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雯雯 吳昕楠 林燕鳳(西安外國語大學)
一人獨居,兩眼惺忪,三餐外賣,四季淘寶……
這是一些在城市打拼的青年的生活縮影。
他們自稱或被冠名為“空巢青年”,
年齡大多介于20歲至30歲之間,
背井離鄉(xiāng)到城市打拼,與父母及親人分居,獨自生活。
晚上8點,3月的廣州。像往常一樣,小周站在門口熟練地輸入密碼,隨后門開了。
這是位于廣州市天河區(qū)的一個居民小區(qū),距離著名的廣州坐標“小蠻腰”直線距離不超過5公里。
客廳漆黑一片,沒有開燈,只有右手邊的房間沿著門縫透出些許暖黃色的光線——室友已經到家。小周沒有打招呼,快速進入走廊盡頭的房間。
已經換過好幾次室友了,對她來說,下班后的社交應該足夠簡單,最好是能夠快速結束,畢竟再不把時間留給自己,“報復性熬夜”就會找上門來。
小周目前的室友是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男生,還有一位“看起來工作時間挺久了”的女生。小周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平日里3個人幾乎沒有什么交流。“我們的確不熟,對于社交彼此也都覺得沒有必要,上班已經很累了?!?/p>
和大多數(shù)在大城市工作的年輕人一樣,小周在工作初期便選擇了與人合租。
2020年,閑魚租房發(fā)布的以“合租”為主題的報告顯示,有近7成的人選擇和他人合租,30歲以下的年輕人已成為合租的主力軍。
合租房,能最大程度節(jié)省空巢青年的住房成本。
然而合租帶來的問題也顯而易見。生活作息和居住習慣相差甚遠,導致大部分合租青年都處在一種隱私半透明的狀態(tài)中,“公共區(qū)域幾乎大家都不待,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間里活動”。
盡管這是多數(shù)空巢青年的合租現(xiàn)狀,但其實他們都希望能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家”。
在陌生城市工作的人,很難在一座城市中體會到歸屬感,不過總有些特殊的人和事影響著他們對這座城市的感情。在小周住處附近有一家港式茶餐廳,她經常去那里點餐,“今年過完年之后,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去那個茶餐廳吃飯,后來去的時候,老板還問我為什么這么久沒有來吃飯……”
小周形容這種感覺特別神奇,“總是有這么一些人和事,能證明我在這個城市待過?!?/p>
作為眾多空巢青年中的一員,小周在大學畢業(yè)后沒有回湖南老家,而是選擇留在廣州,成為了一名互聯(lián)網時尚美妝編輯。工作性質導致小周沒有固定的下班時間,即便是休息也仍然會瀏覽與工作相關的內容。
她形容自己是“B站的六邊形戰(zhàn)士”,生活和工作之間沒有界限可分,“手機仿佛長在了我的手上”。
這也就不難解釋,小周工作后的兩段戀愛都是通過線上社交開始的。小周說:“我們是在社交軟件上認識的,因為我很宅。”對于要同時協(xié)調工作、生活和戀愛的年輕人來說,想要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了解一個人成本太高了。
小周的兩段戀愛各自都只維持了半年時間,愛情對她來說只是生活的調味品。多一個人分享生活會帶來快樂,但釋放分享欲的對象不僅有戀人,還可以是一群“永遠在線”的朋友。工作之余,小周經常會和朋友討論社會熱點,分享各自的看法。
提到和媽媽的關系,小周覺得她們更像是無話不談的姐妹,“我買了什么東西都會想和她分享”,這樣除了能增進兩人的感情,還能“讓媽媽知道我過得不錯”。小周每天都會和媽媽視頻通話,這能帶給她親切感,讓她“感覺媽媽就在身邊”。
關于年齡和職業(yè)焦慮,小周說自己沒有這方面的困擾,“我更在乎的是怎樣回歸到關于自己的思考中”。
對小周來說,比起工作,她更想在不斷調整和試錯中尋找自我,繼而“弄清楚這個世界”。這或許也是她想要繼續(xù)留在這個城市的原因。
鯤鵬幾乎每個周末都會用“忍痛”買下的東航“隨心飛”,去不同的城市旅游。
成都、拉薩、南京、昆明、上?!H鵬去過很多城市旅游,哪怕周末的行程比周中上班還要累,她還是格外期待周末的到來。跟小周一樣,鯤鵬也在不斷探索著這個世界,這似乎能讓她短暫地逃離無聊的生活。
大學畢業(yè)后,鯤鵬選擇在深圳的一家醫(yī)療器械公司做文秘。錢少、活多、離家遠,是她對那段工作經歷的總結。但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毫無意義的加班。在工作日,即使完成了當天所有工作任務,還是會被要求加班,否則就是工作態(tài)度不端正或工作效率低下,按時下班竟然成了領導找她談話的理由。
而在鯤鵬看來很奇怪的是,面對這種極度不合理的工作要求,她的同事居然都好像“樂在其中”,“那些同事會主動在周末到公司加班……日常工作任務也是,故意很晚才交,讓領導以為他們真的加班到那么晚”。
