一腳油門下去，車“嗖”地飛出去，它遇到了第一個客人。浣熊女士站在街邊，背后發(fā)光的紙牌將它完美合身的時裝照得倍兒亮。

“您好，請問想去哪里？”小北趕忙整理起空蕩蕩的車廂，以配浣熊女士的打扮，再回過頭時，街角竟空空如也。

夢的世界里人會隨時消失？得記下來，小北掏出厚厚的筆記本，剛拔開筆蓋，腳邊傳來窸窸窣窣聲。

小北循聲望去，居然是半蹲著的浣熊女士，它正優(yōu)雅地揮著花瓣包，舞動身體。側(cè)過身時，浣熊身上掛著的紙牌露出幾個字：“職業(yè)：舞蹈演員”。

真是辛苦，在夢里也練習(xí)，小北正想把它扶上車，“撲哧”一聲樂開了花，原來浣熊女士細細的鞋跟緊緊卡在了井蓋兒上。

挽起袖子，小北像拔河一樣使勁兒一拽，“嘭”一下，它倆一同飛進了車里，鞋跟卻依舊堅挺地卡著。

糟了，這該賠償多少？小北正沮喪，突然回過神來，這可是在夢境，就送浣熊女士去鞋店吧，改變這場夢糟糕的開頭。

車子一路飛馳，來到熱鬧的地方，這條街可真香啊，奶茶店、火鍋坊、蛋糕鋪，那種熱乎乎的香氣一個勁兒撲來，小北先生都快流口水了，但它要克制，這可是在工作！

工作時間就要遵守規(guī)章制度，制度上說……對呀，小北先生立刻張大嘴巴，塞上一大塊蛋糕，太香甜了，又咕嚕嚕喝了奶茶，它滿足地咂巴著嘴，突然想起了浣熊女士。

于是它抓起一袋泡芙，“您也嘗嘗吧？”

浣熊女士優(yōu)雅地接過，“啊嗚”一口下去，“啪”的一下，它的紙牌熄滅了。

小北明白了，舞蹈演員要保持身材，所以最甜美的夢就是大吃一頓。

唔，反正沒違背制度，小北敞開肚皮大吃了一頓，幸福得暈暈的，像是漫天飄著粉色星星。它搖搖晃晃走出店，和從天而降的豚鼠少年撞了個滿懷。

“哎喲?！彪嗍笊倌杲衅饋怼Ｐ”泵翡J地發(fā)現(xiàn)，它的背后也有一張發(fā)光的紙牌。

它的職業(yè)又是什么？小北信心滿滿地探過頭看，上面居然一個字都沒有，趁著這空當(dāng)，豚鼠少年竟然一溜煙跑上了駕駛座。

“哎，這可不能碰。”小北想拽住它，又怕把它叫醒，索性坐上副駕駛的位子。今天的月亮彎彎的，像一把細細的小飛鏢，“嗖”一下就能帶起旋渦般的風(fēng)來。

喔，這可真不像自己會想出的比喻，小北正一正粗脖子上的領(lǐng)帶，捧著圓圓的肚子，一坐下，西裝的扣子都要撐破了。

不過這個夜似乎有點兒不同，風(fēng)也溫柔。

正想著，小公交一下飛馳起來，“??！”小北趕忙看一眼豚鼠少年。謝天謝地，它沒被吵醒，正開車開得起勁兒，一爪將油門拍到了底。

天哪，小北想去阻止，但幾乎飛起來的車顛簸得讓它沒法這么做。

不，也不全是，小北可是只貓頭鷹，它完全可以自己飛起來，但這一刻，它沒有解開安全帶，而是任憑風(fēng)和夜晚的氣息從窗口灌進來。

太刺激了，像在坐過山車，風(fēng)把小北的帽子吹跑了，就是那頂永遠被它戴在頭上，除了洗羽毛絕對不摘下的帽子。它干脆把西裝也脫了，只剩一件舒服的小背心。

啊，胸口一點兒也不悶了，小北突然很想一展歌喉。它望一眼豚鼠少年，清清嗓子，發(fā)出了第一個輕輕的音，又一個音……

就這樣，小北靠在車座上，瞇著眼睛，陶醉著唱了一首又一首，盡情過了個癮。

一直唱到聲嘶力竭，小北趕緊喝了杯咖啡抖擻精神，小公交響起鈴聲，鳥律師站在路邊揮動翅膀。

小北吃了一驚，鳥律師的紙牌一點兒都沒亮，但它一如既往的溫和，“您好，我們順路，想搭個車?！?/p>

載老熟人一程似乎沒什么，小北想，沒錯，它已經(jīng)快活得找不著北了，完全忘記了自己衣冠不整的模樣。“啊，那請上車吧，”小北快活地說，“雖然我并不知道它究竟要開到哪里。”

看到鳥律師懷抱的厚厚文件，小北先生突然打了個激靈，自己應(yīng)該像它一樣嚴謹認真才對啊，可是已經(jīng)晚了，窗外飄過了一朵又一朵棉花糖一樣的云彩。好想去上面躺一下，小北一把拉開車門，深深埋進云里，感受起那種柔軟得整個身子都要陷進去的感覺。

就這樣，小北先生聽見一聲“嘟”，光線似乎暗淡下來，哦不，好像是它背后的紙牌，突然熄滅了。

不應(yīng)該呀，我怎么會半夢半醒的呢？就是因為我常年失眠，猿醫(yī)生才讓我換了這份新工作呀，現(xiàn)在怎么又睡著了？小北百思不得其解，但它來不及多想了，舒服地躺在了最最柔軟的地方，要睡上飽飽的一大覺啦。

小公交“呼嚕嚕”停在不遠處。“當(dāng)然是要開往終點，晚安車站啦?！眲e著代班司機卡牌的鳥律師清脆溫柔地說，“晚安?！?/p>

選自《故事大王》2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