鯤鵬說自己忍受不了的事情,絕對不會委曲求全,所以當領導提出“不加班就辭職”時,她果斷選擇了離開。
盡管在深圳的工作枯燥乏味,但鯤鵬把工作之余的生活安排得非常滿,除了立下在周末跑遍大江南北的“宏圖大志”,她也十分舍得把錢花在培養(yǎng)興趣上——游泳、電子琴等,“有機會的話還想去學跳舞”。
雖然后悔沒能攢下什么積蓄,但對鯤鵬來說當下的快樂似乎更加重要。現(xiàn)在的鯤鵬已經回到海南老家,下一步她打算去義工旅行,“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愿望”。
盡管向往自由,但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的鯤鵬依然渴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她十分羨慕曾經的戀人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她渴望家庭,卻沒有信心和足夠的安全感去組建一個溫暖的家。
Manako永遠不會關閉自己的電腦。
作為魔獸世界的1 0 年老玩家,Manako與社交圈里的朋友大多數(shù)是在這款網絡游戲里認識的。在這個用戶忠誠度極高的游戲里,很多玩家已經超越了隊友的身份,成為了生活中也無話不談的好友。
Manako和他的朋友們常以“掛機”的方式維持日常聯(lián)系?!拔覀儠幸粋€平時打游戲用的語音頻道,只要處于非工作狀態(tài),就會在那個頻道里聊天……不局限于游戲,什么都會聊,比如最近發(fā)生的一些事情和自己的興趣愛好?!?/p>
不間斷的“語音直播”并不會耽誤彼此的正常生活,“大家都在干自己手頭的事,比如有些人在洗衣服,有些人可能在收拾東西,有些人可能在吃飯,有些人在看直播,有些人在玩游戲,但是我們一直都在那里”。
由于在陌生城市工作和生活,線上交友已經成為了空巢青年的一種社交趨勢。大家將既有的線下社會關系“上傳”到線上空間,試圖以興趣圈為基礎獲得延伸的情感滿足。
然而,這種情感滿足并不能替代線下社交的穩(wěn)定性。一項基于多人在線游戲的研究發(fā)現(xiàn),游戲社群的凝聚性和平均持續(xù)壽命并不盡如人意。
線上社交作為空巢青年社交行為的一個輔助和延伸,是在空巢這一特定環(huán)境下被迫生成的,黏合性松散是它的特征。
對Manako來說,盡管在線上會跟大家分享日常生活、討論熱點時事,可一旦觸及到真正的生活和工作細節(jié),大家就會有所保留。
線上社交的不確定因素是顯而易見的:平臺變更、人員流動、屏幕對面的人也都來自不同的現(xiàn)實場域……線上社交究竟能否滿足人們的情感需求還是一個問號。
相比于線上社交,線下社交帶來的真實感和穩(wěn)定性,更能滿足人們的社交需求。有研究發(fā)現(xiàn),線下的社交活動可以促進友誼的發(fā)展,為人們提供必要的社會支持,這種社會支持表現(xiàn)為情感資源的獲得,如自尊、幫助、社會認同等,從而達到緩解生活壓力的效果。
Manako會在某個晴朗的周末,約上三五好友一起聚餐、騎行和游玩。這些線下活動可以彌補來自線上社交的不足。
但對大多數(shù)空巢青年來說,獨自在陌生的城市打拼,沒有朋友和家人,他們無法完成線上和線下社交的轉換,移動終端成為他們最為依賴的社交工具。一旦手機關閉,由媒介構成的熱鬧假象便不復存在。
玉桂馬上就要大學畢業(yè)了,盡管還是一名在校學生,但她已經在上海工作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在這之前,她輾轉過北京、杭州、上海等城市。
玉桂對未來有著近乎完美的規(guī)劃,組建家庭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結婚對我來說是一個影響很大的規(guī)劃,所以越早解決,越有利于我后面規(guī)劃的落實,也會越早投入工作中?!睂λ齺碚f,結婚是人生的必選項,應該提前做好計劃。
清晰的人生規(guī)劃與她的家庭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家庭和睦,讓玉桂想要在實現(xiàn)自己人生價值的同時,享受一段平靜而幸福的婚姻。
“我爸比我媽大7歲”,在玉桂的印象里,媽媽只工作過幾年,更多的是在家看電視、做飯等。
也正因如此,盡管玉桂沒有成為家庭主婦的想法,但對另一半的要求是能夠讓她“有不上班的底氣”。她理想中的家庭需要男性擔起應有的責任,而她也同樣會為家庭做出經濟貢獻,并且適時給予對方情感慰藉。
玉桂把買房也納入了規(guī)劃的一部分,一座城市是否宜居是她考慮的重點。玉桂說,不管結婚與否,她都會清醒又努力地朝著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地前進。
(文中小周、鯤鵬、Manako、玉桂均為化名)